这天一大早,冰语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天英给吵醒了。
天英用利喙啄了下女孩的鼻头,疼得冰语就从被子里一跃而起,由于眼见是老板爱宠的恶作剧,女孩不禁破口大骂:“你这只死雕,就不怕给我毁容啊!”
天英却是拍打着翅膀,似乎发出哈哈的笑声,它高兴得就像是一个天真顽劣的孩童。
“天英,你又在捣什么乱?”露台上传来忆眼笑语盈盈的声音,则是没有一点要责怪爱宠的意思,其言语间反而透露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
冰语对老板此般私闯露台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便慢腾腾地换好衣服,走来到了对方的身边,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揉搓着眼睛:“老板,今天有什么安排呀?”
忆眼漫不经心地喝茶答复:“拜访赵润!”
“怎么?”冰语正在做转体运动,因配合其吃惊的模样,腰椎关节便“咔嗒”一扭,显然是闪到了腰,疼得她面色惨白,捂住受伤的腰肢,便坐在了原木的椅子上,先吸出一口疼痛的凉气,这才说道:“你也怀疑是赵润毒杀了顾建峰?”
忆眼并没从正面应答:“既然警方已经确定顾建峰系中毒身亡,不管赵润是不是嫌犯,但由于他是顾建峰并购大家电商最为主要的竞争对手,说不定——还真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些有效的线索。”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一听闻有目标可寻,这令冰语兴奋不已,也不顾之前的闪腰,但就在她拍手欢呼之余,却是脸露担忧的面色道:“对了!但我们不知道他的住处。”
“有天英啊!”忆眼正在说话的同时,那只角雕由于听闻主人的召唤,便听话地落定在了忆眼的肩头。
“天英?”
冰语正在惊诧时,眼见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巾——正是昨天赵润擤过鼻涕的那张,女孩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她急忙揉了揉胸口,强忍住作呕的恶心:“你——你把这纸巾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有备无患嘛!这不——现在起作用了。”忆眼一边说话的同时,将绢帕放在爱宠的鼻孔边,抚摸着角雕的羽毛道:“天英,记住这上面的气味了吧?走!带我们去找这气味的主人!”
天英便听话地点了点头,并拍打着翅膀滑出露台,其身体正贴沿着老街屋檐楼宇那条窄缝细长的领空前行。
两人急忙步出了客栈,一路跟在角雕的身后,这二人一雕于天上人间形成了犄角之势。
忆眼便招手了一辆出租车,天英将他们领到距离老街十公里左右的那条未名路,可见道路的两侧多是清幽典雅、延续着传统文化的特色小店,如:传承蜀绣的锦庄、学习制作陶器的瓷艺坊、制造宣纸的明孝府等……
尽管此处远不及熙街那般热闹或繁华,但则有其自身偏安一隅的清修与疏淡。
冰语对这种文化小店没什么兴趣,正走下车门,跟在老板身后:“天英带我们走了这么远,它能单凭嗅觉,就能找到目标?”
忆眼自信满满道:“只要在这方圆五十里之内,便瞒不住天英的鼻子。”
“原来,天英就是一只猎犬啊!”冰语望向其头顶处正勤勤恳恳寻找目标的那只角雕。
忆眼反驳:“猎犬可没有天英的嗅觉灵敏。”
“我这不过是打个比方嘛!”冰语抬头微笑道:“它还真是听你的话!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它是如何成为了你的爱宠?”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忆眼娓娓道来:“一年前,我在路上见一个江湖艺人,把天英关在笼子里,以拍卖的形式高价出售。当时,它的身形只有现在的一半,大概出生刚满两个月的样子。我见这只角雕可怜,生怕被旁人买了去,对它不利,所以就把天英给赎了下来。”
“看不出来啊!”冰语揶揄道:“你这人还挺富有同情心。”
“怎么?”忆眼一脸不满的神态:“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漠无情之人?”
“是啊!”冰语直言不讳:“刚开始,的确是这样的印象,但这一路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人还挺不错。”
“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虽然忆眼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是偷偷地一乐。
两人正在说话行走间,天英便停站在了一面装修古韵雅致的书店门前,店门两侧雕梁画栋,尽管算不上华贵,却也是清玄典丽,颇有汉代淳怡之风,而那店名则是用刚劲有力的书法题词为润尚斋。
“怎么?”冰语皱起眉头:“赵润住这儿?”
忆眼挑了挑其嘴角边那抹模棱两可的淡笑:“那就进去看看吧!”
因门额上挂有一串风铃,推门入内时,便会传出“叮铃铃”的声响,那音色清脆悦耳,似乎是在向店主通报客人的到来。
店内的装修风格采用古典书籍的装帧形式包裹了起来,以湖蓝色作为装饰基调,从而使得这整个书店宛如一本厚重的古籍。
由此可见,书店一角那处长方形的休息区域则是采以白色的真皮沙发作为布置,这就如同古籍函套左侧端的那方白底书签,进而使得整个装潢配套充满了古韵的绵长。
抬头便可望见休息区一侧的墙上悬挂着一只红铜色的复古挂钟,那上面的时间正显示为上午的十点零七分。
两人刚刚走入进书店,目光越过身前的书架,就见赵润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其表情明显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忆眼和冰语会来此。
虽然他并不清楚两人的身份,但由于之前在墓园有过一面之缘,因而隐隐地察觉对方似来者不善,赵润便用一双戒备的目光审视向二人。
忆眼无视对方,他漫步于书架之间,看似正在挑选书籍,实则是在用语气探话:“没想到,赵总不仅经营赵氏餐饮集团如此偌大的一个家族企业,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开书店的爱好?”
“啊!”赵润恢复了其如常的笑容:“兴趣所致!因为平日里喜欢看书,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副业。我这人就喜欢图个清静,而且两位也看到了——其实,我这间书斋也是一座茶坊,每次跟朋友们谈事情,就会相约在此喝喝茶看看书,我这也是为了图个清闲自在。”
忆眼正用他那对鹰目扫视过赵润面前的茶几,眼见那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考究的莹白茶具,其中一只瓷白的茶杯边缘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红印显得十分突兀,由此证明在他们到来之前,赵润正在跟一位女性喝茶。
然而,眼前的迹象还不仅如此!赵润正坐着的沙发上放有一册大开本、古帧装订的《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而在那摊开的书页旁可见放有一张B超图。
赵润跟随忆眼的目光,由于瞧见了那张B超图,其神色先是一惊,便慌忙将B超图敛进了书页:“啊!我刚才正在看《孙子兵法》,都说这商场如战场,将两者的知识融会贯通,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是吗?”忆眼将目光固定在了茶几上的那只华为手机,尽管话机外观用一只亮紫色的手机壳所包裹,因而看不到其底部的图案,但壳子的边框则是展露无遗:“没想到,堂堂赵氏餐饮集团的继承人,刚才还在看《孙子兵法》的赵大公子,居然会用这么粉艳的手机壳,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啊!”赵润面现尴尬的神态:“这——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送的。”
“原来是这样!”忆眼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快速过滤了一遍书店,但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整个店内就只有他、冰语及赵润三人。
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没在店里?然而,杯中还氤氲着热茶的香气,由此预示着两人在走进店面之前,这个消失了的女人必然就在店中。
难道,她是在刻意回避与赵润之间的此般往来?但她为何要这么做?这个消失不见了的女人跟赵润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疑惑重重,但忆眼却是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只沾有口红印的茶杯,说道:“原来!赵大公子看书,还有佳人相伴,这可真是好兴致啊!”
赵润也注意到那只沾有口红印的茶杯,其神态愈加尴尬地一惊,但已经来不及掩饰什么,便只得直挺挺地僵在原处:“啊!你误会了,这是刚才客人用过的茶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有钱真好啊!”忆眼微微一笑,装作毫不在意,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陈设,并且东摸摸西看看道:“可以把自己的兴趣爱好经营成现实,这不仅满足了自身的品味,更是成就了一份事业,这样的生意自是再好不过。”
“忆先生,您说笑了!”赵润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忆眼慢步来到了休息区,这才发现对方坐着的沙发背后立着一尊完整的米洛斯的维纳斯,正是按照十九世纪法国舰长杜蒙·居维尔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所描述的那般——出土时的维纳斯右臂下垂,用手抚摸着衣衿,其左上臂伸过头,手里握有一只苹果——的造型进行了栩栩如生的复原,进而正是以这尊雕像为界,形成了休息区的自然隔断。
果然,比起魅市那些艺术家们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还原作品,这尊雕像显得更加贴切创作本身的断臂动势。
“冰语——”忆眼无视店主的存在,转身问自己的小助手:“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这尊维纳斯为何会断臂的故事吗?”
“记得!”冰语一脸的惊诧:“怎么了?”
“这尊米洛斯的维纳斯——就相当于平帅所创办的大家电商。”忆眼抚摸着雕像那双被复原了的手臂:“噢!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它的创作者是谁,人们在这尊雕像的基座上发现了一行铭文——美安德罗河畔、安屈克亚的阿历山德罗斯所作。经过考古专家们对此解读及确认,认为这尊雕像便是希腊时期雕刻家阿历山德罗斯的作品。而从铭文的书写体来看,这应当是在公元前一百年左右的作品。”
冰语感兴趣道:“那然后呢?”
“然后?”忆眼面露嘲讽的笑容:“然后——就是它的创作者死了,维纳斯不幸地被暴露在世人的面前,受到三方列强的利益争夺,因而最终失去了她的双臂。”
冰语领悟地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说——平帅死后,那些为了得到大家电商的人们,就如同争夺这尊米洛斯的维纳斯——的法国、英国,以及希腊的贵族们?”
“现在,大家电商就像是一块肥肉,而俞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企业老总们都想将其揽入怀中,却又害怕被同伴们撕咬。”这样,忆眼才回头重新望向赵润道:“是吧,赵总?顾建峰正是为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怎么?”赵润的脸色稍显起伏的变化:“你认为是我造成了顾建峰的猝死?”
忆眼淡笑:“我没有这么说,但这里面必有因果关系。”
突然,从里内卫生间的方向传来“咔嗒”一响,似乎两人的对话惊动店内某个角落之人,这不免让赵润的面色越发显得十分难看,很明显他是不希望让外人瞧见藏身于卫生间里的那个人。
“原来,赵总有客人啊!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因眼见来客握手告别,赵润本能地将手递上,忆眼便趁机抓住对方,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当即,他见祝仙仙正面带笑容,拿起茶几上的莹白茶杯,小小地浅酌了一口,因而那只茶杯的边缘就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红印。
这样,忆眼便通过赵润的主观视点,眼见女人慢慢地放下了茶杯,其脸色难看地望向对方道:“赵润,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你到底跟我结不结婚?”
“仙仙,别着急嘛!”赵润拿起手上的那张B超图,隐约可见画面中央是个胎儿的形态:“这不才刚满三个月,等我忙完并购大家电商的事——”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风铃的脆响,是在向店主通报客人的到访。
于是,两人同时望向了门口,祝仙仙满是惊恐之态:“糟糕!有人来了!”
赵润的口气也略显焦急:“你赶紧躲起来!”
祝仙仙便沿着休息区外围的书架,快步朝往卫生间的方向飞速离开。
书店门开,是自己与冰语走了进来,赵润从沙发上蓦地起身,祝仙仙正好走到通往卫生间的走廊拐角处,由于眼见两人的到来,便悄悄地摸入卫生间,并且关掩上了房门……而在这之后的发生便无需赘述。
由于忆眼抓握得太久,赵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正要试图挣脱之际,对方却是撒手,嘴角淡然一笑:“告辞了!”
冰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眼见老板走出书店,也赶忙跟出了店门。
“干吗走啊?”
岂料,冰语急步追出店外,就被老板一把拉住,他们二人以门栏的墙柱作为掩护,闪身躲在了一侧关门的店家门口。
与此同时,忆眼对小助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弄得冰语愈加莫名其妙:“你干吗?”
然而,忆眼密切地观察着书店的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还在店中。”
“啊!”冰语点头明白道:“所以,你想看看是谁?”
忆眼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店门:“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你已经猜到?”冰语面现惊讶。
女孩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店门被人给推开,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因为担心被人认出,她快速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防着被什么人跟踪,忆眼和冰语连忙紧贴于墙柱后。
由于眼见没有可疑之人,女人便从随身的挎包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那个女人戴墨镜的瞬间正巧面冲向他们二人,冰语立马便认出对方,露出一脸惊讶的错愕:“原来是她!”
相对于小助手的诧异,忆眼倒是表现得相当镇定自若,好似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当中:“把你的手机给我。”
“干吗?”冰语用双手捂护住装有手机的那只衣服口袋。
“有用!”忆眼不由分说地抢出小助手口袋里的那部手机,快速打开拍照的功能,冲向祝仙仙一阵连拍。
其所拍照的画面正是祝仙仙走到十几米开外的停车处——那里泊着一辆大红色的英菲尼迪敞篷车,祝仙仙坐入进驾驶室,驾车绝尘离去的身影。
“哎呀!”冰语急得跳了起来:“你还在拍照,她都已经走了!”
“我们赶紧跟上!”忆眼招手拦住迎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便拖着小助手坐入进了后车座。
“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忆眼指挥司机道:“师傅,请跟上前面的那辆英菲尼迪!”
那个出租车司机三十岁出头,神秘地压声:“你们是警察吧?”
警察个鬼!冰语着急地拍了拍身下坐着的皮垫,生怕跟丢了,心急地催促道:“别这么多废话,赶紧跟上!”
“好嘞!”那个出租车司机面露兴奋,似乎对这个任务甚是感兴趣,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便飚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