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学校位置偏远,周末农大学生大多在校园里度过。图书馆自不必说,去晚了肯定没有位置。日常其实也没有什么消遣,逛个街个把小时一个来回。
校园隔条路就是两排平房商店,卖的大多是不同款式的笔记本、笔、各类书籍(盗版居多)等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规模较大的是经贸楼,马克赛墙面使它格外显眼,两层。走在台阶上,不知道是不是高度有了变化,人也格外有底气,想当然,这里商品的价格相比平房小商店贵一些。
菜市在商店尽头,不长的白色瓷砖镶的平台,两排相对。一家占一块地方,绿黄瓜,青辣椒,紫茄子,红或黄色的柿子,每一样都码得整整齐齐,家家都是一个价,相中哪家,交钱拿走,仿佛受农大校园文化气氛的影响,菜市基本听不到叫卖声,蔬菜们很安静,菜农们脾气也不大,来往的无非是学生、老师及老师的家属,脾气能大到哪儿去?
逛了街从东角门回来要经过一片杨树林,里面砌了几个休息的石桌椅。四个石墩子围住一个小圆石桌子,就是下棋的清凉地;也有散着的石墩子,看个书,望个景,聊个天,再闲适不过。最常见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学生在林中散步。不知什么鸟儿在树上啁啾,风从完达山间来,很轻很柔。
还有一个去处很吸引人——舞厅。校园里每个周末都有舞会,大都设在三个食堂。食堂足够大,吊一盏镭射灯,装了音响就是现成的舞厅。不知是怕影响卫生还是影响学习,舞会只在假日举办。 开放的每天晚上差不多人满为患,除了因为是免费,和年轻人猎艳的心理似乎也不无关系。但对二十郎当的年轻人来说,正当的放松和交往想必也在学校考虑范围之内。
还有一个小舞厅是向外出租的。租一次三十元,常常是班级租来办个小型舞会,个人也租得起,过生日和庆祝得了什么奖项,但参加的人必得受到邀请,要不谁会知道消息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月很迷恋跳舞。过去的生活从来没有她能自由选择的余地,她被家人和老师推着走到现在,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当你达到某个年龄,尤其是某个程度时,你就获得了相对的自由。她的舞姿不差,当被技巧较好的男生带着进退旋转的时候,她甚至获得了身轻如燕的快感。她也喜欢舞厅的氛围,跳舞时暗暗的灯光,莫名的让搭着肩和手的两个人在迷离中暧昧。的士高响起时变换的灯光闪得极快,一下照亮了所有人扭动得变形的身体,一下又把所有人淹没在黑暗中。强烈的鼓点儿撞击着耳膜,震撼的仿佛是灵魂。杨月从不跳的士高,她只坐在某处静静地听,静静地看。动感的旋律,强劲的节奏,几乎调动了场上所有的人。她在大起和大落,大明和大暗中得到一种释放,一种解脱。她觉得场中舞动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纯粹,自由,甚至是放纵。这一刻她知道,黑暗的喧嚣中,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自己。
这一次舞会是友寝的班级举办的,友寝的建立源于他们是四号楼男生210寝室。看来寝室房间号相同真的算是一种缘分。八个男生都学政治,和她们同系但不同楼,都是新生,轮流邀请她们跳舞,双方跳的拘谨而又生涩。中间放了一曲的士高,杨月隐在一旁的喧嚣中。察觉到有人坐到了身边并说了一句话,她抬头,在一闪即逝的灯光中看到友寝老大蒋文龙坐在身边,因为没听到他说什么,就笑了一下。
年轻的小伙子大声问:“怎么不去跳?”
她也大声回:“不会!你去吧。”
“一起吧!”
杨月摇了摇头,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站在场中是怎样一种姿态。
蒋文龙不再坚持,进了舞池。和那些身影不同,尽管曲子劲快,蒋文龙身体的扭动幅度却很小,举起的双手更缓,但你会觉得很闲适、舒展,让人觉得这是一种适度的狂野,节制的放纵。
杨月借着黑暗欣赏那道身影,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的放肆被人发现,便打算转开视线。蒋文龙正随意地抬头看过来,一道闪亮的蓝色光彩中,杨月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一首劲曲后,各人回到各人的位置。因为要照顾友寝的朋友,蒋文龙的兄弟们一直和杨月她们坐在一起,蒋文龙直接坐在了杨月身边。
刘好附在杨月耳边,贼贼地低语:“他们老大挺帅。”
杨月不由看了蒋文龙一眼,波澜不惊淡定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同。杨月打趣地笑着瞟了刘好一眼,刘好白了她一眼:“你不觉得?”
杨月害怕蒋文龙听见,赶紧捏了一下刘好的手。
接下来放的是一曲中三,有人入场后,蒋文龙邀请了杨月。手搭上他的肩时,杨月立刻觉得自己被规范了,原来的她很随意,现在不由自主的被拉开了架势,旋转,起伏,杨月很轻松地领悟了蒋文龙的暗示,悠扬的乐曲中,她觉得一个好舞伴应该算是一种享受。
“你跳得很好。”蒋文龙忽然开口。
“你带得好。”杨月觉得两个人的吹捧很好笑。
“带你更轻松一点。”
“荣幸!”杨月调侃。“你学过?”
“算是吧,我妈开舞蹈班儿。”
“哦!”杨月恍然。
“我以前见过你——”瞥见她疑惑的眼神,蒋文龙很快补充了一句,“你的文章。”
杨月更疑惑了“在哪儿?”
“你参加过局里的征文比赛,我也参加了。”
“原来是老乡?”杨月惊喜得声音都大了不少,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那本书上印了照片。”蒋文龙淡淡地笑。
“啊——”当时得奖的学生每个人都发了一本印着自己作品的书,杨月很为自己没关注他的文章和照片而感到抱歉,“你当时写的什么?”
“《不能没有你》。”
杨月愣了一下,瞬间了然:“早恋了!”
蒋文龙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高三太紧张了,想象了一下而已。”
这个理由杨月其实很理解。但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越描越黑!”
蒋文龙张大眼睛显出一副深受委屈的模样。
同乡还有共同的爱好,让之后的相处变得轻松很多。连带着两个寝室也融洽起来。
“这么巧?那老乡会你们怎么没见过?”大姐杨穗感到奇怪。
“社里有个活动,老乡会就没去参加。”
“那什么,老大是文学社成员,那天组稿。”老三陈小程掰了半个橘子狗腿儿地送到蒋文龙手里。
“记性挺好啊,一张照片儿这么长时间你都能认出来!”刘好的调侃让几个男生忍不住笑起来。
变幻的灯光中,蒋文龙好像红了一下脸。
“那是,美女嘛!”陈晓程永远是调动气氛的一份子。
蒋文龙很快恢复常态,淡定的开口:“才女。”
杨月小小的虚荣了一把,但大家的话题集中在她身上,又让她如坐针毡,她正想着如何转移话题,友寝老四安鹏突然提议:“正好可以加入你们文学社啊!”没想到蒋文龙竟然是“青春印记”文学社创始人之一。和他同校考进农大的几个新生都喜欢舞文弄墨,几个人正筹划招兵买马,扩大规模,杨月便这样顺理成章成了他们的成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