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左右,俞城市公安局附近那家名为碧泉茶轩的茶楼内,忆眼和冰语正坐在窗边悠闲自在地品茗;而逢慈则是身穿警服,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这么急找我干吗?”
“找你来喝下午茶呀!”忆眼乐呵呵地回答,他将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在逢慈的面前,并且往那杯子里斟满了翠绿的碧螺春,茶水将杯身衬托得青釉涟涟,仿佛是一冽清泉正碧波荡漾。
“哎呀!我哪有什么好兴致陪你们喝下午茶,顾建峰那案子都还没破呢!”然而,逢慈一边发牢骚的同时,其身子却是安坐了下来,他端起茶杯便仰头干了下去。
忆眼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说不定,陪我们喝过这顿下午茶,还能给你带去某些破案的新思路。”
“你什么意思?”逢慈清楚忆眼从不说毫无意义的诳语,更何况,对方的确帮自己破获了数起大案要案,他就像是得到了神启一般,赶忙将身体凑近向了对方。
忆眼面冲自己的小助手递去了个眼色,冰语立马会意,给逢慈斟茶道:“逢队,你别着急嘛!先喝口茶,顺顺气!”
逢慈正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将女孩递过来的茶杯一把推开:“哎呀!小语,你别打岔!”当即,其面向忆眼催促:“快说,到底是什么新思路?”
忆眼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逢队,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有关祝仙仙的哥哥——祝明自杀一案。”
逢慈皱眉不解:“那不是五年前的案子吗?”
“我知道!”忆眼恢复其办案时那股认真严肃的态度:“但有一些细节想问你。五年前,祝明是不是在望江大厦的天台处跳楼自杀?”
逢慈一副意外的吃惊:“你怎么知道?”
“今天中午——就在刚才,”忆眼如实相告:“我们看到祝仙仙走进该大厦一家名为心源的心理诊所。”
“对!”逢慈了然地颔首:“五年前,祝明曾在那家诊所进行过心理治疗。我们也是通过死者的治疗师,得知他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并且多次伴有自残的倾向,最终定性为祝明系跳楼自杀。”
“你说的这位治疗师,是不是——叫佟冬雨?”说话的同时,忆眼将佟冬雨的名片推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逢慈接过递来的名片,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头:“对!就是他。”随而,他想起了什么:“你们刚才说今天中午——祝仙仙到过这家心理诊所?”
“是啊!”冰语点头回答:“怎么了?”
逢慈备感犹疑:“但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一直以来,都是她那个闺蜜——Selina在接受心源诊所的治疗。”
“什么?”冰语张大嘴巴:“你是说Selina也在接受心理治疗,为什么?”
“据说五年前,Selina刚刚经营霓裳酒吧,欠了不少债务,但由于生意起步不顺,便患上了精神焦虑症,所以去过心源诊所。在进行了心理疏导之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忆眼追问:“这是佟冬雨的原话?”
“是!”逢慈点头回答:“Selina自杀伏法后,我们曾在她的住处发现佟冬雨的名片,因而就向他询问过Selina的精神状况。”
“又是五年前?”忆眼立马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那祝明是在什么时候接受心理治疗的?”
冰语故作聪明:“都说了是五年前啊!”
“我知道!”忆眼着重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五年前,祝明与Selina两人接受心理治疗的先后顺序。”
逢慈瞪大眼睛:“难道,你认为这两者之间存有什么关联?”
忆眼含而不露:“提出一切疑问——这不正是你们警方的职业习惯吗?”
“这倒也是!”逢慈颔首承认:“祝明是在那年六月接受的治疗,随后七月坠楼身亡,而Selina是在祝明死后的一个星期,到心源诊所接受的治疗。”
“那还真是巧啊!对了!”忆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五年前,祝仙仙不是成为你们俞城最美佳丽的冠军,那她哥哥祝明的自杀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
逢慈差点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了下来:“你居然知晓祝仙仙夺得花魁一事?”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祝仙仙可是你们俞城的名人。”忆眼催促道:“快说!赶紧说重点!”
逢慈便急忙续上了正题:“是在那儿之后。那年五月,俞城电视台举办了俞城小姐大赛,大概于两个月后,祝明就在望江大厦跳楼自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好!我知道了!”由于忆眼获得了重要的信息,便带着小助手大步朝外离开。
“哎!”逢慈心急地大叫:“你还没告诉我——这跟顾建峰的命案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忆眼头也不回地答复:“对了!你把这茶钱给付了。”
“靠!又是我买单!”逢慈望着茶桌上的那半壶碧螺春,因为既气又恼,加之剩下可惜,便抱起了壶嘴,牛饮般一口气干下。
当下,忆眼和冰语便马不停蹄,来到了熙街的仙仙乐园。
整座花坊依旧绿意葱茏盎然,就像隔绝于世外的一片乐土,仿佛证明只有祝仙仙与世不争。
所有那些跟其相关的情事或杀戮,统统都被屏蔽在了这座花坊之外,惟有这个女人独善其身。
但结合于她之前出现在赵润的书店,以及其哥哥祝明和闺蜜Selina都接受过治疗的那家心理诊所,显然,祝仙仙的这份独善其身——只不过是蒙蔽众人耳目且并不高明的掩饰手段罢了!
由于发生了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再加之凶手Selina又是祝仙仙的闺蜜,那两个二十岁出头、一胖一瘦的女孩已经辞职离开。
祝仙仙在玻璃花房,正亲自给鲜花浇水,因身穿一袭纯白色的明纱长裙,也不清楚是从哪儿徐来的微风,将其托抚得仙气飘飘,气质更是妩媚而动人。
在听到脚步声时,祝仙仙抬起头来,眼见探访的这两人,她的表情微微一愣。
“请问,两位这是?”
眼下,正是芍药花开的时节,整个花房内锦绣富丽,团团拥簇,正宛如漫步在花海的仙境间,直令人感觉心绪沉醉而摇曳。
忆眼便掐下了一朵白色的芍药花,放在鼻息边嗅了嗅,其面带一脸冥想馥郁的芬芳之色,但他的口吻则是出其不意道:“我们是从望江大厦——第十七层七零七室的心源诊所赶过来的。”
“心源?”祝仙仙的表情先是一惊,是没料到两人不仅找到了赵润的书店,居然还跟踪自己去往了心源心理诊所,但她立马便恢复了平静的笑容:“两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需要治疗吗?”
忆眼同样面浮微笑地摇了摇头:“恐怕,这患上心理疾病之人不是我们,我们听说Selina在五年前曾去那里进行过心理诊治。”
祝仙仙淡笑地回答:“那时候,Selina刚刚创业,借了不少钱,但起初酒吧的生意经营得不太顺利,所以就患上了精神焦虑症,因而去过心源诊所,进行过心理方面的治疗。”这番说辞倒是跟逢慈转述佟冬雨的那个解释彼此互为一致。
忆眼却是紧追不放:“那她进行心理治疗是在你哥哥——祝明坠楼前,还是坠楼后呢?”
虽然忆眼已经从逢慈那儿得到了相关的答案,但他偏偏要亲耳听闻自这个女人口中的答复,或者说他是要瞧瞧祝仙仙将如何回应这个敏感的话题。
祝仙仙的面色一冷,直视向对方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忆眼再次从祝仙仙那双防备的眼神间看到那块躺着的冰:在望江大厦的天台上,那晚的夜风如此凛冽,因发出呜咽的悲鸣,吹乱了女人的头发。
“你找我来干吗?”女人的身后传来祝仙仙的哥哥——祝明的声音,女人回过头,从其乱发飞舞的缝隙间——瞧见一个身穿黑色薄麻风衣的影子从安全通道口处走了过来,正是祝明坠楼时所身穿的那套衣服。
很快,来者便走到了天台中央的月光下,其慢慢地拉下头上的那顶连衣帽,正是祝仙仙心镜遗照上的那张脸——祝明。
夜风吹乱了女人的头发,所以看不到其面目,只能望见她的笑容,正露出了一口洁白莹莹的牙齿,仿佛参杂着荧光剂,狰狞出邪恶的闪光。
“祝明,你想一辈子占有我是吗?”女人的音色凝有鬼魅的笑痕,就像是一把抓握不到的夜风,尽管瞧不见实体的踪迹,但其缥缈却又无处不在;初听若似祝仙仙的声音,进而又像是Selina的哀嚎,总之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当即,这两人之间便横起了一框镜面,正是祝仙仙记忆空间里所漂浮着的那面镜子,随而那扇镜面慢慢地转向祝明。
镜子如同蒙上了一层浮土,正是在夜风撩撩的吹灰下,逐渐显现出了祝明的影像。
岂料,那镜面中祝明的影像变成了一只活物,其面冲向镜子之外的本尊高声地叫嚣:“记住——你是我祝明的女人,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
女人绕过镜子,站在了祝明的身后,望着镜面里的发生。然而,那面镜子没有女人的影像,只有祝明面露慌张的惊惧:“你想要干吗?”
“哈哈!满足你的心愿啊!哈哈哈哈!——”女人发出鬼气的笑声,其一头乱发愈加舞动得猖狂,犹如一只现身于夜色的厉鬼:“你不是说——你一辈子想占有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哈!——”
祝明被对方这副张狂的模样给吓坏了,他的身体正不自觉地后退时,女人则是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那面镜子便消失不见了,整个天台只剩下他们俩。
随而,女人面带着柔情的笑容,其洁白的牙齿熠熠尖利,就像是一个吸血鬼,朝往祝明步步紧逼,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来到天台的边缘。
虽然祝明心虚,却是挺起胸膛,其摆出声色俱厉的气势道:“这么晚了,你叫我到这儿来,到底是想要干吗?”
“让你去死!”女人便趁其不备,将双手朝前一推。
祝明大叫了一声,其身体坠向半空,他连忙望向身下那片无底的深渊,并且试图用双手扑腾地抓向空气,仿佛抓握向一棵根本就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女人走过去站在天台的边缘,低头俯瞰着自由落体的男子。
突然,其眼角余光有什么东西似在闪耀,女人便抬头望向遥远的幕色星空,她分明是在望着俞江对面的南山,于翠色的山体间仿佛掩映着什么光亮,就如同正在朝往这边追寻着有效信息。
不多时,望江大厦的脚边传来砰声落地的动静——尽管祝明坠楼的声响如此轻微,好似传自地心深处的一声悲叹,但女人感觉其心灵微微一震,便再次俯瞰深渊一般的楼宇,从而夜风愈加吹乱了她的头发。就在这时,南山寺钟角楼的方向传来了悠悠的钟声,足足敲响了十二下,由此更加证明五年前——七月某个夜晚的十二点整发生了祝明坠楼事件。
这么说来,不管这个女人是谁,祝仙仙的哥哥——祝明都不是身患抑郁症,进而跳楼自杀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一起谋杀案。
由于,祝仙仙被忆眼盯视得有些不太自然,她不免心虚地将眼神别向了一边,并专心伺弄着其手头的花花草草。
然而,这个女人绝不会想到,就在刚才的须臾之间,忆眼已在她心里看到了这么多事件的真相。
只是忆眼不清楚其他人至少要经过肌肤接触,才能够搜索挖掘到对方脑海深处的记忆画面,但为何仅仅通过祝仙仙的眼神,自己就能瞧见女人的记忆情况?难道,这个女子跟自身存有某种前世今生亦或不可思议的相互关联?
忆眼面对女人的逃避,其脸色则是浅浅吟笑,便返回之前的话题道:“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会,那你就先好好地想想吧!”
忆眼不再多言,面冲小助手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默契地转身离开。
他们一走出花坊,冰语就拉住老板,急切地询问:“忆眼,你是不是从她的记忆里又看到了些什么?”
忆眼淡入一副妖异的笑容:“你知道问我也无用,何必多此一举!”
“切!要是我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就好了。”冰语心生喋喋不休的抱怨:“至少,就不会被你这个无趣的家伙牵制或欺负。”
“咦?”忆眼回头装作没瞧见小助手的此般气恼:“你这小丫头还愣着干吗?”
冰语嘟嘴跟上了老板的步伐:“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肚子饿了,去吃晚饭啊!”
果然,傍晚的云霞染透了俞城的整片天空,就如同血溅苍穹,将这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但这完全无碍于忆眼此时的好心情。
两人回到老街,忆眼和冰语坐在福福面馆二楼的窗户前,阿丘将牛肉卤面送上楼时,则是忘记一并将小菜端来。
“阿丘,你可是第一次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冰语一边和着面条的佐料,一边不满道:“我们经常到你们面馆来吃饭,习惯点哪几样小菜,你都应该能倒背如流了吧?居然给忘了!你这跑堂的到底是怎么当的?”
“对对对!”阿丘点头赔罪:“冰小姐你数落的是,这都是我的疏忽,我现在就去厨房催催,赶紧给你们上菜。”
不想,阿丘此趟下楼去往厨房,却是再也没有返回二楼。两人左等右等不见菜来,冰语已经将面条吃完了,但仍是不见阿丘的身影。
女孩神色气恼地冲下楼来,正见阿丘靠在厨房的门口,抱着自己的手机,一脸傻笑的模样。
可见厨房的送菜窗口正是放着自己所点的那几样小菜。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原本,冰语正满腹的怒火冲天,但因见对方呵呵地傻乐,便慢悄悄地走过去,好奇地将脑袋凑近。阿丘一惊,正要将手机背在身后,则是被女孩一把抢去,可见屏幕显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正在一辆豪华轿车上亲热的举动,由于尺度之大,令人备感咋舌,这让冰语的脸色微微一红,随而便面露恶心的皱眉道:“阿丘,你居然还有这癖好?难怪,不把我们的小菜放在心上!”
“哎呀!”因被逮了个现行,阿丘心急地解释:“冰小姐,您别误会!这是我无意间拍到的。”
“无意间?”冰语差点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是啊!”阿丘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段时间,我不是参加了初中的同学会吗?大家一起到南山寺游玩,无意间拍到的。”
忆眼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厨房门口,他从小助手的手上抢过阿丘的手机,摆出了一副研究的神状:“你这是在南山寺哪儿拍的?”
“钟角楼啊!”
忆眼面现惊讶:“你是说南山寺里的那座钟楼?”
“是啊!”阿丘点头回答:“那钟楼因位处南山之巅,也是整座南山视野最开阔之地,可以俯瞰整座俞城的江景,所以市政府就在那钟角楼上安装了一架投币式望远镜,以方便游客们能够更全面地欣赏俞城全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冰语很不开心地追问:“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阿丘想了想:“那望远镜大概装有五六年了。”
“难怪!”冰语一脸负气难过的表情,也不清楚是在生谁的闷气。
“我们赶紧走!”
忆眼也不惦记着吃什么小菜了,直接付过账,奔出了面馆,便招手一辆出租车,他不过多解释什么,就将小助手和自己塞入进了后车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