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里南和果丽匆匆赶回酒店收拾行李,却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遭遇了堵车。待他们终于抵达车站,开往省城的动车早已驶离上海站台。无奈黄金周车票一票难求,两人只得买了两张普通列车的站票,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整整煎熬了十五个小时,才抵达省城。
凌晨四点半,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出站口。站前广场空旷冷清,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深秋的寒气中摇曳。面对这意料之外的萧索景象,两人面面相觑,只得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下,静待天亮。果丽困倦难耐,推了推里南的肩膀,半嗔半笑道:“你个扫把星,就不该带你来!肩膀借我眯会儿!”里南本想反驳,一扭头却撞见她笑着冲他嘟嘴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果丽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深秋凌晨的寒意侵人,里南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果丽闭着眼,嘴角却悄悄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捱到六点,天光微熹。果丽本想叫辆出租车直接回商兴县,谁知司机一听目的地偏远,纷纷摇头拒载。两人无奈,只好打车到汽车站,挤上了第一班开往县城的中巴。车子在颠簸的乡道上摇晃了几个小时,总算回到了熟悉的商兴县。
出租车驶近蓝佳苑小区,途径商刘路口时,里南瞥见有回刘垒乡的车,急忙让师傅停车。“我赶着回家,就在这儿下了。”他对果丽说。果丽嗔怪道:“你这没良心的,不送我到家门口了?”里南笑着指向路边冒着热气的早点摊:“果姐姐,这儿有卖早点的,你也下来垫垫肚子吧!”果丽拗不过他,只得下车。
绿皮火车上连热水都没有,更别提凉水,两人一路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此刻闻到油条豆浆的香气,饥饿感瞬间汹涌而来。两人正埋头“狂吃”,里南忽听身后有人试探地轻唤“蓝果”。他回头一看,竟是时荷香推着自行车站在几步开外。里南心里“咯噔”一下——上次斌义酒后失言,说他曾把荷香气哭过,此刻相见,不免心虚。他飞快地瞥了荷香一眼,赶紧扭过头对果丽低声道:“有人叫你!”
果丽闻声回头,见是荷香,顿时笑逐颜开:“哎呀!可找到救星了!”她瞥见荷香车篓里的书本,又问:“一大早去哪儿啦?”荷香笑道:“刚去叶湖边背了会儿书。”果丽佯装不满:“你好久没找我玩啦!”荷香无奈地耸耸肩:“高三了,哪还能像以前那样疯玩?”说着,她好奇的目光在果丽和里南之间打了个转,“你俩这是……?”
果丽举着半根油条,夸张地长叹一声:“唉,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给你讲!”她注意到旁边的里南只顾埋头吃饭,一言不发,便用手肘碰了碰他,“你不是认识荷香吗?上次纯纯生日咱们还坐一桌呢!”里南这才尴尬地抬起头,挤出笑容:“咋不认识?你一直在说,我插不上嘴啊!”说着,对荷香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荷香和果丽闲聊间,里南已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早饭。他付过钱,笑着起身:“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家了!”果丽见他真要走,柳眉倒竖:“你个没良心的!”骂完,却又飞快地从随身的包里抽出那本《仓央嘉措诗集》,叫住他:“站住!看你挺喜欢这书的,我也看完了,送给你吧!”里南笑着接过书,对两人点头告别,转身汇入了清晨的人流。
望着里南远去的背影,果丽心头莫名掠过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她起身道:“走吧,咱也回去!”两人合力将沉重的行李箱抬上自行车后座,荷香推着车,与果丽并肩,缓缓朝蓝佳苑走去。
蓝佳苑小区依旧空旷寂静。果丽带着荷香回到家中客厅,一边絮絮叨叨说着旅途见闻,一边将身上沾满旅途风尘的衣服一件件脱下,随手扔在沙发上。她指着那只大行李箱,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喏,我在上海买了好多新衣服,你试试!看上哪件,送你!”说完,便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荷香好奇地拉开行李箱拉链,里面果然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夏秋女装。她兴致勃勃地一件件挑出来试穿。不一会儿,果丽穿着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见荷香正兴奋地对着镜子比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样?看上哪件了?”荷香狡黠一笑:“先不告诉你!先问你个问题!”果丽疲惫地摆摆手:“走!上楼说!我那屋有大试衣镜!”
在荷香的帮助下,果丽终于把沉重的箱子拖上了二楼卧室。箱子一落地,她便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重重倒在床上。荷香见她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促狭地凑近:“老实交代!昨晚上……你俩干嘛了?”果丽抱着被子,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还能干嘛?挤绿皮火车,从上海一路站回来的!”荷香坐在床沿,眨眨眼:“你俩……到底啥关系?”果丽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闭着眼嘟囔:“那是我弟弟,你别瞎想!”荷香不屑地“切”了一声,一边继续摆弄衣服一边揶揄:“连我都骗啊?谁带着‘弟弟’千里迢迢逛大上海啊?”果丽闭着眼笑了一声:“他真是我弟弟!没人陪我去,我只能抓他当壮丁喽!”荷香显然不信,放下衣服,凑近床边追问:“真的一点……暧昧都没有?”果丽此时困意正浓,意识模糊,含含糊糊地应道:“真……没有……”荷香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觉得……你弟弟人咋样?”果丽继续含糊:“啥咋样?就那样呗,傻乎乎的,天真得很……”话未说完,她忽然猛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荷香瞬间泛起粉红的脸颊,大声质问道:“你想干啥?你……你不会是想打我弟弟的主意吧?!”
荷香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撇嘴反击:“看吧!露馅了吧!既然没暧昧,你紧张个啥劲儿?”果丽坐起身,揉着太阳穴笑道:“我只是怕我弟太单纯,被你给骗了!”荷香不轻不重地捶了她一下,冷笑道:“哼!好像一直在‘骗’他的人不是我,而是某个‘姐姐’哟!”
果丽眯瞪了一会儿,精神稍振。见荷香似乎真对里南有意,她睁开眼坐直身子,正色道:“说正经的!你的‘仙郎’标准是啥?我弟弟嘛,不高、不帅、不潇洒、还没钱!”荷香见她认真起来,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望向窗外,语气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静:“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觉得你说的那些……真的重要吗?我不要什么‘仙郎’,我只想找一个……能发自内心爱我的人。”果丽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我劝你趁早放过我弟弟!他肯定不会发自内心爱上你!”荷香被她如此笃定的语气弄得有些疑惑:“为什么?难道……他喜欢你?”果丽赶紧摆手解释:“那倒不是!”荷香嗔道:“那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不会喜欢我?”果丽想起曾答应替里南保守的秘密,眼神闪烁了一下,掩饰道:“我猜的!我弟弟是要考北大的人,他怎么可能谈恋爱分心!”荷香撅着嘴:“我才不信!”果丽不愿再深入这个话题,打了个哈欠岔开:“唉,昨晚一夜没合眼,也不知道我弟弟这会儿走到哪了……”
就在两人谈论里南的时候,他正坐在一辆开往刘垒乡的破旧中巴车上,痛苦地打着盹儿。本想借机补个觉,谁知邻座一位老农竟提了几只活鸭子上车。鸭子被捆着脚扔在过道上,又脏又臭,“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搅得他生不如死。车子一到刘垒乡,里南几乎是逃也似的跳下车,晕头转向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母亲秀兰正在苦情园里洗衣服,一抬头看见儿子风尘仆仆的身影,又惊又喜,连忙朝屋里喊道:“全盛!里南回来了!”里南这才一个激灵,意识到真的到家了。秀兰匆匆在围裙上抹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迎上来嘘寒问暖,一边催促丈夫全盛快去邻村把订好的排骨取回来,中午给儿子炖汤补补。
里南进屋后,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瘫在旧沙发上发呆。秀兰看着儿子憔悴疲惫的模样,心疼得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尽力了就好……”里南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想到自己逃学去上海“逍遥”,心中愧疚翻涌,低头沉默不语。
秀兰见他低头不语,只道是学习太过辛苦。这时全盛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新鲜的排骨回来了。秀兰忙起身去厨房张罗。全盛跟进厨房,看见妻子眼睛红红的,疑惑道:“你这是咋了?”秀兰本还想强忍,被他这一问,再也忍不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里南回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真不知道他在学校吃了多少苦……”全盛仰头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
灶膛里大火烧得正旺,不一会儿,浓郁的肉香便从锅里弥漫开来,溢满了小小的农家院落。全盛走进堂屋叫里南吃饭,却见他开着电视,人已歪在沙发上沉沉睡着了。全盛没忍心叫醒他,默默回到厨房,对秀兰说:“以后杂货店的事儿,你就自己多费心打理吧。”秀兰诧异地抬头:“我自己打理?那你干啥去?”全盛语气坚定:“我出去打工,多挣点钱。一来多给他些生活费,让他吃好点,补补身子;二来……也得开始攒他上大学的学费了!”秀兰听完,眼圈又红了,怕丈夫看见,慌忙低下头,几滴滚烫的泪珠不慎落入了咕嘟作响的排骨汤里。
里南一觉醒来,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还在恍惚间,父母已将一大碗香气扑鼻、汤色奶白的排骨汤端到了面前。里南一见,顾不得烫,抄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全盛和秀兰坐在一旁看着,脸上交织着欣慰与心酸。
午饭后,里南陪着母亲聊了会儿学校的琐事,便趁着秋日难得的暖阳出门散步。一路上,乡邻们看见他,都热情地招呼:“大学生回来啦!”弄得他颇有些不好意思。他信步走到纹兴河边,只见秋日的河水格外清澈明净,倒映着两岸斑斓的秋色。他脱掉鞋袜,坐在那座熟悉的独木桥上,双脚轻轻踢着微凉的河水,目光流连于河坡上金红交织的草木。此情此景,蓦然勾起他童年与诗诗在此拍水嬉戏的记忆,一股强烈的怀旧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无比渴望时光倒流。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回家。看到母亲又端上了香喷喷的红烧肉,里南心中的愧疚感更甚。仅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便毅然决定提前返校学习。临走时,秀兰塞给他一叠钱。里南一数,竟有1500块,远超预期,他惊讶地问:“妈,距离寒假总共才三个多月,您咋给了五个月的钱?”秀兰慈爱地笑着:“这就是三个月的。去了学校吃好点,该买啥就买啥,别累着,别委屈自己!”望着母亲饱含期待的眼神,里南喉头哽咽,默默把钱揣进口袋,坐上父亲的自行车前往乡里坐车。车子启动,他隔着车窗挥手告别,望着父母渐小的身影,眼眶瞬间湿润了。车子驶离刘垒乡,他一路对着车窗外飞逝的田野“面壁思过”,回想这几个月的荒唐行径,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暗暗发誓,回到学校后,一定要抛开一切杂念,心无旁骛,好好学习。
在县城下车后,里南背着包步行往学校走去。虽然街道依旧嘈杂喧嚣,但他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顾低头伤感,竟未受多少干扰。刚拐上前楚路,忽听前方有人喊他名字。抬头一看,竟是斌义和纯纯。
“斌义哥,嫂子,你们这是去哪儿啊?”里南快步走过去问道。
纯纯笑道:“他送我回家呢!”
“我刚从家里过来,正打算回学校。”里南说。
斌义闻言,转头对纯纯道:“你自己回吧。”
纯纯立刻嘟起嘴撒娇:“我不!说好了送我的,说话不算数?”
斌义神色认真起来:“我找里南真有事儿!听话,快回去吧。”纯纯见他神色郑重,不像玩笑,只得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里南也以为斌义真有什么要紧事,碍于纯纯在场不便说。待纯纯走远,他问道:“斌义哥,啥事儿?”
斌义却笑了笑:“也没啥大事,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跟你聊聊。”里南心中疑惑,但还是跟着他缓缓向东走去。
走了一段,里南忍不住问:“斌义哥,咱这是去哪儿?”
斌义回头笑道:“这段时间,我在研究一本古书,想跟你探讨探讨。中午我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里南惊讶:“你还会做饭?”
斌义挑眉:“嘿,你可别小瞧人!中午给你做顿独门茄汁面,让你开开眼!”说着,便引他来到小胖时代广场,买了些猪肉、面条和三个番茄。
回到“以纯专卖店”,斌义便一头扎进厨房忙碌,还神秘兮兮地说这是“秘方”,不让里南插手。里南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愣。过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便朝厨房喊道:“斌义哥,你不是说有本古书吗?在哪儿呢?”
“书房书桌上!”斌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里南起身推开书房门,只见书桌上赫然放着一本灰色平装版的《周易》。他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只觉文字艰深晦涩,不由得笑道:“天天研究这个,怪不得总神神叨叨的!”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咋就神神叨叨了?”
里南吓了一跳,转身见斌义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饭好了?”里南忙问。
“面刚下锅,滚开就好了。”斌义笑道。里南晃了晃手中的《周易》:“斌义哥,你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探讨这个吧?这是算卦的书,你难道要学算卦?”
斌义不以为意地笑道:“算卦怎么了?这里面可藏着大智慧!”里南不以为然:“啥智慧?说来听听!”斌义神秘一笑,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竹筒:“那我给你卜一卦!”说着用力晃了晃竹筒,将里面的铜钱撒在桌面上。六枚铜钱按顺序排开,竟全是正面朝上!
里南看着清一色的正面,有些愕然:“全是正面……代表啥意思?”
斌义指着书上的八卦图:“你看这八卦图,乾代表天,坤代表地……”
里南打断道:“这我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清华校训嘛!”
“没错!”斌义点头,“自强不息就是天的品德,也就是乾卦。给你卜的这卦全是正面,正是《易经》第一卦——乾卦。”
“乾卦是啥卦?”里南追问。
斌义的目光落在八卦图上,缓缓道:“那是……龙的卦象。”
“龙?”里南更加迷惑。
“对。”斌义指着图解释,“你看,你卜出的卦是六个阳爻(连续的横线),这是八卦中两个乾卦的叠加,在六十四卦里也叫乾卦。”里南默默点头。斌义接着道:“这六根阳爻,象征一条龙从潜藏到腾飞的成长历程。你说,龙成长的第一步是什么?”
里南想了想,摇头:“啥?”
斌义拿起《周易》,翻到乾卦那一页,指着爻辞:“每一卦的爻都是从下往上看的。你看这第一爻的爻辞是什么?”
里南凑近一看,只见写着“潜龙勿用”四个字,不明其意。
斌义解释道:“乾卦,刚健中正,象征像龙一样的人杰。但龙在不同成长阶段,境遇不同,应对也不同,分为潜、见、惕、跃、飞、亢六个阶段。”见里南依旧茫然,斌义指着卦象耐心道:“你看这第一爻,‘潜龙勿用’,意思是说……”
里南正凝神细听,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焦糊味:“什么味儿?”
斌义大叫一声“坏了!”,一个箭步冲进厨房关掉了电磁炉。里南紧随其后跑进去,只见锅里红艳艳的茄汁下,面条已经糊了一大片。
斌义让里南在客厅等着,自己在厨房对着那锅“杰作”黯然神伤了一会儿,才将面条盛出来。他把没糊的、卖相尚可的面条盛给里南,糊掉的部分则全扒拉到了自己碗里。
里南过意不去,要跟他换。斌义死活不肯:“我自己做砸的,我自己担着。再说,让你吃了糊的,我这‘大厨’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一边说着,一边硬着头皮把那些焦黑的面条往嘴里塞。里南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低头吃那碗带着淡淡焦味的茄汁面。吃了几口,他忍不住抬头问:“斌义哥,你刚才说的‘潜龙勿用’,到底啥意思?”
斌义咽下一口面条,正色道:“龙是传说中的神物,象征着能力超凡的人,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下能上,能卧能飞。但即便是这样的神物,在力量弱小的幼年时期,也只能‘潜龙勿用’——将自己深深潜藏起来,默默地积蓄力量,等待时机。”里南听完,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斌义看着他,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里南,你就是一条龙。但现在,还不是你腾飞的时候。你正处在积蓄力量的阶段,就像那条潜藏的龙。所以,你一定要沉下心来,潜心学习真本事!”正所谓:
乾元变化蕴天机,潜隐深藏待奋飞。
勿用非为终不用,有为当自厚积为。
兄言至理明如月,弟悟真知耀若晖。
莫羡春华多绚烂,秋实硕硕胜芳菲。
里南细细咀嚼着“潜龙勿用”这四个字的分量,良久,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斌义哥,我懂了。”
斌义欣慰道:“里南,你和别人不一样。像我这样的人,不是读书的料,这辈子也没多大追求。但你不一样,你有龙的潜质。所以,以后千万别再跟着梁学虎他们上网喝酒瞎混了!好好学习知识本领,这才是你的正道!”
里南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这一路上我都在反省……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就完了。”几滴滚烫的泪水砸落在桌面上。
斌义赶紧安慰:“荒废,其实也是一种历练。有些道理,不亲身经历一些事,永远不会真正明白。人都是从不懂事到懂事的。这些经历,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光伤心没用,以后好好努力就是了!记住,离梁学虎他们远点!”里南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吃了一口面,抬头问道:“斌义哥,你是怎么认识梁学虎的?”
斌义扒拉了几口糊面,擦了擦嘴,回忆道:“那时刚上高一,梁学虎正在追蓝果丽。有次放假,果丽约了纯纯和我去吃火锅,梁学虎也在。吃完饭,纯纯她爸催她回家,果丽就骑车送纯纯回去了。梁学虎说没喝够,拉着我又找了个地方喝,还叫来了鲍晓东。鲍晓东他爸是东岭镇的副镇长,他俩从小一起玩,关系很铁。我们仨一直喝到半夜,都晕乎乎的,又约着去打台球。谁知道走到春秋楼下,碰上了几个‘借钱’的。”
里南好奇:“借钱?大半夜的?”
斌义嗤笑:“半夜哪会有人借钱?就是拦路抢劫的!我当时也有点醉,看他们手里也没拿家伙,二话没说,上去一个飞踹先撂倒一个。他俩见我动手,也一拥而上,各自对付一个。我一打三,把那几个家伙打跑了。”里南笑道:“你这么猛,谁见了不怕?”
斌义继续说:“梁学虎见打跑了人,豪情万丈,兴奋地提议:‘咱仨经过今晚这事儿,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今儿就在关二爷面前结拜,以后当生死兄弟,咋样?’我和晓东酒劲上头,也热血沸腾,当场响应。那天晚上快三点了,我们仨就跪在关二爷像前磕头结拜了。”
“后来呢?”里南追问。
斌义笑了笑:“后来?后来发现我和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里南问:“鲍晓东是个什么样的人?”
斌义摇头:“鲍晓东啊,性格浪荡轻浮,就喜欢声色犬马。可能从小被他爸管得太严,逆反心理重。这家伙特别好色,但一直没正经女朋友。”
里南奇怪:“他长得也不差啊,怎么找不到?”
斌义一针见血:“女生真正喜欢的,是稳重、成熟、有担当的男生。谁会喜欢他这样轻浮的浪荡公子哥儿?”
里南心里惦记着要回校学习,饭后没待多久便告辞了。快到教室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好好学习,心无杂念!”然而,当他推门进去,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西北角时,却发现那个座位是空的。只有他的同桌史娇珂一个人趴在桌上,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书。
里南走过去,轻声道:“你来得真早。”
娇珂闻声抬头,见是里南,脸上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一边往里挪凳子给他让位,一边说:“是你来得早。我……国庆就没回去。”
里南听她说没回去,以为她在刻苦用功,坐下笑道:“国庆都不回家?谁刺激你了,这么拼?”
娇珂一脸神秘地笑道:“不是我受刺激了,是田田(指田英素)受刺激了!”
里南心中猛地一紧,表面上却故作随意:“她怎么了?”
娇珂一边翻书一边说:“国庆节那天,英素在寝室突然晕倒了!当时只有我和李楠在,赶紧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就一直在这儿轮流照顾她。”
里南急忙问:“她什么病?”
娇珂叹了口气:“校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会瞎忽悠,说什么营养不良导致的神经衰弱。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这会儿李楠陪她去校医院拿药了。”里南听完,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笑道:“你们寝室姐妹感情真好。”
娇珂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高一的时候,我、李楠、英素,还有杏儿,就在一个寝室。高二分科我们都选了文科,又分到了一起,你说是不是特别有缘份!唉,现在就……”她忽然叹了口气。
里南笑问:“叹什么气?这不挺好的吗?”
娇珂放下书,托着腮,眼神有些怅惘:“自打前年过完年,英素就像变了个人,整天只顾着学习;前一段,杏儿又和胡尚畑谈起了恋爱……现在寝室里,就剩我和李楠两个‘留守人士’了。有时候翻翻我们当年一起疯玩的照片,觉得还是那时候好……”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念。
里南一听到“照片”二字,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他强作镇定地问:“照片?让我看看呗?看看以前的你是啥样?”
娇珂见他感兴趣,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来:“在寝室呢!你想看啊?等着,我去给你拿!”话音未落,她已经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依旧带着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将一本粉红色的相册塞到里南手里:“喏,你看吧!”
里南接过来,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翻开。前半本大多是娇珂的单人照,有精心拍摄的艺术照,也有充满生活气息的抓拍。其中一张格外引人注目:她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身姿挺拔,亭亭玉立,对着镜头展露出天使般纯净温暖的笑容。里南忍不住笑着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
娇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表姐的,她是护士!我将来报志愿,也要报护理专业,当护士!”里南见她神情认真,微微一笑,继续往后翻。很快,他看到了当年娇珂寝室的集体合影。再翻一页,一张照片让他目光瞬间定格——那是英素和娇珂的合影。
照片里,娇珂站在前面,双手比着俏皮的剪刀手,笑容甜美灿烂,憨态可掬,仿佛能听到她清脆的“耶”声。而英素,站在她身后半步,眼神带着一丝迷离,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气质清冷而朦胧。里南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英素身上,这张照片里的她,与梦中那位缥缈的“神女”一样,有一种疏离又略带忧郁的气质。里南特别喜欢,就想得到这张照片,却又怕娇珂不给,脑筋一转,想出一计…………
若问里南想出何计,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