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病房突审
“哎,哎,别动别动!不能扯纱布,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是值班护士。”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刘志成刚想张口,那个护士又开口了,但却是对房间另外一个人说的:“周警官,他醒过来了,你可以问了,但是尽量简短些。病人明天还有眼科手术要做,需要好好休息。”
那个被称作“周警官”的人应允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刘志成床边,开口就问:“喂,怎么样,能不能说话?”
刘志成的麻药劲儿刚过,脑子疼的像要爆炸似的,身子也没有半点力气,整个人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他想开口说话,嘴里却干的要命,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刘志成是昨天晚上被120急救车送过来的,当时已经处于休克状态,急救医生初步诊断是颅骨骨折。由于病情严重,医院通知脑外科医生立刻赶回院里。这几名脑外科医生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他们二话不说,穿上衣服,蹬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医院。医生们心里很清楚,病人这种情况很可能造成颅内出血而导致死亡,处置越早,危险就越小。经过诊断,医生们确定刘志成为严重脑震荡和脑膜撕裂,虽算不上危重,但是如果不及时手术,很可能造成颅内感染及脑脊液漏等严重并发症。
接到通知后的刘父刘母也赶到了医院。一看到昏迷不醒的儿子,刘母当场就瘫倒在地,刘父倒是很清醒,他立即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手术连夜进行,主刀医生清除了硬膜外的积血,又对头部其他外伤做了处置。当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刘志成终于被送回了观察室,而在那里,民警老周和另外一个小警察正在等着他。
老周是刑警支队的侦查员,是这起伤害案件的经办民警。昨晚参与斗殴的小混混一个也没跑掉。跑路,通常是小混混打完架之后第一选择,这次他们之所以没有逃掉,完全是被吓傻了。打架的时候流点血儿是常事,但死了人他们却是第一次经历。
当时参与斗殴的包括刘志成在内的共有八个人,打斗的整个过程也不过五分钟,但结果却很惨烈,当场就倒下了三个,还有两个胳膊和大腿被划伤。平时以沉稳、凶悍著称的大哥赵钢,此时却没了往日的风采,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血葫芦,双腿像筛糠一样抖动着。他也想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软得连半步也挪不动。
接到报警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民警先把这几个呆若木鸡的家伙控制住,然后再通知120来救人。急救人员到达现场后,先检查了几个人的伤情,简单做了些处置,然后把其中两名伤员抬到车上拉走了。第三个人仍旧躺在原地,只不过头上盖了一床白布。待刑警们勘查完现场之后,殡仪馆的运尸车才把他拉走,这个死者就是黑子。
出了人命案子,派出所按规定将案件转交给市刑警支队来侦破。老周是在派出所见到了这几个小混混,简单审讯完后,老周就安排人把他们送进了看守所,自己则拿着刑事拘留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黑子是被刀扎中了心脏,当场毙命。另外一个家伙则是被刺中了大腿动脉,身上的血液几乎流干了,在抢救室里输了2000CC的血液后才保住了小命。而刘志成是身上多处受伤,还需二次手术。两个犯罪嫌疑人回到病房后,老周按照规定直接给他们上了铐子。
在电影里经常看到这样的镜头:某角色重伤,生死未卜,医生竭尽全力抢救,伤者刚苏醒,警察就迫不及待询问案情,这个伤者说出一句重要线索后便一命呜呼。其实这种剧情也并非杜撰,现实中,出于破案考虑,警察用这种几近残酷的方式也是不得不为之。
护士也注意到刘志成的变化,她赶忙找来一根棉签 蘸了些清水,然后涂抹在刘志成的嘴唇上。刘志成贪婪地用舌头抿着双唇。嘴里湿润之后,他终于出声了:“水,我想喝水。”
护士再次用棉签抹了抹她的双唇:“你打过麻药,暂时不能吃喝,否则容易引起呕吐。再坚持一会儿,等天亮了就可以喝水了。”
老周看到刘志成能够开口说话了,就继续问到:“我是刑警队的,你把事情经过说一下。”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刘志成没有回答周警官的问题,其实他不是不想说,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昨晚事发突然,他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志成努力的回忆自己倒地前的一幕幕场景:腥臭的麻袋、坚硬的皮鞋、沾血的雕刻刀以及杀猪般的哀嚎声,对了,还有更早以前温馨的女生体香和炙热的双唇,这些镜头不停地在脑海里掠过。终于,断续的画面被他像穿珠子一样串了起来,刘志成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志成不说话,老周也不催促,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对付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简直是小菜一碟。虽然这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刑事案件,但是如果嫌疑人不配合,自己就得多费时间和精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给嫌疑人施点压力,让他自己竹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这样办起案子来就会事半功倍。
老周掏出一包黄鹤楼牌香烟,取出一根,刚想点上,突然想起这是病房,于是把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又装回了烟盒中。
“我妈妈呢?我能见见我妈妈吗?”刘志成终于又开口了。
“你爸爸妈妈刚才已经来看过你。按规定,拘留期间你是不能和家属见面的,但是考虑到你在做手术,我们还是同意了。他们离开时还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安心养病,不要有思想负担。”老周话说的很平缓,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生硬了。
“哇”的一声,刘志成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裹着纱布的脑袋不停的颤抖着,像一个正在震动的筛子。而那哭声却如同狼嚎般回荡在凌晨的病房里,像一堆弹力球一样撞击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接着又如鬼魂似的从门缝钻了出去,游荡在整个走廊里,让听者不寒而栗。
护士见状连忙来到床边,她凑到老周的耳边,低声说道:“病人情绪不稳定,容易造成颅压升高,最好还是再换个时间审吧。”
老周朝护士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到门口,和值班警察交代了几句,又来到了ICU医生办公室,他要再去了解一下那个失血倒霉蛋的病情。
医生办公室里,一位40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医生正在伏案写着值班日记,见到警察进来,便放下钢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来,请坐。”
老周坐下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烟灰缸,他下意识地掏出刚才那盒黄鹤楼,对医生道:“陈主任,能吸烟吗?”
陈主任笑着说道:“没事,随意。”
老周给对方扔了一根烟,自己也叼了一根儿,点着了,吸了一口,道:“怎么样?那小子不会死吧?”
“还行,这小混混挺皮实的!现在生命体征正常,再观察一会儿,如果没什么事,就把他转到普通病房。”陈主任边说边掏出打火机,把自己那根烟也点着了。
陈主任吐出一个烟圈,接着问:“你是从楼上下来的吧?脑外科那个小混混怎么样了?”
老周摇了摇头,道:“不太好,这小子就不够皮实了,颅骨骨裂,眼底出血,视网膜又脱落了,明天还得做复位手术。”
陈主任不由得感慨起来:“唉,现在社会风气每况愈下,越来越赶不上前些年了,闲散人员太多,整天在社会上游手好闲地晃来晃去,正事不干,打起架来却是不要命,简直无法无天了。中央应该再来一次严打,好好整顿一下社会秩序。”接着,他又问道:“对了,楼上的这小子也真够倒霉的,听说是为了争抢一个女孩儿动的手,有这回事吗?”
“还不就是因为这些破事!现在小痞子打架,十个里面有一半以上就是因为争风吃醋。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找那个女孩儿做笔录。得,您先忙吧,我也回去补个觉。”老周说完,便抓起桌上的手包,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马娟是在课堂上被叫出去的。在校长办公室里,当她看到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察时,很是意外,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和警察打交道。当一位姓周的老警察介绍完案情之后,马娟的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就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哭居然哭了十多分钟,搞得两个警察不知所措,大眼瞪着小眼,哄也不是,说也不是,原以为这个女孩哭几声就完了,没想到却哭了个没完没了。老周懊恼地看了一眼小警察,真后悔没带个女徒弟来,女人之间,可以拍拍头,搂搂肩,再哄两声,这样一来,当事人委屈来的急,走的也快。好在在校长的安抚下,马娟总算止住了哭泣,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做完笔录,马娟没有回到教室,而是直接来到了市医院。
眼科手术室门外,聚集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和一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交谈。马娟认出来了,这个中年男子正是他们学校教导处的李主任,旁边几个人中,两个神情憔悴的中年男女应当就是刘志成的父母了。马娟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众人也没有注意到她,或者根本来不及顾及她的到来。
刘父刘母昨晚一夜未睡,一大早又赶到了医院。儿子手术结束后,见到走出来的主刀医生,急忙围上去询问,刚张开嘴却紧张的语无伦次,李主任见状连忙接过话茬,向医生问道:“大夫,这个娃儿手术怎么样呢?”
医生扫了一眼众人,然后道:“手术挺成功的,但是——”他看了一眼刘父刘母,欲言又止。
刘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夫,娃儿这个样子,我们心里也有数。你就实话实说吧,他的眼睛能不能瞎?”
医生赶忙安慰道:“没那么严重,视力肯定会保住的,就看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接着,他又补充问了一句:“这娃儿在学校里学的是什么专业呢?”
“他学的是烹饪,做厨师的。”李处长连忙答道。
“噢,是这样的啊,估计他再做这行有些困难,家长可以考虑让他改行学学按摩。”医生说完,摇了摇头,径直离开了手术室。
人群后面的马娟听得清清楚楚,她脸色苍白,低着头,慢慢地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