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土路,简朴的房屋,爸爸把四轮子开进村子的时候,杨月倍感亲切。一路上,空气凛冽少有闲人,偶有三两只狗在路边的雪窠觅食,听到声响抬头望望甩两下尾巴又低下头去。四轮子的“突突”声衬得小小的连队更其安静。
车停在家门前,杨月刚从车翅膀上跳下来,听到声响的哥哥就迎出门来,多年的邻居马姨也从自家门里出来,站在门前一面用围裙擦着双手,一面笑盈盈地扬声问:“放假了,杨月?”
“放假了姨,晓锋回来了?”马姨家的大儿子刘晓锋考的是哈尔滨商学院,学的是财会,已经大四。
“回来两天了。”马姨进屋前不忘叮嘱一句,“来玩啊!”
“好嘞!”杨月拎着简单的行李进屋。
妈妈正忙着摆筷子,抬头看见女儿,操着川话一声惊叹:“我的天耶,咋这么瘦!眼睛都抠进去了!”
杨月走到镜子前,似乎是比上大学前瘦了一些,但是眼睛并没看出来什么,她安慰妈妈:“还行啊。妈,你看我买什么了?”她从行李袋里拿出两斤松子、两斤炒熟的大个榛子,很开心地举起来给妈妈看。
爸爸、哥哥进屋后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热腾腾的八个菜让杨月食欲大开。一顿饭,家里学校,边吃边聊,久别重逢让四口人格外喜悦。
饭后,收拾好了碗筷,一家人坐着看电视。
杨月问爸爸:“今年收成还行吧?”
爸爸坐在方凳上背靠着火墙,惬意地吐出一口烟:“甜菜产量挺好,价格比去年高点,卖甜菜基本上就够你上学的!”爸爸的语气里流露着深深地满足。
“豆子价格现在看还行,要是后期不掉价,够开春种地和今年的生活费了,攒个五六千应该不成问题。”比她大三岁的哥哥高中没上完就下地务农了,想当初,刚刚下来种地时,心疼他的爸爸妈妈只让他干上午半天活,下午忒热让他休息他还流了好几天鼻血,而现在他俨然已经成了熟手。偷偷打量哥哥,杨月说不出来高兴还是心酸。
哥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成家要一大笔钱,爸爸已经张罗着给哥哥找对象了。而全家还要算计着供杨月读完大学,找个工作。
杨月挑着学校里的趣事讲,家里人听着新鲜有趣,都觉得这个大学很值得一读。
饭后,爸爸妈妈去午睡了,哥哥一边吃着松子,一边唠着闲嗑:“晓锋把对象领回家了。”
“晓峰有对象了?”杨月不由惊讶,他们一趟房几个孩子,从拿着自制的木头刀枪玩具战斗玩到中学互相换小说看,如今有的种地了,有的出门奔亲戚打工了,只有她和晓锋考上了大学,谁能想到他突然之间就有了更亲密的伴侣了呢?
“是他同学?”
“他一个班的,也学财会。”
“长咋样?”杨月非常八卦的追问。
“晓峰的眼光多高,长挺漂亮。”
“也是,有机会去看看!”
“马姨不太愿意。”哥哥用钳子“啪”夹开一颗榛子,将胖胖的榛子粒丢进嘴里。
“啊?为啥啊?”
“谁知道,好像那女孩儿家条件也不好。他俩处了好像挺长时间了,还有半年毕业,成了的话,两个人找工作也得不少钱。找完工作再成家得多少钱哪?”
这几句话如兜头一瓢凉水,还没有见到晓锋的对象杨月已经为他们捏了把汗。但她也理解马姨的难处,如果女方条件好一些,刘家负担自然少一些。要知道晓锋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晓利,虽然没上大学,在家种地不用花费太多,但两个男孩子成家也是极大的负担,马姨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看他俩够呛能成。你也睡一会儿吧。”哥哥叹口气,起身倒在大屋自己的床上,随手搭了件羽绒服在身上。
杨月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想了一会儿家里的情况,又想了一会儿晓锋的事情,在两天乘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从下屋拿冻梨往回走的时候,杨月在院子里碰到了晓峰的妹妹刘晓彤。
“杨月,我妈昨天就说你回来了,我还想一会儿去看你那。”小彤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杨月一下,无限羡慕的说:“上了大学,真不一样了啊!”
“有啥不一样的。哎,你大哥和他对象在家哪?”
“啊,在那。你去看看呀,挺好看呐。”
随刘晓彤进了马姨家,一推开大屋的门,杨月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她正坐在一张凳子上看晓锋练字,吊着高高的马尾辫,白色高领毛衣衬得一张脸素净而漂亮,见有人来,女孩儿抬头脸上带着隐隐的羞怯。
“晓锋,还是你们放假早。”杨月先和刘晓峰打招呼。
一张宣纸铺在饭桌上,晓锋正蘸墨,忙放了手中的毛笔。寒暄了几句晓锋便大方介绍:“我女朋友——程程。和你说过,邻家小妹——杨月。”
晓彤早已搬了张凳子在桌前让杨月坐。杨月瞅着程程打趣道:“你这可是大家闺秀了啊!”
程程将柜子上的瓜子、花生端来放在饭桌,细声细气的礼让:“来,吃点瓜子。经常听晓锋说起你,文章写挺好。”
“听他说!都瞎写着玩儿。”杨月瞅一眼桌上的字,“呀,你字写这么好啦?”
刘晓锋含笑抬眼看向程程:“老师在这儿呢。”
程程本是要收了宣纸的,杨月拦道:“你写几个让我们看看呗,现成的东西。”
刘晓锋让开了地方:“写两个吧,别谦虚。”
程程推让了一下,到底站在桌前。她神色平静,执笔蘸墨速度较慢,似是在酝酿什么。起伏间“宁静”二字已落成,再饱蘸了一次墨,落成的是“志远”。四个字浑厚饱满,流畅自然。
杨月一声轻叹:“真漂亮!”
程程还没搭话,晓锋仿佛自己写的一般,调侃到:“见笑见笑,一般一般!”
马姨正端着一盆缓在水里的冻梨和冻柿子进来,嗔了儿子一眼:““娘了个腿儿的,你写个试试!”
大家便哄笑着收了笔墨纸砚,在盆儿里捡冻梨和冻柿子吃。又一声门响,晓利蹬了一双棉乌拉走了进来,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笑。
“二哥,给你。”晓彤从盆里捡起一个软红的大柿子递上去。
“吃好吃的呢!我先去饮牛,给我留一个啊!”晓利冲杨月一笑,“回来啦。”然后到窗前,拿起一双沾着草屑的棉手套。
在杨家,晓利夏天放牛,冬天喂牛大家已常见。一到冬天他每天都戴着棉手套,一次提两桶水去牛棚饮牛。这是又到了给牛饮水的时间了。
晓锋立刻起身:“我去。”
晓利挡在他身前:“不用!你陪程程姐,我一会儿就回来。”
“急啥,吃个柿子再去就把牛渴死啦!”马姨高门大嗓嚷一句。晓利已抢先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