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玩儿斗地主呀!”晓彤不知在哪儿找出一副扑克牌。
四个年轻人围在桌前玩儿了起来。很快晓利回转来,他不客气地走到桌前:“晓彤,你帮妈做饭,我来!”
晓彤有些不甘地让出地方:“你来!你来!看把你急的。”
四个人重新抓牌。三个人很淡定,晓利仿佛一个人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他和杨月一伙,第一把出完输了,立马说:“你怎么不先垫二?不能放对家小牌!”杨月笑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第二局赢了也嫌她:“炸弹那么大出那么早,幸亏我有真四幺四!”杨月不由争辩:“不管他们跑更快!” 程程有点儿讶异,悄悄看了晓锋一眼。
晓锋淡淡的打了个圆场:“不赢天不赢地,计较啥。”
又是一把牌开始。
晓锋扔了个红桃2。晓利快速瞥了杨月一眼,见她没出牌管晓锋的2,又见晓锋甩了一条5到k的顺子,到底炸了:“你不是有个大王吗!”
杨月连连被损,到底有些生气:“你咋知道的?神眼呀?”
“你刚才不是掉下来的吗?”
“我有俩儿王,不想拆。”
晓利再看杨月一眼,低低嘟哝了一句:“还大学生呢,没风度。”
杨月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摔牌离开,但照顾到风度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没事儿人一般坚持坐在那里。好在晓利不再抢白,气氛渐渐融合起来。不得不说,晓利的记牌能力是非常强的,有时剩两个人对决时,会得意的说:“程程姐,你剩两张五,出不去了。”程程一脸惊诧马上缴械投降:“你怎么知道的?”有时还剩三个人打斗时,晓利会痞气的吊着眼梢看杨月:“你那个A不好使了吧?等着坐我车吧!”果然最后出一对2,给了杨月顺风车。从小长到大,杨月一小就知道他擅长此道,见怪不怪。倒是程程每每惊的瞪大了两只杏眼。
一圈牌下来,杨月和晓利赢了。晓利收着牌,倒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杨月起身离开时邀请程程到自己家玩儿,走到外屋门前,一只手斜刺里递过来一个冻柿子,柿子还滴着水:“给。”杨月回头才发现晓利跟在身后,此刻他略歪了脖子,垂了眼睛站在那里,毫无嚣张之意。杨月瞪了他一眼,不客气的接过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家,杨月和哥哥抱怨晓利玩的太计较,总是指责自己,好像长大一点儿,脾气也见长了。哥哥觉得奇怪:“不能啊。晓利老随和了,全连没有一个人说他脾气差的!”杨月想想也是,晓利比她略长几个月,以前一起玩儿,调皮总是有的,但从来没有真的欺负过她。只能叹口气:“哎,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
“晓利脑瓜多好使,就是没认真学,要不不见得考不上个好大学!”哥哥忽然感叹了一句。
“他不认真谁能管得了?”杨月也觉得惋惜。
“你以为他真不认真?他真考上了家里有地有牛谁能伺候?晓彤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哥哥不再言语了,把修好的铁锹头朝上倒拿着在地上使劲儿墩了墩。
杨月只觉得心头刺了一下,那个大大咧咧但又聪明的男孩子真的无形中放弃了什么吗?她想起整洁的校园里清爽的男生女生,想起那些橱窗里令人神往的字画,心中闷的不行。一声轻微的门响,哥哥拿着修好的铁锹出了门,那一刻,杨月觉得哥哥的背影如此消瘦,孤独,刺痛了她的眼睛。
第二天早饭后,杨月坐在窗前看电视,妈妈叮嘱她靠窗冷,坐里边儿点儿,她答应着却一眼盯着电视一眼瞄着窗外。不久,晓利提着两大桶水走向牛棚。他走得很快,两条胳膊抻得溜直,但两大桶水太重了,他的头低着,肩也塌了下去。晚上他还会提着两大桶水给牛饮水,一天两遍,少一遍都不行。而他15岁高一没上完就开始提着这两个桶了。现在他的脚上穿了一双黑不溜秋的大头鞋,上面沾着新鲜的牛屎和草屑,那是因为,饮牛之前他已经清完了牛圈。前一天的牛屎牛粪第二天一早必须清理出去。晓利每天一早都要推几车清理出的牛粪倒到一个深沟里。好在沟离得很近,不至于走太远。杨月非常惶惑:那个拿着木头剑追逐着的男孩儿什么时候就成了家里的壮劳力了呢?那个臭气轰轰的铁推车他要推多久?那两个大大的桶他要一直拎下去吗?而她最纠结的莫过于——这条路晓利到底是怎么选择的。是他真的无心上学,还是——杨月非常害怕的想起了哥哥。
“这一家要干啥去?”爸爸的声音让杨月回神。窗外,刘家三兄妹穿戴整齐,晓锋的女朋友程程穿一件红色羽绒服,鲜艳明媚的走在中间。
“晓利说他老婶家请他们吃饭。”哥哥也站到窗前看着这一行人。
而其实,晓利和晓彤他差不多天天见。
这一路行来,凛冽中遇到的人并不多。老眼昏花的陈家大娘眯着眼问:“这是谁家姑娘,这么俊!”一口川音的谢家婶婶招呼:“一家子都出门哦,干啥子去?”同龄的小伙子意外的文静起来:“干啥去啊,晓利?”而平常他们见面的口头禅是:“屁事,不干活了?”更多的人在自家窗前探头探脑。
晓利抬头挺胸故作深沉不太搭话,晓彤带笑朝这个点头向那个致意。程程走在晓锋身边,微微笑着看向每一个人,大方中不自觉地带着腼腆。回话的往往是晓峰:“陈大娘这是我女朋友,您慢走哇。”“谢婶早哇,我婶叫我们吃饭,去她家。”晓利的回答很豪气:“有人请吃饭!”
一顿饭还没吃,看到他们的人都在说:刘家大儿子在大学找了个对象,都领回家了。和晓利打招呼的小伙子转头一脸惊艳的和平常在一起放牛的伙伴儿显摆:“我都见着了,贼漂亮!”
晓锋婶家的饭吃了一天,晚饭吃完一家人才回来。兄弟二人坐在吊了灯的牛棚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给五头牛挤了奶,晓锋抢着给牛喂了料,饮了水,程程跟在一边打下手,也不嫌牛棚又脏又臭。晓利和爸爸在仓房里码新进的料,和儿子站在一起,原本高大敦实的刘叔叔似乎矮了不止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