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保研之路

       时间被拉回到了2011年的9月。寝室里，四个室友躺在各自的床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年之后的人生规划。

　　“叶萍，你爸爸可是当大官的，你的工作是最好找的，是不是现在已经内定好了呢？赶快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说话者是一个戴着高度近视镜的女生，人长得胖胖的，白白的，美倒算不上，但是却落了个“杨贵妃”的外号。杨贵妃名字叫安娜，她的话语中还夹杂着些许的羡慕和嫉妒。

　　被称作叶萍的女生有些得意，但还是摆出一副遗憾的口吻说道：“我老爸也没太大能耐，他只能安排我进教育局当一个小职员，朝八晚五的混日子，以后连寒暑假都没有了。我倒是更羡慕你们这些未来的人民教师。”

　　一位留着蘑菇发型的大眼睛女生接过了话茬：“哎呦，你这都当公务员了，还说没有能耐，你让我们这些小百姓情何以堪！我的要求不算高，让老天爷保佑我进重点中学就行了。”

　　说完，女生双手合十，跪在床上，有模有样地朝空中拜了三拜。

　　寝室里爆发出一片哄笑，细心的安娜发现孟钰婷笑得很勉强，于是问道：“大美女，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孟钰婷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我若是等待分配，肯定是哪来哪去。家里没有关系，恐怕连县城的初中都去不了，只能分配到乡镇的中学。我可不甘心当一辈子乡村女教师，所以就想考研，争取来个咸鱼翻身。”

　　安娜听后，心里吃了一惊，报考硕士研究生也是她的目标。本来考研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一个人就少了一分录取概率，现在又多了一个孟钰婷这个竞争对手。两人同级同专业，竞争将是面对面的博弈。孟钰婷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一直在自己之上，如今还要和自己争夺有限的研究生名额，这让安娜心里不由得生出丝丝嫉恨。

　　室友平时聊天，安娜是话题的组织者，起着承上启下、左右逢源的作用，孟钰婷的一席话让她有些失态，一时竟然忘了串场。叶萍有些纳闷，发问道：“安娜，你怎么啦，在想什么呢？”

　　安娜缓过神来，摘下啤酒瓶底般的近视镜，一边用睡衣裙摆擦拭镜片，一边掩饰道：“我的眼睛又有些不舒服了。”

　　安娜眼睛不好，是先天性高度近视，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学校里的体育活动，她基本上都不参加，所以也就造就了今天这般肥胖的身材。据她讲，自己这近视得也真够倒霉的，她出生三个月的时候，父母抱着她回老家过年。当年春运火车票很紧张，别说卧铺票，就连坐票也很难买到，父母排了一上午的队，只搞到了两张站票。头天晚上临出发前，妈妈用棉被把小安娜仔细裹住，还用红围巾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就小心地抱着孩子上了火车。第二天早晨到了奶奶家，解开襁褓，粗心的妈妈这才发现自己酿了个大错，居然把孩子弄颠倒了，头朝下脚朝上抱了一宿。长大之后，安娜就把自己的高度近视眼归咎于这倒霉的一夜。

　　擦试完了眼镜，安娜又恢复了常态，她又开始胡侃起来：“我研究了咱们学校这几年的研究生升学规律，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凡是能够读研的，归纳起来只有四种人，你们想不想知道是哪四种呢？”

　　“想！”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喊道。

　　安娜调低了自己的嗓门，语气也变得神秘起来：“我告诉你们吧，凡是考上研究生的都属于这四种人，一种是前面有人，一种是后面有人，另外一种就是上面有人，最后一种就是下面有人。”

　　说到这里，安娜故意停顿了下来，另外三个女生不买账了，纷纷嚷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叶萍还抓起一个枕头扔向了安娜，安娜接住了飞来的枕头，也不客气，直接没收，将枕头搂抱在自己的怀里，继续道：“好，先说下面有人，这个好理解，只要成绩好，名次在最上面，把其他人都甩了几条街，让下面人给你当炮灰，考研就板上钉钉了。第二种是上面有人，咱们上一届有个女生，学的是历史专业，但是报考的导师却是经济管理专业的，据说她和导师上了床，最后连专业课都是导师安排人替考的，这就叫上面有人，你们都懂的！第三种就是前面有人，你看你要考研，前面有人已经把路趟平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大踏步往前走就行了，说白了，这是家里有关系，不用考试，直接保研。至于第四种，嘿嘿嘿，你们猜猜是什么人？

　　其余三位女生面面相觑，叶萍眨了眨大眼睛，推测道：“第四种不是后面有人吗？是不是后面是什么贵人啊？”

　　孟钰婷闭上眼睛，稍一思索，然后猜测道：“后面有人？不会是坏人吧？”

　　安娜得意地说道：“然也！婷婷说得对，后面有人就是后面跟着坏人！咱们学校操场北侧那条路，你们知道叫什么路吗？叫做‘保研之路’！几年前，09届的一个女生，有天晚上独自走在这条路上，结果被一个流氓盯上了。流氓一直尾随着，见周围没人，就一把把她拖进树林里强奸了。事后，学校怕传出去影响声誉，不让这个女生报警，给出的条件就是把她保送到外地的学校读研究生，强奸案就这样被学校领导隐瞒了，现在也无法说这个女生是倒霉呢，还是幸运呢！自打那以后，这条小路就被称为‘保研之路’。这就叫做后面有人，哈哈，就是后面有流氓。”

　　安娜说的这条“保研之路”，是学校操场北侧西段的一条水泥路。师范学院位于椒金山的南侧，椒金山是由两座一高一矮相连的山峰组成，高的一侧叫做椒山，原先山上长满了野花椒树，故得此名；矮的一侧叫做金山，山上常有上坟时留下的纸制金元宝，黄灿灿的，经过阳光折射之后，满山金光四射，所以被当地人称为金山。椒山海拔200多米，低的一侧金山也有100多米，但是两边风景迥然不同。椒山在日本占领时期被日伪军修建成军事堡垒，山脚到山顶不仅有平缓的台阶，而且又有盘山公路直通山顶。山顶被削平建成了一座炮兵阵地，现在则成了登山锻炼远眺的好去处。而西侧的金山就不同了，那里杂草丛生，树木茂盛。密林中，坟茔一座连着一座，看了让人不寒而栗，因此这金山很少有人光顾。

　　椒金山的山脚下就是学校的操场，中间隔了一条水泥马路，这条马路以学校操场北门为中心，向东走可以爬椒山，也可以到达学院东路，学院东路是一条城市主干道，很是繁华，不仅有很多特色饭店，还有几条公交路线在这里设有站点。

　　北门往西走，则通向学校的锅炉房和变电所，往上就是那个堆满坟茔的金山了。水泥路西段冷冷清清，少有人走，这便是传说中的“保研之路”。

　　安娜的话，原就是含着些主观臆想和故意夸大事实，本意是想吓退孟钰婷，让她放弃报考研究生的打算，但是却适得其反，反而给了孟钰婷很大的启发。

　　这一夜，孟钰婷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想起了自己凄惨的童年，想起死在逃生路上的父母，想起了把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舅舅，想到自己将成为山沟沟里的一名乡村女教师，也想到了自己没有未来的未来，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考研不易，但却是自己摆脱囧境的唯一选择。安娜说的这四种考研途径，并非完全是段子，而是对现实的一种犀利解读。她把考研的几条道路分析的很透彻，按照她说的这四点，孟钰婷觉得自己哪一条都沾不上边。自己学习成绩不错，但是算不上拔尖，况且到了关键时刻，大家都会玩命地学，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同学，未必是他的真实面目，到时候无论是谁放卫星都不奇怪，所以，下面有人这条路子根本不保险。至于前面有人，靠关系保研，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想也别想了。而安娜说的那个上面有人，这更使不得，靠出卖肉体做交易，她做不到，安娜说的那个女生，其实她也认识，自己每次看她也是用一种鄙夷的目光。孟钰婷甚至还替那个女学生担忧起来，学生与情人共存的混乱身份，读研这三年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想到安娜说的后面有人，孟钰婷的心脏突然砰砰加速跳动了起来，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也不知怎么搞的，想着想着，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浸湿了大半个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