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柴扉开处，一人风姿俊爽、容貌轩昂迎面走来。王莽见此人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年纪在十八岁上下，忙向前施礼：“晚生王莽见过先生！”
话音甫毕，萧绍、刘怀能也已赶将上来。萧绍远远而呼：“子骏好逍遥自在。”
“原来是萧兄造访，小弟有失远迎。”刘子骏拱了拱手。
“我来引见，子骏是我好友，姓刘，名讳是个歆字。”萧绍引荐道，“这位刘姑娘自幼在萧府长大，家门之变后失散，今日方得见。王兄弟适才已通报姓名，他乃刘姑娘之友。”
刘歆望向王莽：“近来听家父提起过，皇后之侄任太子伴读，知书达理，深得朝廷重臣赏识，莫非就是王贤弟吧？”
王莽道：“刘兄过誉了，晚生惭愧得紧。”
刘歆将三人请入房中。王莽见其茅屋虽小，然《诗》《书》《易》《春秋》各类典籍琳琅满目，床头黄卷堆积如山，不禁赞道：“刘兄学富五车，想必有经天纬地之才。”
刘歆微笑道：“今贤弟光临，大慰仰慕之私。听闻贤弟于《周礼》《大学》《中庸》造诣颇深，若蒙不弃，你我二人可互通有无。”
刘怀能打断二人道：“二位书生，可否先商议要事？我与萧大哥不在时，你二人促膝长谈四书五经到天光本姑娘都懒得干涉。”
萧绍笑道：“是了。今日造访乃因石显不肯放过萧家，派人跟踪于我，欲对我不利。当年令尊与吾祖父一同弹劾石显而遭下狱，吾恐奸贼亦不肯放过刘家，故而特来报信。此外，子骏有管仲、乐毅之才，愚兄特来请教，贤弟有何高招诛灭奸贼？”
刘歆默然不语，只埋头为三人斟茶。
刘怀能焦躁，哂道：“管仲、乐毅之才？依本姑娘看，却与王莽一般，百无一用是书生。”
刘歆放下茶壶，摇头道：“刺杀石显？匹夫之勇耳！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王莽连连点头。
刘怀能愠道：“尽说些没用的。”
“依子骏之言，该当如何？且请曲赐教诲。”萧绍转了转手中茶盏。
刘歆慨然道：“大汉自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秦，至今已逾百年，目今我大汉灾异频现、又有诸如石显般佞臣奸邪横行。萧兄乃开国元勋（萧何）后裔、王贤弟乃皇亲贵胄，莫非不欲斡旋天地、补缀乾坤、中兴汉室么？”
王莽听如是说，心中默默对其赞叹不已。
萧绍放下手中茶盏 ：“子骏所言，诚为高见，但绍乃山野村夫，如何中兴汉室？恐怕是痴人说梦罢？”
刘歆望向王莽道：“王贤弟现为太子伴读，乃天赐良机。你我可请王贤弟引荐，一同扶保太子。他日太子若登大位，你我三人共同匡扶大汉，劝太子亲贤臣，远小人，何愁石显不除？”
萧绍喜道：“子骏一言，如醍醐灌顶，使绍茅塞顿开，如拨云雾而睹青天。”
“要等到太子登基？本姑娘可等不了。”刘怀能紧握手中棒槌，愤愤道。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王莽劝道。
“本姑娘又不是君子。”刘怀能怼道。
萧绍见她焦躁，安抚道：“子骏之言甚是。石显树大根深，除之不易。我萧家家门惨变后，太中张大夫、魏郡京太守、御史陈中丞、贾待诏等朝廷重臣曾设法除石显，却反遭弃市或被迫自杀于公车，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仅凭你我数人之力刺杀石显，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怀能听其如是说，虽心中烦闷，亦别无它法。
王莽感慨：“除石显一人，只报得萧氏、刘氏数家私仇。若能中兴汉室，救黎民于水火，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饿，是为大道，岂不美哉！”
刘歆道：“石显既已知萧兄行踪，城外所赁之屋，不可再住。事不宜迟，快与令尊寻他处去住罢。”
萧绍点头道：“子骏与世伯是否也随绍一同暂避？”
“小弟此间偏僻，料想石显尚未察觉，暂勿需它往。”刘歆成竹在胸。
王莽道：“萧兄既要暂避，又愿扶保太子，不如暂屈尊迁往杜陵罢，太子与张放此时皆在杜陵，待我修书一封与太子备陈二位之事。太子宽博爱才，定会重用萧兄、刘兄。”
萧绍与王莽、刘怀能三人离了刘歆茅屋，忙回所赁之屋接了父亲萧育，刘怀能与萧育相见，免不得一场痛哭，此处按下不表。
闲话少叙，却说萧氏父子当即收拾细软启程往杜陵而去。
行了五七里路，萧绍父子拜别道：“二位，远了，请回。”
王莽道：“何妨再送几步。”
路上说些闲话，不觉又过了三二里。萧绍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位不必远送，就此别过罢。”
王莽正欲转身回城，却见刘怀能眼中噙泪，依依不舍望着萧绍，心中满不是滋味。
萧绍见状，指着官道上不远处一间茶寮道：“兀那官道上有个小茶寮，我们且吃些茶饭作别。”
四人来到茶寮内，萧育上首坐定，王莽自去下席坐了。萧绍倚了佩剑，与刘怀能一人一头打横坐下，叫小二斟茶来，且买些盘馔果品菜蔬之类，都搬来摆在桌上。
四人吃了茶饭，看看红日半西，萧绍便道：“天色将晚，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四人出茶寮来作别，萧绍父子辞别而去，刘怀能堕泪屹立，望萧绍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城。
“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王莽低声念道，“石显专权跋扈，民间早有歌谣讽之。刘姑娘放心，太子登基后，我定设法劝太子除之而后快！”
刘怀能见王莽说得情真意切，知他对自己有意，可素来对读书人嗤之以鼻，心道：“书呆子心性与本姑娘截然相反，我此生只嫁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不嫁百无一用的臭书生。本姑娘平生快性，最见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之人。
二人自东门回城，见石显亲率数十宦官于城中大肆搜捕。
二人对望一眼，刘怀能道：“来得好快！”言甫毕便欲冲将过去刺杀石显，却被王莽死死拖住，低声耳语：“切勿轻举妄动，仔细丢了性命！他身边宦官都是万中挑一的好手！”
刘怀能口喘粗气，将一张脸憋得通红：“杀父仇人近在咫尺，我却不能手刃此贼！”
王莽恐其行冲动之举，急中生智，计上心来，低声道：“我有一计，虽不能除奸贼，却可将其小惩大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