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道大哥

       说话者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带着一股寒气，周围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马国胜扭头一看，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

　　此人年约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头，身材魁梧，眼睛像是鹰眼，直勾勾的，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虽然是冬天，来人却剃了个光头，准确地说是刮了个光头，光头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闪闪的青光。光头男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披着一件早已过时的黑色昵子大衣，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盯着马国胜，更像是一只老鹰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准备着随时出击。

　　马国胜心里虽然对这个人有些打怵，但还是咬着牙说道：“我是到这里正常办理手续，天经地义，怎么就成了撒野？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说三道四，我看你倒是无缘无故在这里撒野。”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那个小保安，见到撑腰的来了，立刻变得神气十足起来，他勇敢地朝前迈了一步，对马国胜说道：“这是我们物业秩序部的李总。”

　　听到“秩序部”三个字，围观的人群中又发出一片嗡嗡声，业主们纷纷交头接耳，互相打探这“秩序部”究竟是什么部门。

　　杨军也低声问姐姐：“秩序部，这是干什么的呢？”

　　杨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旁边一个老头接过了话茬：“嗨，什么狗屁秩序部，不就是以前的保安部嘛！这个物业，净整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我看他们真是吃饱了溜大圈，撑着了。”

　　其实老头只说对了一半，他还真冤枉了正方物业公司。正方物业明面上是开发商新天地产聘请来的物管，但实际上就是黄文利老婆注册的公司。

       正方公司在管理莱茵河畔小区一期物业的时候，从邻省的沧海市招了十几个小青年，组建了一支保安队伍。后来，因为二期新房马上就要交付给业主，一期和二期业主总数接近4000户，扩大保安队伍势在必行，于是正方物业就又招了20多名保安，并把保安队升格为保安部。

       当把人员资料交到公安局备案时，这些资料却被退了回来。原来，每个公安局下面都有一个保安服务公司，负责保安员培训以及派遣工作。虽然名义上公安局和保安公司没有隶属关系，但实际上都有一定的经济利益牵连，在企事业单位招聘保安员的问题上，公安部门有明文规定，各单位不得擅自招聘保安，保安必须由保安公司直接派遣。用人单位接受一名保安，需要每月向保安公司支付2500元的费用，但保安实际收到的工资却只有1800元，差价部分，除了一些必要的支出外，剩下的就是保安公司的纯利润了。

　　黄文利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才舍不得掏这些大头钱，于是脑瓜一转，就把保安部的名字换成了秩序部，保安员变成了秩序员，从而规避了一些法律上的束缚。同时，把秩序部总经理这个职务留给了地产公司拆迁办副主任李山，也就是马国胜眼前的这个光头男子。

　　马国胜和光头李山打过几次交道，确切的说是交过几次手，这一切还得从马国胜的清真饭店说起。

　　根据中央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指示精神，常庄乡对回民三村实施整体拆迁上楼工程，在靠近常庄河附近新建一个回民小区，原三村土地改为建设用地，用来开发建设莱茵河畔三期项目。按照规划，马国胜的清真饭店也属于待拆迁房屋。马国胜和新天地产就拆迁补偿问题一直没有达成共识，因此马国胜的清真饭店也就成了实际上的钉子户。

       对于钉子户，地产界通常有两种解决方式，一种是法律诉讼，另一种就是强拆。而法律诉讼耗时比较长，影响项目进度，所以大多数开发商都宁可冒着危险也愿意选择后者。这就导致了一段时间以来，中国各地发生了很多起强拆所引发的恶性案件，大多是双方暴力相向，持械对峙，结局也通常是拆迁户或伤或残甚至房被毁人被埋，而强拆一方也时常有被对方刺伤砍死的新闻报道。

　　而就在两个多月前，湖南省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因强拆而引发的自焚事件。据相关媒体报道，2012年10月14日中午，湖南省湘潭市岳塘区云峰社区发生一起自焚事件。为阻止自家房屋被强拆，53岁村民石干明用汽油淋身自焚，被烧成重伤，生命垂危，紧急送到了湘潭市中心医院住院部重症监护室抢救。石干明自焚后的当晚，岳塘区有关领导上门看望、慰问他的家人，同时希望他们就此事做到“三不”：不要上访，不要上网发帖，不要找新闻媒体来采访。而据湘潭市官方通报，自焚村民石干明烧伤面积达93%，正在抢救中。公安机关已对擅自强拆行动主要责任人实施刑拘，并已控制向雨清、冯常胜等人。岳塘区城建局分管副局长沈海棠明知拆除行动未经许可，却没有及时制止，存在监管不力等问题，已被岳塘区纪委立案调查。

　　其实之所以频繁出现这种恶性事件，完全是源于地产行业的巨额利润。几乎每一个地产大佬的手下都养着一班能打能杀的黑道大哥。同样，回民三村钉子户拆迁任务也落到黑道大哥李山的头上，他的身份是新天地产拆迁办副主任。黄文利对拆迁工作非常重视，他为此向李山做了三点指示：第一，不能让钉子户拖后腿，影响了项目整体进程；第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一定要用钱解决，但条件是对方不得狮子大张口；第三，如需强拆，一定不能闹出人命来。

　　李山接手后，带着一班兄弟去找了马国胜四五次。前两次，他摆出一副很斯文的模样，都是在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好言相劝，而马国胜根本就不买账，后来，双方火药味渐浓，李山的手下蠢蠢欲动，差点当场就动了手。不过马国胜一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早有准备，厨师、服务员各自拎着炒勺和擀面杖，虎视眈眈的迎着来敌。占不到上风，李山只能领着兄弟们悻悻的回去了。不过在没有想到解决方案之前，李山也不忘记吩咐手下时常去骚扰马国胜一下，有时候是往饭店里面扔几个砖头，有时候是向院子里面泼大粪，有时候是往马国胜的小轿车上喷油漆，当然了，这些都是暗中干的，马国胜是抓不到把柄的。

　　拆迁办公室毕竟是一个临时机构，物业公司秩序部成立之后，黄文利就让李山兼任秩序部经理一职。其实黄文利也是看不上李山的，但李山有黑道背景，是圈内公认的大哥级人物，干房地产开发的，没点黑道背景怎么行！于是李山变成了黄文利的得意干将。李山是邻省的沧海人，沧海是武术之乡，一般的沧海人都会舞弄几下拳脚，李山自然也不例外。中国的职业都具有传染性，比如温州人在全国各地卖小商品，安徽人在全国各地做装修，台湾人在世界各地搞电信诈骗，而沧海人则是在北都做物业保安。

      黄文利最看不上李山的地方就是他特别爱装叉，比如自己任命他为秩序部经理，李山非得要他同意在“经理”的前面加一个“总”字。再比如，李山喜欢香港电视剧《上海滩》里面的许文强，平时也刻意模仿许文强的举止，手里夹着香烟，身上披着黑色风衣。天冷了，风衣不御寒，为了装叉，李山又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件八九十年代流行过的黑色呢子大衣，也不穿，还是披在了身上。今天他又是披着这件呢子大衣来到了交房现场。，开始了他的秩序部总经理首秀。

　　其实马国胜也不知道秩序部究竟是什么玩意，不过看到小保安对李山毕恭毕敬的样子，也大约猜到这可能是物业公司新增设的“武装力量”，都是为了对付业主而设立的。他是一个生意人，在社会上混久了，做事自然拿捏的很到位。此时，自己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秩序部？哼，秩序部能管得了收房吗？算了，和你们说纯粹是浪费口舌，我去找你们经理。”说完，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资料，径直离开了二号窗口，人群立刻退到两旁，为他闪出了一条通道。

　　马国胜走后，大厅里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不过明显比先前小了很多。有了刚才的这一幕，没有人再敢和物业叫板了。杨军和朱建章也是老老实实的办完了收房手续，交了该交的以及不该交的钱，终于领到了新房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