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掩饰的哭声,让人深深感受到她的悲伤,柳志的葬礼上,她紧抿嘴巴沉默无声,只见她不断汹涌的泪水,那种痛极的绝望曾经让姑姑担心很久,怕她积㤢成疾,这会儿让她发泄发泄,疏散出心中郁结绝对是有益无害的事情。田厚朴是个医生,他懂得怎么做更合适,轻拍她的后背,并不出言阻止。
"差不多就别哭了,你再哭,她也哭,我哄不住这孩子啦。"苍猿不耐烦的说。
他抱着大哭不止的山幺,这孩子实在是惊惧过头,比小满哭的更凶,这两天她遭遇太过凶险,哭嚎的嗓子都变了声调。看到小满肆无忌惮的痛哭,又引发她的惊惧之心,根本不知什么发生什么事情,她立时张开嘴巴也大哭起来,可是她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剩下哑哑的抽泣哽咽,小脸儿憋的通红,似乎喘不过气来。
苍猿自小贫苦,她娘看着长相奇异的他,面对艰难的生活常常暗自垂泪,那时他就最怕母亲哭泣。他看不得女人哭,看见有人哭他就㩆心,山幺非同一般的遭遇,那天夜里瘆人的哭声让他至今还感到痛心。现在小满也哭成这般,看得他心中更加难受,他喜爱小满常见的一面,聪明嚣张本事高强,淡定从容勇敢果断。在山林里没人如他快步如飞如履平地,他是山林之王,可是从第一次推倒竹竿堆陷害她失败,又差点被她追上,就知道这姑娘不凡。对自以为高过师父天下第一的轻功没了自信,后来又欲对她放火,还没走近就让她发现,而且被抓打伤,才知道她的能力远超自己。她的肆意飞扬,杀伐果断,伐木场的狠辣诡计,只有女魔星的名头才与她相称,这么一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现给颠覆了。唉!女人啊,真是水做的都爱哭,小满也不能免俗。
沉寂千年之地的山林古树,一天之间见证了人类的生死悲欢。离开田厚朴的怀抱,报欠的看看他肩膀上打湿的一片,小满羞涩的抹掉眼中泪水。
"厚朴哥干吗故意惹我伤心。"她娇嗔责怪,自从懂事以来,只有在小校场哭过,那是在两位疼爱自己的爷爷面前,跟现在不一样,她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借你肩膀用一下,还恩将仇报,把我衣服弄脏了,回去帮我洗干净。"田厚朴一脸嫌弃的抚平衣服上的折皱。
"回去让七姑给你买新的。"小满说,把手背上的泪水又恶意的抹上他衣服上,不好意思狡黠的扭过头。
她仰望向天望着茫茫雪山,"啊"的放声大叫。一切过往在她心里狂啸而过,我来过,我来这里了,在此地完成心愿,埋葬了我的恩怨,走出去我就放下重压踏上归途,她喊叫着释放掉身上的沉重。
"啊,啊!"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田厚朴依样学样大声喊叫。让群山作证我们来此一游,无人之处就放纵一下自己吧。阿威,阿武也兴奋莫名仰天长啸,群山回响着人声和狼嚎悠悠不散。
田厚朴也生出尘埃落定的感觉,仰望巍峨大山,人类何等的渺小。争夺,杀害,侵占所得的一切转眼成空,人为什么就不能少点贪欲活的安然些。
"我们田家药铺曾是城里有名的药铺,我们家祖祖辈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医治一方百姓,特别是我爷爷心地良善,每有瘟病时疫煎熬草药免费供大众取用,所以素有善德之名,我们家的药铺生意兴旺红火。金家也做药材生意,对我田家非常嫉恨并且早就垂涎三尺,只是一直没有下手机会。日军侵华天下动荡,金家投靠了日本人,依靠他们的势力扩张自己地盘,他向日本献媚说我家有治伤神药,那时日军正需要治伤的药,就逼迫我爷爷和伯伯献出药方,我爷爷和伯伯不肯,就被他们下了大牢,我二伯,小叔被折磨而死,我爷爷被你师父救出时是气息奄奄,交待过后事就撒手人寰,我父亲和大伯,还有我姑躲避在乡下才得以逃生。金家人的气焰在当时无人可挡称霸一方。可是短短几十年他们如流云消散不复存在,今天最后一个人也葬身此地,真应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这句话。我田家与金家的恩怨今天一并了结,也告慰了我爷爷,伯伯在天之灵。"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与他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春场集市上听过小满对金运奇的谴责,喝斥,历数金家三代人的恶行恶状,却没想到与田家还有另一段恩怨。
“我师父祖父辈三代做班头,除暴安民,维护一方平安得百姓称赞,为了不做汉奸,日军攻占县城后就离开县衙,原想带家小回乡,不想被金家贼子陷害,一天之中,我师父的父母弟妹被日军杀害,只有我师父得师伯帮助,侥幸逃出生天。金家人恶行累累,今天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为我师父一家报仇雪恨。"不是她轻视人命,而是她知道师父说的对,除恶务尽是对自己也对别人负责。
″这里血腥味重,咱们还是离开吧。"苍猿提醒二人,不是不给他们大仇得报,平复激动心情的时间,他怕不小心给野兽当点心填肚子。野狼谷惊险的一幕仍然让他胆寒。他眼睛又瞅了瞅那片吞没金运奇的沼泽,不由寒气上窜,天色欲晚,他觉得还是赶紧远离此地为上。
这就是想到鬼怪之说了吧,田厚朴和小满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一笑。
雨后的山里格外朦胧,隐隐约约的山头,雾气在山间涌动,云在半山流转,仿佛人间仙境,近处,芳草青碧,翠竹如海,苍黛凝重如一幅美景新画。
"真不舍得这如画美景。"从回云峰村中告辞出来,看到如此美景的小满不由脱口心中感慨。
"那就别走了呗,在我们这里,以你们俩的本事在这里肯定会被奉为上宾,不会让你吃苦的。"明知无用,苍猿还是不遗余力的挽留。
"送人千里,终有一别,你该回去了,大娘还病着,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你回家好好陪陪她,让她定定心。"田厚朴劝他回去,金运奇已死危险解除,该回家跟着老娘好好过日子,老跟着他们身后干嘛?”小满对紧随他们的苍猿说。
"你不用担心她的身体,再煎几付药就好了,大婶的身体底子很好。"田厚朴为她诊病寻药,因惊吓又受寒气正逐渐好转。
"谢谢你给我阿娘医治,要不是你,我阿娘的身体哪能恢复的这么快,做人要知恩图报,我送送你们也应该。阿威,阿武都舍不得离开,我更舍不得与你们分开,顺便把山幺送回去。跟这孩子相处长了,有了感情,我想去她家看一看。"苍猿话说的光明正大让人难以反驳,可是只有他心中明白,如果就此分别,不知道日后有没有相见之日。他们身上有磁性一样吸引力,吸引着他。这让他心里有点紧张和羞涩,烦恼想不通。他是年长于他们的人,按说不该有这样依恋的情绪。
苍猿也算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看见他脸上的不自在,小满也不愿意让他为难。他是个行遍大山的人,三五天不回家也是寻常事,他有心相送就随其自然吧。
他们送山幺回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他们一家人聚的齐全,看到一行人他们先是发愣了片刻,眼睛看到山幺时,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兄妹几人一下子围上来。
“小妹你回来了,这些天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们,我们都很想你。”看到小妹,山松又惊又喜,率先抓住小妹的小手,恨不能抱她起来转几圈来表达自己的欣喜心情。
山竹到她面前欢喜的摸她的小脸。他们俩是双胞胎姐弟,自小就很亲密,他童声童语的说:“你怎么瘦了,是不是他们不给你吃饭。”
“山幺你怎么不说话,你别怕,我是你姐姐山岚。”山岚说,她看到小妹没有欣喜的表情,只是往后躲着他们。她叫着妹妹的名字,轻轻摇着她的肩头。
看到小妹木然怯生的样子,山松很心疼,他走近山幺说:“我是二哥,山幺,你不认识二哥了,你叫我呀,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对于他们的热情,山幺一脸木然冷漠,她就站着不动,任他们呼喊她的名字。那怯生生的眼神刺的人眼睛疼,她的父母怜悯的看着自家小闺女。
“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打她了?”山根看向小满,聪明伶俐的小妹短短时间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山根的父母也用疑问的眼神看过来,他们也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女儿有如此大的变化 。
看着山幺紧紧抓住苍猿的手不肯松开,她紧张,木然,全没了小子孩的天真烂漫,灵气十足,小满心中全是怜惜。
“你是谁?快放天她的手,是不是你,是你把她吓住了,她是我妹妹,你快放开她。”山根把苍猿推开,这人是谁?又丑又怪,是不是因为他妹妹吓成了这样。
“我们是在野狼谷把她救回来,一直都是这个大哥背着她。”小满指着苍猿对山根说。她不想对他们多解释,只给他们这个简单的答案,余下的让他们自己脑补去吧。生下孩子又不负责的家庭,面对孩子是应该有愧疚的。
"哇"的一声,山幺大哭,她不看无措的父母兄姐,她扑向了苍猿。小女孩数度受惊吓,心理上产生应激反应,紧张不安,恐惧害怕,现在她对家人也不信任,对哭作一团的家人没有回应,唯有苍猿朝夕相处的笑容,和温暖的手掌能安抚住她的情绪。
“山幺,别哭了,好好在家跟哥哥姐姐玩,以后我们会来看你的。”小满帮她擦掉眼泪。她很心疼这个孩子,这个小模样很像从小校场脱险后的自己。幸运的是那时自己有爷爷和家人的怜惜,有师父的保护。
“我兑现了帮你找妹妹的承诺,我把她送回了家,你是大哥,我希望你好好关爱她,让她顺利长大成人。”小满对山根说。
“我不想让你们走,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山幺抱着苍猿不肯撒开手。
“姐姐你们一定来看我,我想你们。”山幺仰起哭的凄惨小脸,让人心酸。
“小妹,这是你的家,我们是你哥哥姐姐,还有阿爸阿妈,我们也想你。”最后还是山根搂住了哭泣的小妹与众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