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梅望着桌上的“蓬莱”两字,无比惊讶。
“怎的又跟蓬莱扯上了关系?”慕容梅越想越觉得蹊跷,“秦公子府上的客人林泽也是来自蓬莱,这二人一人潜在南岭、一人潜在秦府,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是巧合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毕竟我们对林泽的底细还未全知。”秦阳细细呷了口茶,淡然说道,“不过对于蓬莱,我们怕是要上点心了。”
蓬莱甚少涉入中原,与中原的交流更是少之甚少,如今周小虎与林泽的出现实属蹊跷,更何况两人都潜入了秦阳的阵营,又牵连到公孙执的父亲,秦阳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却已是思绪万千了。如果对方是友,秦阳自然是欢迎至极,只是如今世道混乱,人心难测,秦阳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妄下定论。
“为以防万一,我会安排柳权秘密暗中调查此事。”秦阳说道,“只不过咱们待林泽还是要似从前那般,切不可让他瞧出异样来。”
“秦公子放心,梅某自会做到。”慕容梅拱手说道。
秦阳微微一笑,慕容梅办事,他自然是放心的。抬眼望向窗外,初夏时节,院子里郁郁葱葱,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落下了点点斑驳。复仇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秦阳心里头倒生出了几许惆怅来。
烟雨楼上,秦月与陆霓裳二人约了林泽品茗观景,因听说蓬莱的风俗独特,别具一格,便有意要向林泽请教。秦阳与慕容梅有事商议,林泽不便参与,闲来无事,又得心上人邀约,便欣欣然步上了烟雨楼来。
茶叶是秦阳清明前亲自去深山茶园里采回来的玉露,冲泡出来的茶汤香味怡人,颜色淡雅,滋味清淡却回甘悠长,是十足的上等好茶,林泽啧啧称赞。
“还以为秦公子久入商场,周身都是些铜臭味,没想到却是品茶的高手。”林泽捧着茶杯笑道。
“这秦公子出生高贵,自小习书学武,与一般商人自是不同。”陆霓裳亦是品茗说道,“蓬莱自古便被称为仙人之境,岛上遍植奇花异木,想来那里的茶叶也是与别处不同的,林公子可否与我们说道说道?”
“说起蓬莱的茶叶,梅姑娘你算是问对人了。”林泽放下杯子,说道,“蓬莱岛的茶叶那可是闻名遐迩,茶条索紧细,色泽翠绿,清香持久,味醇鲜爽,名为仙山茶。”
“仙山茶?那可是有何典故?”秦月问道。
“的确,相传秦朝始皇帝为求长生药来到蓬莱,在岛上不幸遇毒,幸得岛上先民用茶解之,始皇帝视此茶为仙茶,由此岛上茶叶名为仙山茶。”
三人闲聊着,这一壶玉露也见了底,秦月唤了怜玉,又沏了一壶新茶上来。这初夏时节,天儿虽有些热了,然而风从扬子湖上吹来,颇有些凉意,煞是怡人。秦月迎风而坐,发丝飞扬,飘飘然似天上仙女一般,林泽心中愈加爱慕。
秦月不以为然,陆霓裳却是看在了眼里,她与慕容梅情到深处,又怎会不懂得林泽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意,当下笑道,“林公子情深意切,可是为了哪位姑娘?”
闻言,林泽尴尬地底下了头,“梅姑娘说笑了。”
陆霓裳眼瞧林泽尴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顾拿了袖子掩着唇痴痴发笑。秦月心知陆霓裳有意要撮合她与林泽成就一桩美事,只惜自己心中早已有人,也只好辜负林泽的情意了。
“林公子,你我相识一场,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可别忘了到我家里告诉一声,”秦月淡然笑道,“届时,秦月一定亲自给公子道喜。”
林泽闻言心中难过,却也只得苦笑,“自然不敢忘了姑娘。”
林泽自烟雨楼向远处望去,但见城中扬子湖烟波浩渺,骄阳艳艳,两岸垂柳依依,别有一番风味。
“秦公子出身高贵,父亲又是前朝大将军,奈何北塞一战大将军枉死,秦公子又无端受了牵连贬为庶民。”抛开儿女情长不谈,林泽回首望着秦月手中瓷杯,状似无意,说道,“秦公子心高气傲,怎地能咽下这口气?”
秦月闻言,手中一顿,杯中茶水险些洒了出来。
“林公子何出此言?”放下杯子,秦月正色道,“难不成林公子是要怀疑我家公子吗?”
林泽见她神色似有些恼怒,只得拱手赔礼,解释道,“秦姑娘别误会,林某别无他意。秦公子有将相之才,年纪轻轻却被贬为庶民,空有一身才华,却毫无用武之处,林某着实替他不值,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还望姑娘不要生了误会。”
见林泽情态诚恳,秦月也不好再生恼怒显得自己小气,只得悠悠然说道,“当官又能如何,如今皇帝昏庸,尽失民意,朝堂更是昏暗无道,朝中官员勾心斗角,文官不思政,武官不思战。忠臣良将处处受挤兑,不得朝堂重用。”
远离都城,也离了那里的喧嚣恩怨,对秦阳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秦月心善,实在不想让他再卷入京城风云之中了。庶民也好,商人也罢,也远好过在朝堂明争暗斗,甚而有性命之忧的强。
“秦姑娘担忧自家公子的安危,林某明白。”林泽皱眉说道,“可是……秦公子也是这样想的吗?秦氏一族世代忠良,得朝堂重用,到了秦柯老将军一代却是被诬谋反,更是枉死沙场。秦公子生来疾恶如仇,更是烈士遗孤,却是为何不去报仇雪恨?”
秦月闻言便是怔怔地愣住了,单纯如她,却是从未如此想过。秦阳的心性与秦柯有九分相似,外人不知,难道竟连她也看不出来了吗?
秦月神色迷茫,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公子可知秦阳被贬是当今皇帝下的旨意,如若秦公子要寻仇便只能到皇宫里去,这刺杀皇上可是死罪一条,再之皇宫守卫甚严,那处处都是国相的耳目。秦公子浸染商场多年,外面的风风雨雨怕是看得比谁都清,林公子认为他会无端端地跑去寻死么?”眼见秦月茫然,陆霓裳于心不忍,替她打了圆场。
“如若真如梅姑娘所言,那秦老将军当真是沙场枉死,冤魂难散了。”林泽一展手中墨扇,怅然说道。
放眼扬子湖,湖里翠绿的莲叶成片成片地生着,湖上起风了,莲叶被风吹起,扬起一阵阵碧绿的波浪,从湖的这边连绵到扬子湖的另一处,再漫上湖岸,吹过垂柳的枝叶、吹过人家的屋檐,最终吹到屋后的山里去。
此情此景,不正如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云涌风起么?
“不知公子与两位姑娘聊了些什么不爱听的,瞧她们脸色似有些不快呢。”正当三人沉默之时,慕容梅的声音却是从楼下传了过来。
三人一同望去,原是秦阳与慕容梅不知何时谈完了正事,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见楼上三人的神色都有些异样,两位姑娘的脸色都有些不快,慕容梅才有此一问。
“是林某不会说话,惹了两位姑娘生气了。”林某收起墨扇,起身向两位佳人行礼道歉,“还望两位姑娘海涵,原谅了林某罢。”
秦月与陆霓裳知书达理,深明大义,心知方才那番话是万万不能让秦阳知道的,也只好嘴上说没事,原谅了林泽。此事与陆霓裳并无多大关联,她自是不会放心里去,只是秦月自此心中便多了份心思。
秦阳与慕容梅此时也是闲着,便也上了楼去。慕容梅对他们方才的谈话颇有些好奇,林泽只得随意找了个话头搪塞了他,一时间,几人相聊甚欢。秦月端坐一旁,甚少加入谈话,秦阳望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也是若有所思。
扬州城夏日的夜晚是宁静的,扬子湖水面平静,在月色的映衬下波光粼粼,像是撒满了细碎的银子,煞是好看。城中各家的门前点着灯火,灯光有些昏暗,照着街面的青石地板,光滑的台面悠悠然泛着黄光。
城中宁静,偶有打更人走过,惊起树上的鸦雀。
四宜园此刻也已投入了深夜的怀抱,园子上方月色明朗,月光照着四宜园,有些惨淡的白漫延开来。府上各处的灯光也是昏暗的,远远望去,只能瞧见一片灰白月色中一小团橘色的火光。此时此刻,府上的人该是都入睡了,除了秦阳的书房,各处宾房早已灭灯多时。
清风徐来,院子里树影摇曳不止。蜿蜒的回廊上,一道纤瘦的身影往书房走来,细细看去,那人面如桃花,眼含秋水,肤如脂玉,不是秦月又是谁?
秦月看着那亮着灯火的书房,慢慢地停了脚步,秀眉微颦,似有所思,可终究还是咬咬牙,抬脚往那书房走去。书房里,秦阳也还未入睡,上月的账单随安送了过来,秦阳正要将之阅览一遍。
“明日柳权就该回来了,这次带回来的都是些瓷器陶具,你明日帮忙卸货的时候可得小心些,摔坏了东西不要紧,可别将自个儿给割伤了。”秦阳一边提笔圈了账目出来,一边对随安说道。
“公子放心,”随安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会万分小心的。”
秦阳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书房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秦阳看向窗外,夜如此深了,又会是谁来敲门?不管是谁,也总是要见的,便让随安去把书房门开了,请了那人进来。
“月小姐。”只听得随安疑惑地唤了一声。
秦月朝随安点点头,便徐徐朝书房内里走来。秦阳听得随安叫那一声,又闻得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知是秦月来了。深夜前来,必然有事,秦阳让随安退了下去,屋中便只剩了二人默然相对。
“月儿,”秦阳坐在茶案前的软榻上,皱眉问道,“如此深夜,你来这书房找我,可有何事要与我说?”
“公子怎知月儿有事要与你说?”秦月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悠悠问道。
案上的茶壶里还泡着些茶水,秦阳取了两只干净的杯子,倒了些茶汤,笑道,“今日烟雨楼上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非心中有事,还当我看不出来么。”
“公子既然看出来了,那月儿便直接问你罢。”秦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颤声问道,“公子……可是想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