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个烂苹果
与黄文利等人那边的奢华宴席相比，按摩店里的这顿饯行宴实在寒酸，但是杨军和刘志成吃得却很尽兴。到了七点半，徐晓慧怕误了火车，赶忙催促二人早点结束战斗。刘志成看了一下手机，说坐公交来不及，只能打车了。觉得要破费了，又嘟囔了一句，过年就是花钱的日子。收拾好行李，徐晓慧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刘志成这才匆匆赶往火车站。
第二天一大早，杨军和徐晓慧把按摩店打扫了一番，又在门上贴上了一幅对联和一张大大的“福”字，然后锁上门，也回父母家过年去了。
2013年的春节，北都实行了严格的烟花禁放措施，除了远郊县区外，全市其他行政区域内24小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看来为了治理空气污染，还北都天空一个清白，市政府这次真的是下定决心了。
少了鞭炮的爆炸声和硝烟味，年味似乎就淡了许多。在杨军的记忆里，自己童年最快乐的日子就数过年了，因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才能有新衣服穿，才能尽兴地燃放烟花爆竹，还有大人们发的五块或者十块的压岁钱。长大之后，尤其是这些年，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年的味道就越来越淡了，过年的意义也只剩下全家团聚这一项了。
年三十的晚上，吃完了团圆饭，已经是七点多了，杨军两口子和父母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其实杨军是不喜欢听电视的，难得有如此的清闲时间，与其浪费在那些无病呻吟的歌舞晚会上，倒不如躺在被窝里听有声小说更过瘾。但是自己平时工作忙，和父母见面的时间也少，今天是除夕夜，说什么也要陪他们聊聊天，一起看看央视的春节晚会。
爸妈今年都已经快七十岁了，妈妈是在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杨军。可能是高龄生产的缘故，也可能是怀孕时吃药的原因，杨军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视网膜发育不全及青光眼等病症而从未看清过这个世界。因为双目失明，直到现在杨军的心里还是有些自卑，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事，甚至连母亲四十岁才生下自己的隐情，也是在结婚后才告诉徐晓慧的。
那天，两个人在闲聊，徐晓慧说：“你姐姐对你真好，比你妈对你还好。”
杨军突然没头没脑冒了一句：“我俩不是一个爸爸。”
徐晓慧没听懂，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被你搞糊涂了。”
原来，在姐姐杨华三岁的时候，家里突发意外，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工伤而撒手人寰，母女俩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直到杨华十二岁，母亲才再嫁人。继父其貌不扬，面相要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多。他是一名内地援藏干部，一直未婚。因为高原反应严重，组织上为了照顾他，就把他调回了北都。和杨华母亲结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杨军。虽然有了亲儿子，继父对杨华仍然很好，视同己出，一家人过得也是其乐融融。姐姐杨华比杨军大十四岁，母亲的身体不好，照顾弟弟的担子就落到姐姐杨华的身上。因此，杨军对姐姐的感情甚至比母亲还深。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电视里传出了喜庆的开场曲，全国亿万观众翘首企盼的央视春晚终于开始了，几张全国人民都非常熟悉的国脸又出现在荧屏上。朱哥，咏哥，老毕，小董等，每出现一张脸，父亲和母亲就要评头品足讨论一番。其实杨军心里明白的很，这是爸妈在故意给自己做现场解说。
几个主持人都是中央电视台的王炸，是央视主持人中的佼佼者。屏幕里，这几位大咖使出浑身的解数，不停地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努力营造欢乐祥和的气氛。然而此时，屏幕外的观众又有谁能想到，多年之后，这些名噪一时的国脸国嘴都落了一个让人唏嘘不已的尴尬结局呢：咏哥为了最后的尊严，远走美国，客死他乡；老毕逞一时口快，无奈辞职；朱哥被人告上法庭，身陷丑闻；而一姐小董，也因为生了个美国儿子而落了一个假爱国的骂名。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杨军摸到两个苹果，先递给了媳妇一个，自己也拿着另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婆婆眼尖，突然看到徐晓慧手上的苹果有个烂洞，于是连忙阻拦道：“哎，晓慧，先别吃，你那个苹果烂了。”
婆婆说完，立刻把徐晓慧手上的烂苹果夺了下来，又从盘子里挑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塞到了她的手里。那个换下来的烂苹果，婆婆并没有放回盘子里，而是直接递给了一旁的老伴，嘴里还嘟囔着：“这个烂苹果给你爸吃，他最爱吃这口了。”
杨父接过苹果，也不做任何处理，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就啃了起来。
徐晓慧有些惊诧，忙提示道：“爸，烂苹果怎么能吃呢？这样会得病的，快别吃了。”
婆婆很不以为然，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办法，你爸爸就好吃烂苹果这一口，不让他吃还不高兴，咱家的烂苹果全被你爸给承包了。”
公公在一旁也不搭话，他呵呵地笑了几声，算是赞同了老伴的说法，然后继续啃着他的烂苹果。
听完婆婆的解释，徐晓慧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她心中暗想，这老爷子也太奇葩了，竟然有这种嗜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十二点，全家人又吃了顿饺子，杨军和徐晓慧给父母拜了年，又领了压岁钱，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徐晓慧一边铺床一边问杨军：“你爸爸怎么喜欢吃烂苹果呢？这多不健康啊！”
杨军摇了摇头，无奈道：“真没办法，这个怪癖是他在西藏工作的时候养成的。”
徐晓慧有些不信：“你可别编故事糊弄我哈！什么工作居然有这么大的魔法，我可只听说因为工作吃吃喝喝而得了酒瘾，可没听说因为工作而喜欢吃烂苹果成瘾。”
杨军道：“你这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说的工作是指工作时的环境，而不是具体的工作。”
徐晓慧一听好奇心更强了，她躺在杨军的胳膊上，一边抚摸搓弄他的脸颊耳朵，一边催促道：“别啰嗦，挑重点的讲。”
一谈到父亲的工作，杨军就感到很自豪，他得意地说道：“我爸七十年代就主动报名去西藏工作，在阿里地区，也就是西藏最艰苦的地方。那时候物资特别匮乏，援藏干部的吃穿等物资都是部队通过川藏公路从四川运到西藏的。川藏线特别难走，公路都建在悬崖陡壁上，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尤其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是路，哪里是悬崖，根本就分不清，经常有战士连车带人坠入深谷，牺牲在川藏线上，所以我爸爸他们吃的每一口粮，每一口菜，都是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
那个年代没有别的水果，只有苹果，因为苹果的储存期能稍微长点。有时候因为路上事故或者汽车故障，车队走了一个月才到达目的地，车上的苹果都烂了一大半，可是援藏干部们都舍不得扔，好的烂的都吃下了。从大的方面说，这是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必须珍惜；从小的方面说，的确没有什么可吃了，即便是烂苹果也很珍贵。这个癖好直到现在也没有改掉，这就是原因。怎么样，他们这一代人都很伟大吧！”
徐晓慧道：“嗯，的确很感人，不过你爸给国家做了这么多的贡献，可现在还不是一个领着没有多少退休金的退休工人吗？”
杨军道：“我有时候也替他抱打不平，可是老爷子说这一辈子平平安安、没灾没病就行，和那些牺牲在川藏线上的小战士相比，他算是幸运多了。”
徐晓慧也有些动容：“爸和妈这一辈子也真不容易，两位老人岁数都不小了，以后我们好好照顾他们吧！”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脸上有些羞涩：“妈今晚还交代了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杨军不解地问道。
“她说呀，好事要成双，今年我们买了新房子，明年要给他们生个孙子。”
“那好啊！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说完，杨军的嘴巴便贴在了徐晓慧的双唇上，手也不失时机地滑到了她的睡衣里，结果摸到了一片水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