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节送礼

       春节，对于杨军和朱建章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个全家团圆、走亲探友的休闲假期，而对黄文利这样的商界精英来说，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

　　春节前，黄文利准备了几十张购物卡，每张卡面值是一万元，他要利用这个春节假期把这些购物卡都送出去。当然了，对象肯定不是亲朋好友，而是和自己生意有关系的各路神仙。不过对于杨晓东、秦少华这样的老铁，就不需要这么含蓄了，那得直接发红包，而且必须是大红包，不包个十万八万的都显得不够铁。除夕前几天，黄文利已经把购物卡送出去了大半，剩下的已经和未来的主人订好了日子，就等他拜年的时候随手留在主人家的茶几上。

　　2013年2月14日是大年初五，也是情人节。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黄文利最抓狂的时间，是瞒着老婆出去陪小三？还是撇下小三回家哄老婆？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而今年就不一样了，他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这个情人节，他得去给一位重要人物拜年。

　　晚上八点多，黄文利没有开自己的那辆奔驰车，而是换了一辆不起眼的大众宝来，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大广区金盾小区。这个小区是大广区公安局为民警集资兴建的宿舍。他今天要拜访的是东升区公安局长黄天波。黄天波是去年年初才从大广区交流到东升区担任公安局一把手的，不过人调走了家还在这里。

　　两人之间并不太熟，只见过几次面。节前，黄文利给黄局长打电话，说春节要给局长拜年。黄局长说春节很忙，每天都要下去检查，不在家，你这个电话不就是拜年了嘛！心意我领了。黄文利说你可是本家哥哥，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过年不登门看哥哥，那就是我这个弟弟不懂事。黄局长哈哈大笑，说那你就来吧，不过白天没时间，还是晚上来吧。就这样，电话里两个人就把拜年的时间定下来了。

　　黄文利把车停在黄局长家楼下的停车场，刚要下车，却看见有个白胖子抱着一个纸箱进了黄局长家的单元门。这人有些眼熟，黄文利想起来了，这个白胖子是一个在东升区开饭店的老板，自己在他的饭店请客的时候，此人还过来给自己敬过酒。今天他恰巧出现在这里，八成也是去局长家送礼的吧！黄文利没有下车，而是点了一支烟，悠哉地抽了起来。他要等饭店老板出来再上去，他可不想这个时候跟熟人打照面。

　　坐在车里，黄文利心里不由得感慨起来：“妈的，送礼居然还要排队，看来现在当官的福利真好啊。”

　　说到排队送礼，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看的一本书。这是明朝周晖写的《二续金陵琐事》，里面记载了万历年间南京春节送礼的壮观场面。除夕前一天，周晖出门到朋友家，走到南京内桥，看到中城兵马司衙门前聚集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每人手捧礼盒，竟然把整个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一打听，原来这些人都是来给中城兵马司送春节礼物的。当时的南京设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每城兵马司分设正副指挥，掌管本城区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看守囚犯及消防等事项。这个兵马司其实就相当于今天的警察局，正副指挥就相当于局长和副局长，品级都很低。春节之前，中城兵马司门前都有这么多送礼的人，其他更大、更热的衙门，送礼的盛况可以想见。

　　这时候，黄文利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已经穿越时空回到了明朝万历年间。他穿着一件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手里抱着一个大礼盒，站在兵马司大门外的人群中，像个大鹅一样抻长了脖子朝衙门里面张望，心里盘算着何时才能轮到自己进去上贡。想到自己这幅滑稽模样，黄文利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这几年自己的生意做得越来越顺，但是涉及治安的一些麻烦事也逐日渐多。在新天地产那边，和钉子户们谈判几近崩溃，春节过后就要采取强拆行动，这肯定会引发冲突，甚至有可能流血；在正方物业那边，莱茵河畔一期的业主现在正闹着炒掉物业，要求自治，秩序部的保安们与业主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肢体冲突，就差大打出手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在公安系统内部寻个更坚强的靠山，找一把更结实的保护伞，不能让这些小事破裤子缠腿，影响自己的发展大计。2013年，自己要完成两个目标，第一个是莱茵河畔三期项目要破土动工；第二个就是大广区刚拍的那块地，必须早日取得国有土地转让手续，并且进入规划设计阶段。

　　新天地产去年十一月在北都大广区周河村拍了一块建设用地。现在拿地可不比以前了，国有土地转让采用拍卖形式，公开透明。拍卖会上，不杀个昏天暗地，不掏出真金实银，就不会打败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虽然新天地产在本地是属于一匹地产界的黑马，但是实力与万科、绿城、华润以及远洋等地产大鳄相比相距甚远，所以也只能在类似常庄、周河这样大鳄看不上眼的市郊地块称王称霸。

　　黄文利的新天地产中标的这块建设用地，成了大广区的新地王，楼面价每平米2.3万元，地价达到3.2亿，而周边新楼盘的开盘价均在每平米1.8万元。

　　新天地产拍出了新地王，这也是黄文利无奈的选择。政府采用招标拍卖挂牌方式出让住宅用地，往往竞出个天价，这又何尝不是有关方面所期望的结果呢！而这一天价又必然作为成本带进了房价里，也把房价推向天价，这是近年来中国房价不断飙升的原因之一。虽然黄文利很清楚高价拿地的成本会由购房者来埋单，但是房价过高也会带来房屋销售不畅等风险，影响资金周转，严重的话会使资金链断裂。在黄文利看来，高价拿地就是一种赌博，他赌的就是房价会大涨。

   2009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波及到中国房地产市场，但是那次中国房地产市场的震荡对他来说毫发无损，这得益于他低价囤的地。当时除了莱茵河畔这个项目外，他手里没有别的盘，避免了一些同行被洗牌出局的下场。正是有这样的底蕴，再加上两年来房价强力回弹，他老黄才敢在大广区这样的郊区高价拿地，况且拿不到地，几百号人没活干，他的企业就会坐吃山空。黄文利敢如此阔绰的出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有一座可以源源不绝开采的“金矿”，这就是他的莱茵河畔小区物业项目。

　　物管项目是一个摇钱树，每年都能给他带来几百万的利润。但是莱茵河畔一期的业主越来越不好管了，去年闹腾了一年，说什么要成立业主委员会，还要和他的正方物业清算公共收益。业主和物业的摩擦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激烈，最后连物业公司总经理都辞职走人了，不得已自己现在还兼管物业公司这一块。为了加强物业公司力量，他把黑道大哥李山调到了正方物业，又把曾宝根的小舅子陈世满弄了过来，但是最关键的总经理却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这些烂头事还没有处理完，他又听说二期收房现场也有人闹事，这些乱事都让他心烦意乱，一连几天总是板着脸，吓的女秘书也不敢随便撒娇了。

　　国家现行的物业管理条例规定，房屋交付业主后，小区的前期物业可以由建设单位委派。这个条例也是很有意思的，出彩点就在于“前期”这两个字上。条例规定，业主大会可以选聘物业公司，业主大会没有召开之前，就属于前期物业。如果业主大会不召开，那物业永远就是前期物业，这是他黄文利最希望得到的结果。所以业主要成立业委会，他必须全力绞杀，这是一场捍卫自己利益的战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现在就是要未雨绸缪，搭上东升区公安局局长黄天波这条线，让他为自己保驾护航。今天，他拿了二万元的购物卡，就是想试探一下黄天波的态度。

　　黄文利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饭店老板走了出来，他两手空空，箱子已经不见了。黄文利没有马上上楼，又抽了一根烟，然后才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出早已备好的果篮。果篮里面都是一些进口的水果，有美国蛇果，智利的车厘子以及台湾的凤梨等。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购物卡，放到了水果下面。然后提着果篮进了单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