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2018年3月5日，农历2018年正月十八，星期一

艾夏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带着冬冬跑了好几家医院，最后被建议去找一位全国知名的呼吸内科专家就诊。然而，这位知名专家的号，火爆到不是早起排队就能挂上。

冬冬跟着艾夏连续早起，又多日奔波，本就不大的脸蛋又瘦下去一圈。今天从医院回来，更是饭都不愿意吃就睡着了。

艾夏坐在床边，摸了摸冬冬的头。低头坐了一会，翻了两遍手机通讯录，最后复制了蔡薇的号码，申请了微信好友。

艾夏没有料到，刚刚发送的好友申请瞬间就被通过。她还在斟酌如何说明来意，请蔡薇帮忙，蔡薇就已经连续发来好几条信息。

蔡薇：“夏夏，是你吗？”

蔡薇：“我们都很想你。”

蔡薇：“你现在在哪？”

艾夏露出了来京后第一个，不是面对冬冬的笑容，“是我，刚到北京。”

蔡薇：“你在北京，太好了！谅谅和袁老大现在也在北京。”

蔡薇：“我们有个微信群，我拉你进去可以吗？”

蔡薇：“大家都很想你。”

艾夏：“好。”

艾夏的加入，引发了微信群消息的爆炸。

正在啃汉堡的袁也看到新消息，瞬间将手头还剩的半个扔进餐盘，双手狂敲手机。

袁也：“薇薇，你拉进来的是夏夏？”

袁也：“夏夏你终于出现了。”

艾夏：“袁老大，好久不见！”

袁也：“@徐谅，大谅子，夏夏出现了。”

袁也：“@艾夏，是非常久，2012年大学毕业到现在，快六年了。”

蔡薇岔开话题：“夏夏也在北京。”

袁也瞬间轰炸了好几个表情包，开心、兴奋、庆祝、转圈......

刚刚从徐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徐谅，脸色很难看，电梯下行的间隙，她记起袁也出师不利的面试，赶紧拿出手机，正好看到袁也的一大堆表情包。徐谅还未来得及查看未读消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袁也的下一条微信。

袁也：“夏夏，你住在哪？我去找你。”

徐谅瞬间加入聊天，“夏夏来了？”

徐谅：“真的是夏夏？”

徐谅：“夏夏我好想你。”

艾夏热泪盈眶，她回复道，“我也很想你们。”

群里再次爆发表情包大赛，其余三人发来一堆爱你、想你、抱抱、亲一下、么么哒等等的表情。

徐谅复制了袁也的问题，并改动了一个字：“夏夏，你住在哪？我们去找你。”

艾夏报出来一个地址，“挺远的，等你们有空的时候我去见你们吧。”

袁也：“我马上去找你。”

徐谅：“我也出发。”

蔡薇：“我稍微晚点，一会见。”

袁也一头扎进晚高峰的地铁，徐谅在拥堵的车流中见缝插针地提速，蔡薇空着肚子迅速改动起招股说明书。

艾夏收起手机，将短租小屋收拾得整洁了些。见冬冬睡得熟，她拿上水壶，准备去接点热水。

艾夏租住在一幢三层楼房的顶层，楼房位于五坏外，是村民自建的住房。今天中午，发现难以凭借自己挂到那位知名专家的号后，艾夏结束了在医院旁边小旅馆辗转的经历，网上寻到了这个价格低廉的日租房，准备先将周末两天度过。

楼房里有很多房间，面积都很小，洗澡、厕所等都是公用。艾夏想在见到老友前稍微收拾下，却担心洗澡时间太长放冬冬一人在屋不安全，于是准备接点热水，先洗把脸。

二楼楼梯拐角有个大的开水器，按理说，两分钟的时间，艾夏就能重回屋内。奈何这一趟水，她打了足足一刻钟。

下楼途中，艾夏遇到一个浑身酒气、身材臃肿的壮汉，狭窄的楼梯间里，艾夏在退回三楼和贴紧墙壁避让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后者，希望节省时间迅速回屋。

大咧咧又摇摇晃晃的壮汉路过艾夏身边，故意蹭了她一下，艾夏没吱声，向墙壁贴得更紧了些。

然而，这故意的试探以及艾夏的沉默，助长了男子的气焰，他停下上楼的脚步，专门堵到艾夏身前来，“新来的住户？”

艾夏避让，“与你无关。”

男子摇摇晃晃地继续堵着艾夏，“你怎么知道和我无关？”

艾夏直直地看向男子，“让开！”

男子被艾夏的目光刺了一下，脚下不自觉一顿，但触及艾夏的容貌，刚刚生起的瑟缩立马不见了踪影，酒气熏天地朝着艾夏靠过来，“小 妞长得还可以，把爷伺候舒服了，房租给你免了。”

艾夏不再避让，“我报警了。”

男子更加嚣张，“让警察抓我啊？凭什么抓我，小爷怎么着你了？随便报！”

艾夏转身上楼，男子笑嘻嘻地跟着，“小妞住哪个屋？带爷看看。”

艾夏原本希望快走几步，甩脱男子的跟随，奈何楼梯距离太短，未能成行。她不敢再往前走，担心男子跟到屋前，吓到冬冬。

男子刚才的声音不小，三楼楼梯旁的租屋里，有人趴在窗户向外瞧，见艾夏过来，手一松放下窗帘。

艾夏摆脱不了男子的尾随，也指望不了其余租户的帮助，只好一边躲着男子，一边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很快，一楼门口的房子里出来一个老头，正是艾夏今天拿钥匙交钱的人，他往三楼看了一眼，大喊了声，“大强，又灌马尿了？给老子消停点。”

喊完几步跑到三楼，先把醉酒的男子塞进一个屋子，又给艾夏道，“那是我儿子，没啥坏心眼，就是一喝酒容易耍酒疯。”

艾夏道，“麻烦您帮我换间屋子。”

老头道，“房子都是满的，没有换的。”

艾夏：“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需要保证晚上的安全。”

老头听见这话沉下脸来，“有本事去住旅馆嘛，房钱这么便宜还挑三拣四，给你说我儿子喝了酒，这不刚才没把你怎么着嘛。”

艾夏：“麻烦您退我租金，我不住了。”

老头大手一挥，“租金不退。”

艾夏，“今天的租金，我不要了，明后两天的请退给我。”

老头不耐烦道，“现在退了你能去哪？大晚上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出去不见得比这里安全。”

艾夏沉默了。

老头见镇住了艾夏，带着些自得，又装作苦口婆心道，“我是为你好，你明天出去比比就知道了，没有比我这更物美价廉的房子。晚上把门一锁，放心大胆地睡。”

艾夏看了看醉酒的男子，也即老头口中的大强的房间与自己屋子的距离，没再言语。

第一位来到艾夏这里的，是袁也。

袁也下了地铁不久就开始犯嘀咕，艾夏给出的地址，不仅远，更重要的是偏僻，甚至杂乱。

她的疑惑，在看到局促的短租房时，攀上新的高峰，最终在见到艾夏身边的冬冬后达到顶点。

袁也张了几次口，没说出话来。

艾夏微微一笑，摸了摸冬冬的头，对着袁也介绍，“我女儿，冬冬。”又教着刚刚睡醒的冬冬喊阿姨。

袁也在冬冬稚气的问好声中醒过神来，迅速调整表情，弯下腰来很是欢快地捏了捏冬冬的脸，“小冬冬你好，几岁啦？”

孩子，是最好的调节器。袁也和艾夏在关于冬冬的一问一答中，静悄悄地盖过了那些没能问出口的事情。

直到冬冬喊起饿来，袁也久别重逢的热情才告一段落。新上任的袁阿姨提议去来时路上看到的一家餐厅，并一口气报出诸多美食。

冬冬眼睛亮亮地看向艾夏，艾夏点了点头。

袁也在家带侄子的经验在这一晚，发挥了重大作用。吃饭归来时，冬冬两手分别牵着艾夏和袁也，一路雀跃。

快到短租房时，袁也收到了徐谅的求助，徐大美女迷路了。

袁也让艾夏带着冬冬先回去，以免被北京夜间凌冽的风吹到着凉。自己则连着与徐谅的微信，一边嘲笑一边去接她。

与老友的久别重逢，耗光了艾夏今晚的好运，她归来时，再次遇到那位醉醺醺的大强。男子挡在艾夏与冬冬的上楼途中，放肆且轻佻，“我家老头出去打牌了，今晚老子就是这幢楼里的大爷。”

艾夏抬起头来，“房东不在，你不用下去看门吗？也许会有人来租房。”

男子得意洋洋，“老子是差那几个钱的人吗？”说着伸出手来去摸艾夏下巴，“这么会精打细算，想不想做老板娘啊？”

艾夏抱起冬冬，转头就走。

男子跨出几步，扯住了艾夏的衣服，“跟老子摆什么谱？娃都有了装哪门子的纯？”

袁也刚给徐谅做完心理建设，以免她见到艾夏的状况太过失态。结果一进院子，袁也先失了态。

身材瘦弱的艾夏在壮硕的男子跟前显得尤为单薄，一只胳膊使劲想挣脱男子的钳制，另一只胳膊奋力抱着摇摇欲坠的冬冬。而冬冬，已经哭得快要断气。

袁也几步上前，一把拽住男子的头发，拽得男子回过头，扬手就是一巴掌。

愤怒的男子放开艾夏，对着袁也摇摇晃晃地抬起拳头来。被高跟鞋拖得慢了一步的徐谅刚好赶到，一脚踢到男子膝窝。

男子扑通一声趴倒，又顺着门口的几节台阶一路滑到门外的街道。

袁也将冬冬抱过来安抚，徐谅扶住艾夏询问她有没有事。

醉酒的男子吃了这样一个大亏，还未爬起身来，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骂声，冬冬被吓得不敢哭了，从未经过此番阵仗的袁也和徐谅，也被男子的气势镇住，一时没了反应。

艾夏前行两步，站到徐谅和袁也前面，挡在男子跟前，“你要干什么？”

“老子弄死你们！”怒气勃发的男子满脸通红，摸出手机不知打给谁，“是兄弟就马上带着人过来。”

徐谅回过神来，将抱着孩子的袁也往后拉了拉，自己站到艾夏的旁边，“你撒什么野？欺负女人和小孩，我们还没找你麻烦呢！”

袁也想往前来，被徐谅不作声地挡了回去。

男子指着她们三个，“有种给老子等着。”

艾夏对袁也和徐谅道，“你们先带冬冬走，我去拿行李。”

男子吼道，“一个都别想走。”

没有人理会他的怒吼，袁也对艾夏道，“你上楼收拾行李，我们在这等你。”

此时，门口突然来了四个男的，为首的吊儿郎当地将胳膊攀上挡在门口的大强肩头，“我以为多大事，原来是被几个小娘们欺负了。”

大强脸红到脖子，连骂了好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又混淆事实，“老子可怜孤儿寡母，让他们住，结果找人来打老子。”

来的男子集体哄笑，“大强被娘们儿揍了。”“可怜人家，我看是见色起意吧。”

袁也怒道，“嘴巴干净点。”

袁也的话，让四个男子笑得更放肆了，“挺泼辣的，难怪大强栽了。”“泼一点才有味道。”

徐谅拿出手机，“你们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为首的男子闻言故意往徐谅跟前凑了凑，“报警？告我们什么？”说完挑衅似地一抬头，对着身后喊道，“大强，你被打得重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跟随前来的另一个男子往大强屁股上踹了一脚，大强再次趴回地上，原先的怒吼变成哀嚎，“我站不起来了，头疼得厉害。”

徐谅气得不行，“你们，真是下作！”

袁也破口大骂，“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明明是你们理亏在先，到头来还反咬一口。”

领头的男子笑得开怀，“大强，他们有没有对你动手？”

大强继续呻吟，“打脸，踢腿，我从台阶上滚下来的。”

领头的男子对着徐谅挑眉头，“没错吧？”

徐谅说不出话来。

袁也怒了，指着趴在地上的大强，“是他先欺负人，我们才还手。”

领头男子道，“欺负人，谁看见了？”

大强紧跟着附和，“是啊，谁看见了？”

尾随的另一个男子又踢了大强一脚，“大强，是不是有人不愿意付租金呀？”

被点醒的大强嘿嘿笑了，一时都没顾上继续呻吟，指着艾夏，“对，那个妞勾引老子让老子别收她租金，老子不乐意就跟老子拉拉扯扯。”

袁也怒道，“我们去派出所说，还没王法了。”

领头男子毫不在意，“行啊，没问题。”招呼了后面的小弟一声，“叫救护车，打110。”又往徐谅跟前凑凑，“建议你们先把医药费准备好。”

徐谅正待还击，再次被艾夏挡到身后。艾夏让袁也抱着冬冬离远后，对着几位男子欠了欠身，“几位大哥，今天是我得罪了强哥，与他人无关。强哥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大强听了艾夏的话，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领头男子一脚踹了回去，“两句话就想把事了了，太简单了吧？”

艾夏看着他，“您觉得怎样才行？”

领头男子朝着地上的大强努努嘴，特别不满意地道，“先把人扶起来，懂不懂事啊你？”

徐谅拉住了艾夏。

领头男子冷笑一声，点了支烟，“大强趴得越久，说明伤越重，医药费嘛，也就少不了。”

徐谅冷声道，“你说个数。”

领头男子慢慢吐出烟圈，“还有我们哥几个的误工费。”

蔡薇，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她先看到门内的徐谅和艾夏，确定找对了地方，又扫了眼门口的架势，第一时间开了口，“几位大哥好。”

蔡薇的声音，不仅引来了几个男子的回头，也引起了艾夏和徐谅的注意，袁也听到声音抱着冬冬也走了过来。

蔡薇笑着问，“有什么误会吗？”在问话的同时，蔡薇纤细的身体，灵活地穿过门口的几人，进入门内，站到三位女孩的旁边。

门口的男子们再次哄笑起来，“嘿，又来一个。”“这个长得也不错。”“她们四个，咱们也四个，四配四。”“让大强一边凉快去。”

蔡薇打量了下几人，对着领头的男子道，“大哥，容我跟姐妹们说几句话，行吗？”

领头的男子掸了掸烟灰，“总算来了个懂事的，教教你的姐妹们怎么做人。”

蔡薇将艾夏、徐谅和袁也带到一边，听完事情经过，皱眉思索了一会，转向徐谅，“谅谅，你能不能打电话给你爸爸，就近找公司保安过来？人数可以多一点。长相，最好能凶悍一点。”

话说到这里，徐谅已经明白了蔡薇的意思。但是，她知道，这件事如果求助父亲，势必又将成为另一个被教育的契机，而且今天早些时候和父亲的见面并不愉快，她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这种状况下求助。

徐谅的迟疑刚刚生起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她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在手机上输入父亲的号码，又快速删掉，拨通了父亲助理的电话。

冬冬这个时候，已经被艾夏接到怀里。艾夏抱着冬冬，千言万语只融为一句“对不起”。

袁也急了，“夏夏，这件事根本不怪你。”

冬冬抱着妈妈的脖子，将头整个埋进艾夏的胸膛，嘟囔着喊妈妈。

蔡薇上前，摸了摸冬冬的手，“孩子不能一直待外面，太冷了。夏夏，先回你在这住的房间。”

几个人往楼梯那边走，后面传来一声喊，“干吗去？”

蔡薇回头，“几位大哥，一直站在外面，大家都冷。我们几个手头的钱不多，正在联系朋友转账，麻烦大哥们给我们点时间。”

领头男子将烟蒂扔到脚下，“别耍花样。”

后面有两个穿的少的男子不耐烦道，“几个娘们能耍什么花样！”“咱们也进去暖和暖和，太他妈冷了。”“放心，门就这一个，跑不了。”

助理进来的时候，徐远淮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助理将徐谅的电话内容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徐远淮，徐远淮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助理道，“我已经通知了安保主任，他正在联系人。”

徐远淮没有说话。

助理试探道，“需不需要通知法务部？”

徐远淮道，“务必保证谅谅的安全。”

这一晚上的闹剧，在书远集团安保主任亲自出马后，终于落下帷幕。

安保主任将四个女孩送回徐谅车上，目送徐谅开车离开后，给徐董事长助理回了电话，“弄清楚了，徐小姐来这里，是接一位叫做艾夏的朋友。”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安保主任继续道，“已经给法务部同事发过照片，这里的群租房属于治理范畴。”

稳稳行驶的车上，艾夏刚刚开口，“我.....”就被徐谅出声打断，“冬冬，看见阿姨车里的布偶了吗？好不好看？”

冬冬小声地嗯了下。

徐谅：“让妈妈拿给你玩好吗？”

冬冬眼睛亮了，刚看向妈妈，袁也已经先一步将布偶拿给冬冬。

徐谅又道，“薇薇，去我那住吧，明天你上班方便。”

蔡薇：“好，我跟袁老大住。”

徐谅最后对艾夏道，“夏夏，你也去我那住吧，咱们四个好久没聚过了。”

袁也赶紧摇艾夏的胳膊，“我现在无业游民，谅谅每天出去工作我好孤单，夏夏你和冬冬给我作伴嘛。”

蔡薇转头看冬冬，“冬冬，喜欢阿姨吗？和妈妈一起去跟阿姨玩好不好？”

冬冬高兴起来，“喜欢。”

艾夏喉咙有些涩，点了头又要开口，再次被徐谅打断，“袁老大，听说你今天面试遇到两个极品。”

袁也一拍大腿，“那是相当极品啊。”

于是，接下来的这一路，在大家的集体吐槽中度过。

没有人多问艾夏什么，也没有人提及今晚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