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城市人民医院洁白阴寒的太平间内，祝仙仙面色平静地走到赵润的遗体前，女人轻轻撩起白单的一角，由于眼见死者苍白的容貌，一珠泪水从眼角滑落，虽说不上有多么悲伤，却是传递出其心底里的那份孤冷的悲凉。

忆眼和冰语在太平间门外的走廊，女孩正来回踱步的同时，并不时地探头朝内望去，她似乎看到了祝仙仙哭泣时的模样，神情木然一惊，稍动感怀之心，便察觉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突然，冰语回头望向自己的老板：“你会跟警方说——她和赵润一起利用Selina借刀杀人，从而制造了那起连环杀人案吗？”

忆眼叹气地为难道：“恐怕，这不是Selina想要看到的结果吧！”忆眼回想起自己与Selina在望江大厦的天台上对峙的那番谈话，也不清楚那是Selina的灵魂碎片，还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怎么样？”逢慈从走廊的一侧现身：“祝仙仙还在里面吗？”

“还在。”冰语点了点头：“对了！祝姐姐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刚跟她的主治医师沟通过，应该没什么大碍。”逢慈走到太平间的门外，瞧看了一眼里内的情况。

忆眼问道：“那起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事故现场勘查的结果，以及肇事货车司机的口供，那辆大货车在拐弯时，眼见赵润的兰博基尼迎面会车，不但没有减速，还在横冲直撞。那个货车司机一慌神，便忙打方向盘，准备闪躲，却不想大货车的车厢因为是敞篷，车厢上堆满了建筑用的钢筋，而那些钢筋虽被绳子捆扎，但由于离心力的作用，被甩出了车身。其中一根钢管，更是由于惯性的效果，便击碎了挡风玻璃，刺穿了赵润的胸口，所以就——”

就在逢慈还原事故现场的讲述中，忆眼似乎看到了惨剧的不幸发生：“难怪，我们在出事的路段看到地上滚满了钢筋。”

想起赵润的那副死状，虽然冰语打了个寒颤，则是一脸痛快的神情：“也许，这就是上苍对一个负心汉的惩罚吧！”

“那个货车司机呢？”忆眼的关注点却是在案件本身。

逢慈回答：“由于赵润负车祸的全责，所以那个货车司机没有刑事责任，更何况——事故发生后，他就给当地的交警打去了求助电话，但那辆大货车因为自身存在安全隐患，估计也就赔点儿钱吧！”

忆眼叹气道：“对于一条鲜活的人命来说，货车司机所赔偿的那点儿钱，估计赵氏餐饮集团也看不上眼。”

“是啊！”逢慈微微颔首：“毕竟，两个儿子都不在了。”随而，他想起了什么：“对了！唐菲都交代了。”

“交代了？”忆眼并没表露出有任何的意外。

“嗯！”逢慈解释道：“并购大家电商最大的竞争者——就是建峰集团和他们赵氏餐饮集团，所以早在签约的一个星期前，赵润便指使唐菲色诱顾建峰；因而签约当天，唐菲借以送资料为由，在顾建峰所前往的那个加油站，让其服下了含有强心苷的一颗奶片。”这一情况倒是跟忆眼从唐菲脑海里所搜寻到的相关记忆互为一致。

“难怪——”忆眼冷笑：“早前你们警方没有查到唐菲与顾建峰的任何关联，况且，她选择的作案地点也不是在大家电商。”

冰语满是不屑：“想必在利益面前，只要给钱，谁都有可能成为杀手凶手。”

“的确！”逢慈微笑地颔首：“赵润向唐菲承诺，会给她一大笔封口费。但唐菲说她一点都不知晓那奶片居然是毒药，要不然——她也不会用亲嘴的方式让顾建峰服下。而且，赵润最为狡猾的一点是——他把毒药掺在奶片里，而那天早上，顾建峰所吃的早点正是牛奶和面包。”

“啊！”冰语明白道：“这么说来，你们警方进行尸检，那颗掺了毒药的奶片，即便混入死者的胃容物，法医也无法查出。”

“是啊！”逢慈一副痛恨的表情：“所以说——那个赵润还真是狡猾，为了达到并购大家电商的目的，把顾建峰的饮食习惯都给摸透了。”

忆眼轻蔑地一笑：“签约那天，唐菲不仅佯装不认识顾建峰，也装作与赵润毫无任何的关系，倒是把自己隐藏得很深。”

“现在想来——”逢慈回忆当时的情景：“她跟赵润之间的眉来眼去，恐怕只是没被我们发现而已。不然，赵润为何一并购了大家电商，就把她藏到了自己的润尚斋？”

“这可是一步败棋啊！”忆眼发出了狂妄的笑声：“想必，这两人的男女关系——多半也不干净。”

三人正说着话，祝仙仙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其身体摇摇晃晃，被冰语一把扶住。

逢慈先是观察对方的气色，这才走到了祝仙仙的面前：“有个朋友想见你。”

“谁？”祝仙仙万料不到有谁会在这时候来找自己。

“你回病房吧！”逢慈面露关切：“那人——他正等着你呢！”

不仅祝仙仙惴惴不安，就连忆眼和冰语也是一脸的好奇，他们便跟随女人来到了病房，但万没想到高翔押着佟冬雨，正坐在房间的一角。祝仙仙的身体一哆嗦，竟是转身作势要逃，但由于被冰语搀扶，却是哪儿也去不了。

“怎么？你就这么害怕见到我吗？”

佟冬雨慢慢地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则是被高翔凶恶地按下：“坐下！谁让你站起来的？！”这样，众人才注意到嫌犯的双腕戴有手铐。

“祝姐姐，你现下身子虚，还是躺下来吧！”冰语见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因有意要缓和局势，便将祝仙仙扶躺在了病床。

祝仙仙一倒在床上，就慌忙裹住了被子，其身体面朝里内，背冲向佟冬雨道：“你怎么来了？”显然，她是在克制其内在的心虚。

佟冬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人的后背：“我代Selina——来看看你这位好闺蜜呀！”

祝仙仙再次一哆嗦，其身体藏于被单的轮廓下，就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佟冬雨试图拉动身下的椅子，起初还引起高翔的喝止，但在逢慈的眼神允许下，而是如愿地坐到了女人的病床边。

由于，祝仙仙听闻那一嚣嚣“咯咯啦啦”拖动椅子的声响，就如同受到了危及生命的恐吓与惊惧，其身体随着那节奏发出一跳跳的抽搐，由此可知佟冬雨所带来的负气压对其精神震动不小。

佟冬雨不单单自带负气压的鬼质，他就连嗓门也充满了低沉的喉音，俯视着祝仙仙道：“你知道Selina为什么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英文名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祝仙仙将头缩在被子里，更加猛烈地摇晃着身子，她如同一株于寒风中正瑟瑟发抖的枯树。

“据我所知——”冰语嘟嘟囔囔地插嘴道：“Selina来源于希腊语，是月亮的意思。”

“对！”佟冬雨微微颔首，再次望向祝仙仙：“那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太阳啊！”

太阳？祝仙仙闻此一言，便“呜哇”一响地悲哭出声，其胸腔若哭诉的手风琴，似是灵魂受到了暴风骤雨般的莫大冲击，直恨不得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唾弃而出。

忆眼和冰语跟随着逢慈等一行人走出医院，眼见高翔要将佟冬雨押上路边的一辆警车，忆眼连忙走过去，询问佟冬雨案情进展的情况。

“怎么样？佟冬雨的案情进展如何？大概要判多久？”

“我们在佟冬雨的住所，搜到了他提炼生物碱毒素的相关器皿。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虽没致祝仙仙死亡，但造成了被害人的流产，属后果特别恶劣的范畴，因而三年到十年的刑期总免不。况且——”逢慈补充道：“当年，为了帮梁佩云制造祝明跳楼自杀的假象，他伪造了祝明在其心理诊所进行治疗的一系列虚假数据，所以数罪并罚，佟冬雨很有可能是十年以上的刑期。”

“十年以上？”忆眼颇为惋惜：“我能跟他谈谈吗？”

逢慈思考了仅仅一秒钟，就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于是，高翔将佟冬雨扣在警车的后车座，忆眼也坐了进去，望向对方的平静。

“据说，你至少要被判十年，值得吗？”忆眼是在问佟冬雨为了心爱的女人，毒杀未遂Selina的闺蜜——祝仙仙一事。

佟冬雨微笑地回答：“你又不是我，怎知不值得？！”这回答如同Selina那般意气风发，更是自信飞扬，挑衅地撩了撩眉心。

由于，忆眼被对方的这番笑容所感染，他想起当日通过祝仙仙的记忆，感受到了Selina的怀抱，甚至还记得女人的体温：“Selina的怀抱很温暖，这表明她的内心很柔软，这恐怕——也是你喜欢她的根本原因吧？”

忆眼的这句话令佟冬雨的神态木然一愣，随而——男子颤抖着嘴唇道：“你——你怎么知道？”

忆眼当然不能提及自己所拥有特异功能一事：“Selina就是这样的女人，不是吗？”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们帮Selina伸张正义。”不想，佟冬雨居然失声痛哭：“Selina真是太傻了，一心爱护自己的闺蜜，甚至像个男人那般如此爱护她，守护在她身边，完全不计较被人利用。但我计较！我也愿意自己像她那样爱护她，守护在她身边。”

忆眼感觉自己的心头一疼，他吸了口气，抑制住难过：“所以，你就谋划了这个复仇计划——杀死了祝仙仙肚子里的孩子？”

“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佟冬雨毫不后悔道：“那是她和赵润的孩子，两个罪人之子，因而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忆眼回应：“但即便这样，Selina已经无法回来了。”

“没关系！”佟冬雨回脸望向车窗外那道遥远的天际线，青白的天空倒是不怎么刺眼，而是悠悠飘荡着朵朵的白云，似乎是Selina的流魂倩影，却也极尽真诚且痴情：“她能在天堂看到。”

忆眼步步直击要害：“但她可能会怪你，怪你如此仇恨她一直所守护着的那个女人。”

“那也没关系！”佟冬雨竟是冲自己潇洒地笑了笑：“我要让她了解，并且知晓我的此般心意就好！”

原来，爱情可以让人如此痴恋到癫狂！这就如同Selina毫不在意闺蜜对其利用与借刀杀人，因为开心，就去做了，并且按照自己的本心。

两人在回往俞城客栈的路上，冰语向自己的老板问起他在警车跟佟冬雨都说了些什么，忆眼便跟她详述了两人之间的上述对话，这让女孩一度陷入进了长久的沉思当中。

“原来，爱情可以让人如此痴恋到癫狂！”

“怎么？”忆眼微微一笑：“你被吓到了？”

“这倒没有！”冰语嘟嘴倔强地回答：“我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只是觉得为他们两人感到惋惜。原本，Selina可以跟爱她的人幸福地相守在一起，但她则是选择了一条毁灭自我的道路，真是让人觉得太可惜了！”

忆眼笑言：“这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是选择爱我的人亦或我爱的人，恐怕，这永远是一个千古难题。”

冰语嗤之以鼻：“说得好像——你已经活过一千岁似的。”

“你不是说我是老妖精吗？”忆眼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说不定——我真是个活过了一千岁的老不死呢！”

“切！”冰语愈加面现鄙夷的神态：“相传，古代的彭祖也不过才活过八百来岁，你的意思是说——你比彭祖活得还久？”

忆眼笑道：“这个你倒知道！”

“我还不是无所不知！”突然，冰语大笑了起来：“之前，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居然还会催眠。”

忆眼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是会催眠啊！我将佟冬雨反催眠了。”

冰语揶揄道：“然后，却又被人家给反转，你到底丢不丢人啊？”

“你别提这茬行吗？”忆眼自尊心作怪地反驳：“我这不是帮警方的审讯又扳回了一程？”

“我就提！”冰语提高了嗓门。

“再提！”忆眼面露凶光：“我不给你晚饭吃！”

“又是这招？”冰语懒洋洋地反诘：“老板，你有没有点儿创意呀？”

“对！”忆眼摆出无赖相儿道：“用这招坚持不懈地对付你——这就是创意！”

“那我不依！”

“我看你依不依！”

“就不依！”

“我叫你不依！”

“哎呀！哎呀！你别挠我痒痒啊！哈哈！哈哈哈！——”冰语躲闪地大笑：“你赖皮，你说不过人家，就挠痒痒！哈哈！别挠了，哈哈！我的肚子，我肚子疼，受不了了！哈哈！我不提了，我不提了还不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服输了是吧？”

“服了！服了！”

“走！我们吃饭去！”

……

忆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年轻女孩的面前，自己的内在回归到了最本真，无论他是否已经活过一千岁，但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怎么看也永远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