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里南听英素问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一时语塞，思忖良久才鼓起勇气道：“可能是……仰慕吧！而且，你对我是有恩的。”英素疑惑：“我对你有啥恩？”里南避开她的目光：“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对了，我问过医生，他说你这是神经衰弱引起的暂时性休克，让你平常多吃些健脑的营养品！”英素听了，没再言语，只是躺在床上，对着苍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
里南见她沉默，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抬腕看表已近五点，起身道：“我可没吕老师的特许，早上还得上早自习，得走了。你好好养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英素闻言，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谢谢你。”里南嘴角微扬，做了个摆手的动作，又扮了个鬼脸，压低声音：“让娇珂在这儿继续睡吧！”
里南跑回学校，刚到教室门口，就被人一把拽住。回头一看，竟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全鲲迪。“昨儿在哪儿通宵？也不等我！我追你到‘高兴吧’，找半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鲲迪抱怨道。里南想起昨晚急着去医院没等他，赶紧笑着解释：“我去的是叶湖南岸那个‘激情网吧’！我以为你知道呢！”鲲迪不解：“干嘛跑那儿？机子慢得要死。”里南搪塞道：“总去一个地方，老板见你天天来，就知道你是个坏学生！”鲲迪信以为真，不再追问，两人一同进了教室。
里南瘫坐在座位上，只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眼皮重如千斤，正想趴下小憩，却见班主任战东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开始总结考试、展望未来。里南强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战东却像故意跟他较劲，滔滔不绝。好不容易熬到战东离开，里南刚要合眼，年级主任尤兰又踱进了教室，锐利的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里南怕被抓典型，只能硬挺着。撑不住刚闭上眼不到五秒，尤兰的手就重重推了下他的脑袋：“昨晚又干啥了？将来考砸了，我看你怎么向你爸妈交代，怎么向你自己交代！”里南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再睡，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摊开的书本。
终于熬到下课尤兰离去，里南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轰然瘫倒在课桌上。没睡多久，又被人拍醒，睁眼竟是娇珂。里南吃了一惊，小声问：“你咋回来了？”娇珂嗔怪道：“走的时候也不叫我一声！英素醒了，非要出院，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回来了。”听到英素没事，里南心头一松，倒头又想睡。娇珂摇着他的胳膊：“咋又睡？起来说话！”里南头也不抬，含糊嘟囔：“你昨晚睡了一整夜，我可是一宿没合眼。你现在又来闹我，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娇珂笑道：“明明有床，你自己不睡怪谁？对了，我记得昨晚枕着你腿睡着的，醒来怎么枕着枕头？你啥时候溜的？”里南此刻只想沉入梦乡，任凭她说什么问什么，一概不理。
短暂的课间转瞬即逝。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里南强打精神熬完，下课便对娇珂说：“下节课咱俩换换位置！”娇珂奇怪：“为啥？”里南眯着困倦的双眼，焦急道：“下节政治课，我要好好睡觉！你看我这堆书，根本遮不住我！”娇珂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笑道：“看在你昨晚陪护的份上，可怜可怜你吧！”
第二节政治课，老师朱高山是个戴金丝眼镜、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从不发火，学生也不怕他。里南换到靠走廊的位置，用书堆作掩护，昏天黑地睡了过去，连上课铃声都没听见。
朱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先讲了讲考试和复习计划，便开始讲题。讲了一会儿，发现不少学生都在“钓鱼”，便笑着说：“睡觉的同学醒醒，天凉了，趴着睡容易感冒！”说完自己嘿嘿笑了两声。见效果不大，他拿着书本走下讲台，一边讲题，一边把打瞌睡的学生挨个推醒。
转到里南旁边，高山没直接推他，只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以为他会醒。转了一圈回来，发现里南纹丝不动，依旧“死尸”般趴着。高山有些恼了，再次走到里南旁边，用力推了他两下。里南迷迷糊糊感觉到动静，用余光一瞥是朱老师，不敢抬头，直起身子假装低头看书。高山以为他醒了，便回到讲台继续讲题。
然而一夜未眠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里南见老师回到讲台，立刻故技重施，双手抱拳垫着下巴，闭眼伪装成看书状。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站在讲台上的朱老师早已将他的小把戏尽收眼底。高山见他再次“阵亡”，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库里南！”这一声大吼将里南从梦中惊醒。他刚坐直身子，又听见朱老师喝道：“站起来！”里南偷瞄到朱老师镜片后愤怒的眼神，心知不妙，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低头不语。高山指着黑板：“你来说说，这道题应该从哪几个方面作答？”
里南上课前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讲的是哪本书哪一页，更不清楚是经济、政治还是哲学题，顿时懵了。他听见娇珂在旁边小声提示，却听不清内容，刚想扭头看她的书，就听见高山厉声呵斥：“别乱扭头！快回答问题！”
里南心念电转：“叫了两遍才起来，再说不会肯定被当典型狠批。算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想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大声道：“第一点，这是由我国的国家性质决定的！”
高山有些意外，追问道：“还有没有了？”里南也是一惊：“难道蒙对了？他问还有没有，肯定还有！按答题套路，国家之后就该政党了！”他立刻接道：“第二点，这是由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决定的！”
高山见他竟准确答出两个要点，脸都气绿了，却又发作不得，样子十分窘迫，憋了半天才悻悻道：“我说你怎么敢睡觉，原来早都会了。坐下吧！”里南暗道侥幸，赶紧坐下，瞥见娇珂正对他挤眉弄眼。他刚想回个鬼脸，却听朱老师气呼呼地对全班说：“以后你们谁都不准睡觉！只有库里南可以睡，因为人家是天才，不用看书都会！”里南羞得面红耳赤，赶紧趴下装鸵鸟。下课铃响，朱老师气得连“下课”都没说，拿起书本匆匆离去。从此，“库天才”这个外号便在班上流传开来。
又过了两天，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战东突然走进教室宣布：“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现在按成绩排座位。东北角那个座位不动，其余的按老规矩来！”
大家一听要排座位，都很兴奋。坐在后排的贾美玲因有些近视，早想往前调，又自觉这次考得不错，格外激动。忽然想起好友尤菊还在省城上新思维英语课，美玲拿出手机发短信：“今天排座位，要不我给你占个位？”两分钟后，尤菊回复：“你告诉胡尚畑，让他给学虎占个位。你帮我占个位，咱俩坐一起，坐哪儿都行！”原来这次考试，学虎托了文(5)班一个成绩好的哥们儿，把选择题答案短信发给了尤菊。尤菊集中精力做主观题，自觉发挥不错，第二天就催着尤兰去教务处看成绩。尤兰见她竟考了全班第二十六名，无话可说，取钱给她报了培训班。尤菊高高兴兴找战东请假去了省城。
贾美玲看着短信，心中暗骂：“这死妮子，就记得她男朋友！”这时，战东说道：“好了，大家都出来吧！”美玲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众人走出教室。
到了外边，贾美玲找到胡尚畑：“梁学虎让你给他占个位置。”尚畑心生疑窦：“虎哥让我占位，不直接跟我说，让贾美玲转告？难道他又搭上贾美玲了？”表面却笑道：“好的，没问题！”贾美玲转身走了。
旁边的鲲迪凑过来问：“虎哥还在省城陪尤菊？”尚畑神秘一笑：“快回来了，可能还有大动作呢！”鲲迪不明所以，也懒得追问，看见里南站在门口等待入场，便走过去勾住他肩膀：“兄弟，这次老哥真垫底了，你帮我占个位儿吧！”里南心里早盘算好要坐英素旁边，正憧憬着“近水楼台”的快乐，听鲲迪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回绝，支吾道：“我……我可是要坐前边的啊。”鲲迪继续装可怜：“前边就前边吧，我现在也无所谓了，正好跟着你好好学习！”里南为难：“但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恐怕不能帮你占了。”鲲迪一听，坏笑道：“看把你吓的！我才不坐前边呢！和谁约好了？是你那甜甜的小情人吧？”里南一听“甜甜”，以为鲲迪知道了英素的事，心头一紧，赶紧掩饰：“别乱说！”鲲迪大笑：“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看，你的小情人来了！”顺着他指的方向，里南看见娇珂带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走过来，这才明白他指的是史娇珂。鲲迪拍拍他肩膀：“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必有电灯泡。’你抓紧时间约会吧，我就不当灯泡了。下次通宵记得叫我。”说完笑着走开了。
娇珂笑盈盈地走近，问里南：“准备坐哪儿？”里南不好明说，反问道：“你呢？”娇珂笑道：“你坐哪儿我就坐哪儿呗。不管你怎么选，都得帮我占个座儿。”里南听了，心里嘀咕：“我坐英素旁边，哪还有你的位置？”娇珂见他迟疑，追问：“你不想和我坐一块儿？”里南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笑道：“怎么会？没问题！我尽量！”
这时，战东拿着名次单走出教室喊道：“这次考试，田英素同学有特殊情况，让她先进去选座！”大家都知道英素考场晕倒的事，也知她总坐无人争抢的西北角，都没异议。里南见英素先进去，心中狂喜，扭头看看娇珂，急中生智：“我坐英素旁边，让娇珂坐我隔路对面！也算在一起了！”心下稍定，忽听战东第一个喊他的名字。他正想一个箭步冲进去，又被娇珂拉住，只听她再次叮嘱：“一定记得给我占位儿啊！”里南点点头，转身跑进教室。
教室里此时只有英素一人。里南强作镇定走到英素旁边，本想直接坐下，转念一想还是绅士点好，微笑着问：“我可以坐这儿吗？”英素抬起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这儿有人了。”里南如遭雷击，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谁？谁啊？”英素道：“我给杏儿占的位儿。我俩从高二就一直坐一起，从来没分开过。”这话像一把小刀戳进里南心里。他怔怔站了一会儿，见英素后座还空着，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默默走到她后面坐下，趴在了桌上。
娇珂这次考得不错，很快也跑了进来。一见里南旁边的位置空着，她立刻认定这是里南给她占的座儿，欢天喜地跑过来坐下，笑道：“刚才看你吞吞吐吐，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坐呢。原来你是故意逗我开心！”里南苦笑一声：“算你聪明！”
娇珂听了，心中更是甜蜜。见前排是陶杏儿和田英素，后排是章晓璐和薛雅琪，都是同寝姐妹，便兴奋地一会儿跟前排说笑，一会儿跟后排聊天。里南被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
座位排定后便是大搬书。里南书不多，搬完就趴着不动了。娇珂以为他太累，也没打扰。里南面前的书山搬走后，他便趴在桌上，望着英素柔顺的秀发背影发呆，想到日后只能如此“欣赏”，心中满是失落和酸楚。
这时，里南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章晓璐。晓璐笑道：“天才，我同桌想瞻仰一下你的满分数学卷，她还没见过呢！”里南往她旁边一瞅，只见一个小个子女生，长着张娃娃脸，正用充满企盼的眼神望着他。里南转身翻找了一会儿，抽出那张试卷递了过去。
两人捧着试卷啧啧赞叹，直呼里南果然是天才。那小女生更是自叹不如：“我要是有张这样的满分卷，一定珍藏一辈子！”里南不想听她们在后排议论，随口道：“你要真喜欢，送你了！”谁知那小女生一听，顿时受宠若惊，赶紧小心翼翼地把试卷叠好收起来，又对里南说：“天才，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薛雅琪。”里南还没答话，晓璐也抢着说：“我叫章晓璐！”里南心不在焉地重复：“章晓璐？”晓璐赶紧解释：“不是‘弓长张’，是‘名岂文章著’的章；晓是‘春眠不觉晓’的晓……”说到“璐”字突然卡壳，一时想不起相关诗句。这时，史娇珂猛地扭过头来，大声接道：“‘王字旁’的‘璐’！”
里南本就心情郁结，被娇珂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斥道：“不懂就别乱说！”原本兴高采烈的娇珂，见库里南竟当着同寝姐妹的面这样呵斥自己，脸上挂不住了，不服气道：“不就是‘王字旁’吗？你才不懂呢！”
里南厉声反驳：“谁说那是‘王字旁’？那叫‘斜玉边’！‘璐’是古代的一种美玉，懂不懂？没文化就别瞎吵吵，吵得人心烦！”娇珂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赌气道：“行！就你有文化！以后你别跟我这种没文化的人说话！”说完猛地扭回头，趴在桌上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晓璐和雅琪没看见娇珂落泪，以为只是闹小脾气，没太在意。里南也觉自己话说重了，讨了个没趣，面朝墙壁趴着不动了。
里南放学去食堂胡乱扒了几口饭，回到寝室发现空无一人。上完厕所出来，正洗手时，忽听最里面的大便间传出胡尚畑打电话的声音。里南一直觉得胡尚畑的嗓音有点耳熟，但此刻心情低落，无心细想，匆匆离开了。
大便间里，胡尚畑蹲着打电话：“虎哥，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梁学虎的笑声：“省城啊！还能在哪儿？”尚畑笑道：“还以为你回来了，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呢！”学虎道：“快的话，明儿就回！”尚畑压低声音，带着淫笑：“虎哥，贾校长的千金……也已经被你收入囊中了？”梁学虎先是一惊，随即也发出两声暧昧的轻笑：“暂时还没有。”尚畑道：“今儿贾美玲让我给你占位置，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她搞定了！”学虎笑道：“呵呵，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尚畑嘿嘿两声：“能挂上贾校长的千金，你就真厉害了！”学虎明知故问：“咋就厉害了？”尚畑奸笑道：“俩千金都被你弄到手，到时候还不得让她们自己论个大小？”学虎闻言哈哈大笑：“这个嘛……也不是不可能啊！”尚畑也跟着笑起来。学虎又道：“等我回去叫上哥几个喝点。”尚畑应道：“都等着呢。”
省城宾馆里，学虎挂断电话，摩挲着手机，默念了两遍“贾美玲”的名字，想起她丰腴的身段，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陪尤菊上了几天课，白天实在无聊，此刻又惦记着贾美玲，学虎便想早点回去。这天中午，尤菊下课回来，见学虎躺在床上，扔下书包就扑进他怀里。学虎搂着她道：“明天我得走了，有事儿。”尤菊撒娇：“啥事儿嘛！不是说好陪我上完课一起回去的？我不让你走！”学虎敷衍道：“男人的事儿，你不懂，听话。有空我再过来。”尤菊撅着嘴坐到一边生闷气。学虎话锋一转：“对了，你的学习资料让我带回去看看。”尤菊惊讶地抬起头：“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要学习？”学虎佯怒：“我学习咋了？将来还想去英国留学呢！不得好好学英语？”尤菊见他“生气”，赶紧过来抱住他胳膊：“老公，我的就是你的！随便拿！”学虎问：“我拿走了，你怎么用？”尤菊从抽屉里拿出几个笔记本：“这是美玲的笔记，你先拿去看！”学虎一听，正中下怀，欣然同意。
第二天下午，尤菊去上课后，学虎带着美玲的笔记返回商兴县城。在“卧虎居”洗了个澡，等到晚自习放学，他拿出手机，用新号码拨通了贾美玲的电话。美玲见是陌生号码，疑惑地接起：“你找谁？”学虎笑道：“你说找谁？当然是找你！我是学虎！”美玲恍然：“哦，是你啊。”学虎道：“你的笔记尤菊说她用完了，让我捎回来了。我明天要出趟远门，没法给你送学校。你要有空，现在过来拿吧？”美玲道：“那些资料我现在暂时不用，放你们那儿也行。”学虎赶紧说：“那可不行，我这一去不知啥时候回来，耽误你学习就不好了。你还是拿回去吧！”美玲无奈：“那好吧。你现在在哪儿？”学虎道：“在家，这会儿不方便出去，你直接过来吧，我等你。”美玲放下电话，暗骂两句，还是匆匆出了校门，摸黑来到“卧虎居”。学虎听到敲门声，开门将美玲让进来，指着沙发笑道：“随便坐。”转身去厨房端出一壶饮料，倒了一杯递给美玲：“尝尝，我自己刚调的鸡尾酒。”美玲有些拘谨：“我对这个不太懂，估计也尝不出好坏。”学虎坚持：“尝尝看嘛。”美玲只得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嗯，味道挺好。”学虎笑道：“我还能调更好的，你再等等……”说着作势要起身。
美玲赶紧放下杯子站起来：“别麻烦了！把笔记给我就行！回去晚了，我妈该说了！”学虎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书房拿书。
美玲接过书，道了声谢便匆匆出门，急步赶回宿舍楼。经过卫生间时，忽听身后有人喊：“美玲，等一下！”回头一看，是端着洗脸盆的班长李晓楠。美玲停下脚步：“啥事儿，班长？”晓楠赶上来笑道：“提醒你们寝室注意下，下次卫生检查，重点可是你们屋。”美玲自信满满：“班长放心！为了这次检查，我们准备可充分了，保证不给咱班丢脸！”晓楠笑了笑，又和她聊了几句才回自己寝室。推门进去一看，只见……
若问晓楠看见什么，且待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