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邈看着法庭上侃侃而谈的余镠,突然觉得他哪里变了,变得不像之前的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可是,余镠毕竟是一名专业律师,大招一定在后头。
自己不能轻敌。
“既然被告辩护认为被告是绝望之下的做法,那何来被迫一说。自主意识下怀孕和运毒是犯罪!根据被告辩护的已有说辞,并无强奸和被迫吞毒的相关证据。相反,被告利用我国海关针对孕妇可免检的政策躲避检查,从而实行运毒行为是一种触犯道德和法律的行为。此行为不仅威胁到被告自身的安全也在有意识中剥夺了胎儿的生命健康权......”江邈随后甩出一大堆法条为自己的诉讼提供合理法律依据。一下子,所有仁义道德都在三言两语中被轻易击碎。
一个母亲危害到自己尚未出生的胎儿,以此掩饰身份进行运毒犯罪。这样虚伪的母亲,爱从何谈起?
如果被欲望挟持,再浓厚的情感也会被抹杀,随风散去。
......
最后,被告全部被判以14年有期徒刑。
江邈离场时,所有人都看向他示以尊重和敬佩。这场审判是顺利的,但是自己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感到烦闷。
并不担心所谓的上权压制后果,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奈感,无法拉他们脱离苦难,逃脱黑暗之网。相反,他用一把法律之刃将母亲和孩子都脱下了地狱。
现实的泥潭困住了所有人,包括审判者和辩护者。
江邈暗自神伤,默默离场。
而当走出法院的路上,他又和余镠碰面了。
余镠面上说不上糟糕。他明明败诉了,却像被释放得到自由了一般。他边走边将领带扯开,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随意地将外套甩在身后,就这样大步向前,并不回头。
江邈更加疑惑了,他跟上余镠。
江邈走进了一些,问道:“余镠,喝一杯吧。”
余镠挑了挑眉并不回头看他,只是吹了一声口哨,喊道;“走吧,无钟见。”
身后人只好摇摇头苦笑了一声,看来某人终于愿意讲点事情了。
一路上,余镠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着自己和江雅的对话。
“旧时光活在旧灵魂当中,欲望过敏开始变得有痒变痛”
在歌声里,余镠撕碎了自己的面具。
......
“余律师,江雅有话对你说,请跟我来。”来人领着他来到了江雅的面前。
此刻,江雅对着余镠淡淡地微笑,眉眼舒展,很是温柔。
可是,余镠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把心中的天平横向了江雅这边。即使没有黑五爷这边的威胁要求,他也会去帮助这群悲惨者。
“为什么不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江邈双手抱臂开口道。
女人还是微笑着,眼睛再也没有什么光亮了,只是很郑重地看向余镠,说道;“我17岁就开始这样的生活了。之后总是会有7个陌生男人同时......轮奸我......这样就算发现我怀孕了,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谁都不用负责任。孩子生了当晚就会被抱走,被送到别的地方。我......我想他们跟着我也不会有好日子。就是.......就是我从来没有亲过他们。”
女人坦诚地诉说了自己的经历:“黑五爷觉得享受女人之后还能运毒,拥有新的劳动力是个一举多得的机会。所以,我回去了以后会继续这样的日子,被...... 拥有一个个不认识的孩子。”
余镠一言不发,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悲惨的女人。他不曾想过这点,跟不知道那帮人竟然无良到这种程度。心一下子想被千年寒冰塞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也无法用温暖消融。
“怜悯时的样子光洁如初 .......好与坏也不过说得轻巧......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乐曲声充溢在脑海,一下子扫开了很多积尘。
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无钟到了,江邈的车子也跟在自己车后。车灯闪烁中,两个人同时下车,一齐进入了酒吧。
台上的乐队主唱哼着民谣小调,萨克斯的声音在低沉处侵占心灵,两个高大的精英进入了这家酒吧。人不算多,却都是有故事的。每个人或在清酒中小酌着陶醉,或在烈酒中燃烧着涅槃,或在歌声里逃避现实。
余镠和江邈在右侧的吧台上坐下,各自点了柠檬水。
“你认为我会怎么办?”余镠开口问道。
“接下来怎么面对那帮人?”江邈反问道。
余镠嘴角上扬,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江雅后来告诉我她们宁愿在牢里蹲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去。你说,我这坏事变好事的反转是不是挺意外的。”
“也许这才是真的好结局。她能自渡,是好事。”
江邈静静地注视着身侧的男人,突然感觉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这种无奈感他何尝不知道。
这次他没有完成上面的任务却完成了检察官的职责,可是她们却被法律永远地锁上了铁链。现在,余镠又说其实她们更愿意现在这种做法。一下子,自己也有些恍惚。
也许,黑白没有分明,也许根本没有黑白配。因为还有红的干预和插入。这世界没有真的鲜明纯洁,也没有绝对的浑浊混杂。
而他和余镠,在所有的事物里只负责了一色。
从前的他们不戴表却有充足的的时间。
从前的他们没有后顾,野性反叛。
从前的他们敢和水晶比心灵。
现在,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地位,各自的贪欲名利。
有顾忌,有名利,有了表。
可也没了洒脱,没了心跳,没了时间。
他们照镜子竟连倒影都快要失去了。
想到这里,江邈赶紧喝了一口水,仰头时,一颗泪却不争气地没有回到眼眶,竟然从眼角落下。
他连忙转过头,用擦眼角的手势快速地抹了一把。可是,这一幕却被余镠不经意间看见了。他微微一怔,江邈竟然哭了?
左脸颊下方的泪痕到处都是,清透透地竟显得皮肤也异常地白亮。
余镠下意识地抬起手,大拇指拖住江邈的下巴,四指微微收拢贴过脸颊,柔软的指腹轻轻地吻过泪痕,留下一片柔情。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都变得多愁善感了。”余镠对着江邈轻声一说。
江邈没有制止余镠的动作。此时此刻,脑子里再也分不出一丝想离开他的理智。他凝视着对方。
“咱们都老了。”江邈回答道。
余镠听到这话不由得放肆一笑,眼里竟然有了些许笑意,温暖得让对方都觉得春风已至。
江邈突然想说些什么,可是等再抬头开声时却发现余镠已经离开了。他有些慌乱地四处看向酒吧。却在那个演唱台上看见了男人的挺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