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场混战
距离魏老六家房子被强拆仅仅过了三天，马国胜担心并且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天上午，一百多人组成的队伍包围了马家清真饭店。这群人统一着装，上身穿白色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裤子，每人右手戴着一只白手套，手里面还拎着一根镐把。队伍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居多，但也混杂着十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为首的当然就是大哥李山了。
李山今天照例是电视剧《上海滩》里面许文强的打扮，从上到下都是一身黑。他站在饭店对面的马路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里还叼着一跟中华烟，颇有一番黑道大哥的范儿。大哥环顾了一下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把饭店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哥此时有了一种统领千军万马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拿着老板发的打赏钱，过了一把将军的瘾，这一切实在太爽了！大哥微微合上了眼睛，努力地把刚才眼睛看到的一切刻录在脑海里，这样日后可以随时调出来重温辉煌。不过有一点大哥很不高兴，按照事先构思的剧本，此时，那个饭店老板看到这个大场面，应当意志崩溃，吓得大小便失禁，然后举着双手，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走出饭店，祈求自己手下留情。突然，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声把大哥李山从剧本中拉回到现实中，大哥立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二十几张怒目圆睁的狰狞面孔。
连续几个月的骚扰，终于引燃了马家人心底的怒火，马家全员投入战斗。马国胜带领着儿子、女婿、兄弟、厨师以及服务员，一起冲出了饭店，有的举着铁铲，有的拎着擀面杖，还有的拿着大炒勺。
马国胜的儿子马勇一马当先，率先冲出了饭店。门口一个戴白手套的年轻人正在探头探脑往饭店里面张望，突然看到饭店里面的人抡着家伙冲了出来，这个白手套吓得扔下镐把转身就跑。但还是晚了一步，马勇朝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白手套像一个炮弹般的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坠落地面，与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吻。白手套觉得鼻子火辣辣的，嘴里咸咸的，他用右手抹了一下脸，白手套霎那间变成了红手套。
不远处，黄文利坐在一辆奔驰车里面紧盯着冲突现场。当他看到马家人冲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看到大哥的“黑社会”队伍里面出现了骚动，进攻队形有演变成逃跑队形的迹象，甚至有几个胆子小的“黑社会”已经悄悄地躲到了树后，尤其是门口一个年轻人被打倒在地，周围几个同伙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逃得比兔子还快。
这样的开场白，大哥李山也是始料未及的，因为大哥的剧本是这样设计的：我方大兵围城，敌方闻风丧胆，手摇白旗投降，我军一弹未发，不战屈人之兵，荣耀班师回朝。这是大哥设计的最理想的方案。退一步考虑，如果马国胜像前几次那样继续和自己磨磨唧唧讲道理，他会让对方知道做大哥的威严，尝一尝和大哥讨价还价的严重后果。为此，大哥又安排了几个小兄弟根据他发出的暗号，适时砸碎几块玻璃，掀翻几张桌子，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剧本还设计了更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对方报警，这一点大哥也不怕，因为警方早有认定，拆迁矛盾属于经济纠纷，只要不出现人身伤亡事件，警方概不介入。其实警方的不介入也实属无奈，每一个房地产项目都牵涉到特定利益集团的利益分配，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特殊原因，全国各地因为拆迁而引发的惨案时常发生。
大哥李山本想通过人数优势威慑对方，给对方施加心理压力，让对方主动投降，或者慑于压力而不敢还手，但是己方还没有作出反应，对方倒先动手了，这让大哥心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大哥的队伍中，除了陈世满等十几个从秩序部带来的兄弟之外，其余都是他花钱雇来的群众演员。这次行动，大哥给黄文利做出了十万元的预算，黄文利毫不犹豫答应了。其实大哥给群众演员发的工资是一天三百元，除了支付人头费之外，他还要掏出道具费、会餐费以及打赏钱等，粗略估算一下，大哥这次率众出征，至少有两万元的银子揣入自己的腰包，这一点甚至连陈世满也瞒了过去。
大哥李山是一个讲究人，既然在老板面前拍过胸脯，又拿了老板的打赏钱，那一定要把事情做圆满。不过大哥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场戏能否顺利落幕，关键还得靠自己秩序部那帮兄弟。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演出刚开始，戏路就发生了变化，对方根本不按牌谱出牌，居然先出手了！
大哥的人马还没有按照剧本要求摆好队形，饭店里的敌军就杀了出来，为首的就是马国胜的儿子马勇。只见他先踹倒了一个离他最近的群众演员，接着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抡着还装有半锅麻婆豆腐的大炒勺就朝李山扑了过去。马勇的战术思路很清晰，就是要把铁锅连豆腐都砸在“贼王”的脑袋上。灭了主帅，就等于灭了全军。之前马勇和大哥李山未曾谋过面，马勇本是个在外地上学的大学生，这次回北都过寒假，正赶上家里有事，也就临时推迟了返校时间，与父亲一起抗击外敌。马勇并不认识大哥李山，但他的目标定位很准确，就是直取大哥李山！这也只能怪大哥自己装逼装过了头，全场一百多号人，都是统一着装，唯有大哥，黑墨镜黑西服黑皮鞋，又披着一件黑色风衣，嘴里还很牛逼地插了根烟。就这副德性，不先干你还干谁！
远处观战的黄文利也没有料到马勇会直接杀向大哥，他想看看大哥如何应对。黄文利看到大哥的第一个动作是双肩潇洒地一抖，风衣便滑到了地上。黄文利猜想此时大哥第二个动作应当是吐掉嘴上的香烟，大踏步朝着敌人迎将上去。其实大哥李山也想这么做，只不过搞反了方向。鬼使神差，大哥原地来了个180度大旋转，然后再大踏步地向前冲，不过第一个动作中甩掉的风衣此时却变成了绊马索，大哥的双脚被风衣缠住，无法迈步，双手也只能在空中乱挥舞着，在黄文利看来，这时候的大哥倒很像一个正在做法事的大仙。大哥的手舞足蹈也没能保住身体平衡，大哥嘴里“哎、哎、哎”连喊了三声，然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就在大哥倒下的一瞬间，马勇也拍马赶到了。他那半锅麻婆豆腐已经在空中呼啸着，沿着一段极其优美的弧度飞向大哥的脑袋。此时，站在大哥身旁的陈世满果断出手了，他见到老大命悬一线，便毫不思索地抡起镐把砸向马勇胳膊。马勇原计划对大哥进行双重打击，一是豆腐浇头，二是铁锅敲头。但是在陈世满的干预之下，计划打了折扣，炒勺只是飞向了大哥。接下去传来了两声惨叫，一是马勇抱着胳膊倒在了地上，另一个是炒勺不偏不斜扣在了大哥的脑袋上，大哥“哎呀妈呀”的惨叫声从铁锅下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马国胜率领的厨师战斗队也冲进了“黑社会”的队伍里面，双方混战成一团。叫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观战的黄文利对战场局面有些沮丧，除了大哥这十几个兄弟在勉强抵抗外，其他人都作鸟兽散，有的躲在远处装模作样地呐喊，有的干脆脚底抹油溜走了。不过有不少想对得起这三百元工资的群众演员则乘机窜进饭店，乒乒乓乓乱砸一通。
在数量上，两边极不对称，但在战斗质量方面，厨师队伍完胜黑社会。这也难怪，大哥这面人员来到这儿的目的是为了吃“碗里的米”，少吃一口米也无所谓，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影响；而厨师这面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为保卫“盛米的碗”，砸了自己吃饭的碗，这就是断了自己的活路，那只剩下与砸碗人死磕这一条路可走了。
看到儿子被陈世满打倒在地，年过半百的马国胜也红了眼，他亲自加入到战斗中。马国胜和厨师长相互配合，一个抡着擀面杖，一个挥舞着炒菜勺，对陈世满实施前后夹击。陈世满坚守在大哥倒下的地方，一面要化解对方的凌厉攻势，另一方面还要保护躺在地上的大哥。好在他当过企业的消防队员，接受过专业训练，对付一个老头和一个胖子还勉强说得过去，除了脑袋被厨师长的勺子敲破之外，也挨了马国胜的几棍子，但并无大碍。
躺在地上的大哥，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尽管脑袋泡在麻婆豆腐之中，但是有铁锅的保护，也算安全。大哥这个动作，一直坚持到大批警察赶来。警察的到来也没有能够让杀红的眼睛的双方停止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