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宇宙中心，“神级”文明国度。

“实验进行的怎么样？”

“年轻的传灵者大人，我们在那个神秘空间采集到的物质，经过我们漫长地培育终于有了成果。”说完，他便走到操作台，按下旋钮。

映入这位传灵者眼帘的便是数以千万个的畸形物质被浸泡在液体中，它们似球非球，但却没有球的光滑细腻，反而是有许多沟壑。

“我们暂时将它们称作为脑，它们能通过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的相互转换产生所谓的意识。我们通过调整一些溶液的参比系数，发现这些脑竟然自主形成了一个整体意识环境，他们的意识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这位研究者露出疯狂的一面，说道：“这一定是神的杰作，就像我们一样。”

“这对我们接下来发动的战争有什么用吗？”传灵者冷冷地说道，“你要知道这个宇宙是冷酷无情的，需要我们的保卫者四处征战，如果你的研究无法让我们在战争中取胜，我会向神塔传达我对你研究内容的一些看法的。”

“传灵者大人，我们的保卫者也是神的子民。我希望你能体恤他们的感受。我们的文明已经很繁荣了，只要能和平发展，其他文明是不可能将我们的文明给抹除掉的。而且，文明与文明之间并非你死我亡，它们可以像风一样传播，互相影响，这样宇宙就会形成一种融洽和谐的风气，而不是你所谓的“黑暗森林法则”的冷酷风气。”研究者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然后说道，“传灵者大人，根据《神级文明法》研究者权利准则第一条规定：在非战时状态，研究者可将除神塔外的一切事物用于研究，但不得出现损害和伤亡。我希望传灵者大人在发动战争前，能将自己的意识连接进入这些脑的整体意识环境中，来进行我的研究！”

“研究者，你现在的言论和思想已经和历代传灵者的意志相悖。告诉我，是谁改变了你的思想！”传灵者那双深邃的双眸凝重地直视着他，然后说道：“我会遵守文明法的，但是我请你完成实验后，不要再不务正业了！研究者！”

研究者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径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套上一个头箍，说道：“传灵者大人，刚开始会有眩晕感，请您放心。实验结束时，我会告知您的。”

（二）

传灵者起初感到阵阵眩晕，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树林中。在他进入这个世界后，意识中突然多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显然在这之前，研究者就已经来过这个意识世界，并收集过这里的一些信息。

现在的他意识昏沉，分不清方向，只能到处乱走。

此时正值盛夏，炽热的阳光灼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颇为难受。清风徐来，他听见一阵悠扬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可是由于距离的原因，具体内容听得不是很真切。他追寻着歌声而去，终于找到了这歌声的源头。

“采诗采诗，民之俗矣。何为？以观民情。

采诗采诗，兵之叹矣。何为？以察军心。

采诗采诗，士之讽矣。何为？以示君德。

采诗采诗，王之颂矣。何为？以彰天威。”

传灵者终于听清楚了这歌声所唱之词，他朝着所唱之人走去，发现那人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摇曳着葫芦，斜躺在一颗繁茂无比的榕树底下乘荫，十分惬意。

那人似是注意到有人靠近，便停止了吟唱，然后起身朝传灵者看去，说道：“这位兄台，不知是否是在下的粗鄙之词打扰到你了，我这就离开。”

“你刚….刚刚…..唱的是…...是什么意思？”传灵者还有些不习惯这里语言，断断续续的说道。

“哦，那个是我随意唱的，不值一提。”那人谦逊地说道，“兄台，我该离开了。那棵榕树底下很凉爽的，我就把位置让给你了。”

说完，那人向传灵者作了一个揖，然后正准备扬长而去。

“你还…..还没回答我…..我的问题的。”传灵者对自己这种断断续续说话感到颇为厌烦。

“那今日就陪公子聊聊，明日再加紧赶路就行。”说完，那人又转身向榕树底下走去。

传灵者也跟着那人一同走向榕树底下。

“我是姬姓，叫姬澈。不知公子的姓氏是何？”姬澈从他的包袱中拿出两只小巧的玉杯，然后将葫芦中的酒倒出。

“传灵。”传灵者简简单单地说道。

“哦，传灵兄的姓氏可真是特别啊。”姬澈端着一只酒杯向传灵递去，“传灵兄，此酒入口细绵，称得上人间佳酿，你可得仔细品尝。”

说完，姬澈就抿了一小口，然后双眼缓缓闭上，脸上一副满足享受的表情，最后再慨叹了一声。

传灵看完他的表情，一脸十分嫌弃的样子。在研究者给的信息中，他知道在这个意识世界中，这种被称作酒的物质很受这里的意识喜爱。然后，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地说道：“告诉我，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意思。”

“哈呀，我这酒还有这等奇效！居然能治疗口吃。”姬澈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地说道，“传灵兄果然是人中豪杰，我这酒如此烈，你居然一饮而尽。”

传灵此时头上的青筋暴起，自己不再口吃是因为慢慢习惯了这里的语言，他却将原因归咎于他的酒。姬澈关注他的口吃，对他的问题却视而不见，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外面，他早就以违抗命令罪惩处姬澈了。

 “传灵兄莫急，我来慢慢为你解惑。” 姬澈看见传灵此时的表情，捧腹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我是姬姓，是王室中的一员，我本来可以待在洛邑的，但是我想看看我这先辈打下来的山河是什么样的，想看看各个诸侯国的民风民情，想看看我姬氏天下的是何等的壮丽雄阔。”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传灵冷冷地望着姬澈说道。

“传灵兄，你可真不近人情。”姬澈装作一副落寞的样子，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我请愿成为一名采诗官，这样就可以走遍天下。刚刚我吟唱的是我闲来无事随手写的诗，虽说是随意而为之，但大体上囊括了采诗官所采诗的类型。民、兵、士、王不同阶层，都有不同的感情和事迹，采诗官就是将这些人的抒发之词整理成诗，然后呈给周天子，这样便于周王了解他的天下。”

“原来是这样。”传灵淡淡地说道。

之后，两人一直待在榕树底下，姬澈一直在传灵旁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而传灵只是偶尔回应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传灵打算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实验结束。可是，当姬澈说到卫国州吁弑兄自立，将联合宋国、陈国、蔡国一起攻打郑国时，传灵就向姬澈说明了心中的想法，表示自己想要一同前往。

姬澈向传灵描述了战争的种种残酷，说明了跟随军队的艰苦和长途跋涉的艰辛，此时传灵心中不由得哂笑起来，想到：我所经历的战争远超过你所描述的！

传灵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就是执意要与他一起去。姬澈见传灵如此执着，也就无法拒绝了。

翌日，传灵就和姬澈向卫国的方向走去……

（三）

五日后，传灵和姬澈抵达了卫国。

他们进入卫国都城朝歌内，准备在驿站休息一天，然后再找卫国的将军，请求能随军一同前往。

夜晚，姬澈和传灵在月下饮酒。传灵第一次喝完酒后，便觉得这个意识世界内的东西还是有一些是有趣的，比如这个称之为酒的东西。在他来卫国的路上就向姬澈询问酒的酿制之法，但是姬澈始终不愿告诉他，并且还说道：时机到了就会告诉他。

“传灵兄，你知道吗？其实我本不想采关于战争的诗。”姬澈端起酒杯递向传灵，说道。

“为何？”传灵接过姬澈手中的酒杯。

“这些战争不过是肉食者谋之，他们有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私欲，有的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有的甚至为了只是震慑周边的国家而发动战争。”姬澈落寞地长饮一口杯中之酒，说：“他们根本不顾及底下士兵们的感受！发动没有必要的战争！”

“何为没有必要？身为士兵，就应当有为国家捐躯的觉悟。如果不用武力，不用战争来使自己的国家内部安定，不受外部威胁，你认为你的那些所谓男女情爱，衣食住行的诗能够写下来？”传灵像是喝茶一样，淡淡地押了一口酒，说道。

“哈哈哈，传灵兄你的这番言论倒是和我几年前遇见的一位老者的言论极为相似。”姬澈望着天上的弯月，双手背负在腰间，叹道：“说来他的名字也和传灵兄一样奇怪。”

“他叫什么名字？”传灵淡淡地说道。

“研究。”姬澈转身向传灵神秘的说道：“传灵兄，这次在卫国 军队采诗，希望能改变你的看法吧。如果不能改变，真希望我看错人了。”

“什么意思？”传灵疑惑地看向姬澈，问道。

“没什么。”姬澈面对传灵的疑惑，似是一点没有回答的意思，“传灵兄，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就直接离开，朝西南方的厢间走去，独自留下传灵在月下孤独的饮酒。传灵也早就对姬澈这种态度见怪不怪了，要是在外面就直接惩处了。

 “这个世界倒还是挺真实的。” 此时传灵望着天空上的弯月，把玩着手中的玉杯，自言自语道：“研究者，原来你是被他改变了历代传灵者的意志，真是有趣。”……

翌日，姬澈和传灵向卫国将军孙子仲传达了他们想要跟随军队采诗的想法。孙子仲便将他们安排给一个十夫长，让他将他们安顿在军中。

那名十夫长将两人安排在他们自己的营帐中，然后说道：“两位大人以后就和我们一起行军了，不久之后我们便要开始出发了。”

说完，那名十夫长就离开了。

（四）

五日后，卫国向郑国进军，陈、蔡两国的军队也都相继出发。

在这五日内，姬澈和他们一行人都相互熟悉了很多。虽说是一名十夫长安顿的他们，但是在行军的路上，姬澈看见这一小队的人加上他们两人也就只有六人。

“孙季，你不是一名十夫长吗？为什么加上我们也才只有六个人？”姬澈向那位名叫孙季的十夫长问道。

“这还用说？你不是说过此前卫国发生过内乱吗，兵源不足，加之时间仓促，定是还未来得及补充。”传灵冷不防地嘲讽道。

“传灵大人说的不错。这次确实是过于仓促，还未来得及补充。”孙季带着略微忧伤的语气说道：“这种情况很常见，连年的征战往往都是战死的多于补充的。”

“哼！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一个站在孙季旁边，身躯高壮的年轻人说道。

“对啊！”其他两人都随声附和道。

“大牛别乱说话！”孙季连忙制止到，然后回头怒目圆睁地瞪着附和的两人，“你们不想活命了，被人听见会被定扰乱军心之罪的。”

“真是奇怪，你们身为士兵，居然如此这般贪生怕死，畏惧战争。你们难道不应该能为国家征战而感到荣耀吗？”传灵一边面露讥讽，一边摇头地说道。

“荣耀？！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回家，我的女人还在家中等我。我已经有三年未曾回家了！”大牛似是有些愤怒，又似是有些悲伤。

“大牛！你下去！去二狗那边待着。”孙季命令着他，然后又和气地向姬澈和传灵说道，“两位大人勿怪，他脾气直率，冒犯到二位大人了。”

“无妨，能够将肺腑之言说出来，这对我们采诗官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姬澈摇了摇头，笑道。

“不过是懦夫罢了！”传灵冷冷地说道。

这冰冷的七个字在那四人的耳边萦绕，大牛似是不服气的样子，正准备上前理论，大有想要动手的趋势，但是却被孙季拦住。而孙季则是低下头沉默不语，静静地朝着前方走去。

姬澈望了望传灵，向他叹了一口气，朝着孙季走去，像是打算说些什么。

传灵似是并不在乎这些，他观察着地形，发现四周树林异常茂密，仅有一条两人并肩而行的道路，而且路的地势相对低洼。行走大约了半个时辰，传灵向孙季问道是否是快要抵达郑国了。孙季说道，穿过这座树林就抵达郑国了，只有前面探路的小队成功抵达，后面的主力才能行军。

“哦，现在撤退还来得及。我看你们将军也不是无能之辈，知道让人来探路，再往前走就回不了头了！”传灵停下脚步，轻声地说道，“前面有埋伏。”

“传灵兄何出此言？”姬澈问道。

“传灵大人，不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们是不会撤退的。”孙季回头凝视着传灵，严肃地说道。

传灵听到此话，微微怔了一下，他并未回答姬澈，而是看向其余三人，他们皆是大步向前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却无奈地笑了笑，笑自己一直作为指挥者，竟忘记了作为士兵、保卫者皆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哪怕这个命令是去送死。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们。

半个时辰之后，树林渐渐变得安静异常，除了行军的脚步声，一点鸟兽之声都没有。孙季所在六人小队停了下来，他们观察周围，而其他小队皆是继续前进。突然，一支飞箭从树林深处窜出，随后便紧跟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有的被树木所挡，有的则直插士兵的心胸。而孙季一行小队因为提前观察，再加上传灵的提醒，很快地找到掩体进行躲避。

“所有人都还在吗？”孙季大声喊道。

树林中传来三四声应答声，孙季仔细辨别后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然后说道：“往山中撤退！”

姬澈、传灵一行六人朝山林里跑去，身后的箭矢依旧朝着他们飞奔而来。他们一面躲避，一面寻找敌人防御的漏洞，想要突围出去。

这时，传灵向他们大声喝道：“朝郑国方向撤退，后方必定被包围了，我们躲在郑国境内的山间内再从长计议。”

孙季也不含糊，认为传灵说得有理，便下命令道：“听传灵大人的。”

他们一行人便朝着郑国方向撤退，他们一面撤退，一面寻找山间隐秘的地方。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地突围出去，只是有几名敌国士兵追上来，但都被孙季等人解决了。

他们六人靠在一个松柏树下大口喘着气，大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少顷之后，传灵说道：“快走，我们快去找一个空旷的地方。”

姬澈问道：“传灵兄，这是为何？”

“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之后再解释。”传灵说道。

大牛，二狗等人看看了孙季，像是在等孙季的命令，而孙季则咬了咬牙，说道：“听传灵大人的，我们能脱困全靠传灵大人的指挥。”

传灵将目光从孙季的身上挪开，然后找指向西南方处的一个小山丘，说道：“尽快赶往那座小山丘。”

不久，他们一行人便抵达那座小山丘，传灵登上山丘最高点，向四周观望一番，然后露出一副疯狂的表情，说道：“烧！”

这一个“烧”字就像是惊雷一样，石破天惊般地击打着姬澈、孙季等五人的内心。

“可是传灵兄，还有一部分卫国 军队在树林里啊！再者说，如此烧毁一座树林，殃及这片树林的生灵有伤天道啊！”姬澈望着在高处观望的传灵，说道。

“妇人之仁！”此时站在高处的传灵用森冷的眼神凝视着姬澈，然后表情又马上缓和下来，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不放火烧，等郑国军队清理完那边之后必定会清扫这片树林的，要是你们觉得能在郑国的重重包围之下突围出去，也可以不烧。别忘了我们可是在郑国军队的后方！”

说完，传灵便纵身从高处跳下走到一边，斜身靠在岩石上，默默地观察他们五人。

此时的山岗上寂静异常，传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五人，他很想看看他们五人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在道义和生死之间的抉择。

寂静的氛围率先被一声惨笑打破，传灵看着惨笑声传来的方向，原来是和二狗一直待在一起的铁柱。传灵双眼微眯，轻轻冷哼了一声，从他的表情传灵就知道他的抉择了。

“你们不是都想回家去吗？”铁柱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大牛，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大牛，你不是和你妻子发了誓言的吗？说一定会回去的吗？我们听传灵大人的。好不好？”

“铁柱！那树林里还有我卫国人啊！”孙季大声喝道。

“他们活不了了，我们也是靠传灵大人的指挥才能暂时脱险。我想回去，我的妻子还在等我。”大牛猩红的双眼瞪得像铜铃般大，双手环抱着头，像是做出及其痛苦的决定一样，说道，“我早就厌烦战争了，这些战争不过是肉食者们的游戏，但遭殃的却是我们。我不知道我在为谁而战斗！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啊！”

传灵本想在一旁看戏，可是当他听到大牛这一番话，内心似是有些触动，表情不由得变为凝固。

当大牛说出这一番话后，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不语，都在思考着什么。

“各位，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我们六人能够苟活下去而选择抛弃其他人的生命，这是不可取的，更何况这片树林还有如此多的生灵！”姬澈率先打破沉默，正气凛然地说道：“我不赞成烧。”

“我也不赞成。”孙季附和道，“总还有其他办法的，实在不行大不了一死，若是这样苟活下去，对不起死去的弟兄。”

此刻又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但是有一人却悄悄离开了，在一旁的传灵看着二狗从他们身后悄悄退开，然后疾步跑下山丘。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火势已是不可遏制了。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远处的霞光照射在这片林间，与山间的火焰融合在一起，显得诡异而妖艳。地狱的炼火在这片山间肆虐，末日的黄昏为其增添了丝丝悲凉。不久之后，林间开始传来惨叫声，有人的、有动物的、有树木的。慢慢地，霞光开始被黑夜所吞噬，只留下山火映照在这方天空……

这时，姬澈拉着传灵爬向那山丘的最高处，指着远方，说道：“你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传灵朝着姬澈所指的方向看去，眼前的这片树林不再像白天那样苍翠，但也浓郁，但却是火焰的浓郁。在这片火焰生长的树林里，偶尔窜出几道人影，几道动物的影子，他们都身披火焰的战甲，四处逃窜，不时传来阵阵惨叫声，像是屈服在这火焰中。但更多的是已经横躺在地上还在燃烧的尸体。

 “一切都是徒劳。” 传灵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道：“这个世界还真是真实啊。”

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了，静静地等待火势减弱……

（五）

翌日清晨，这片林间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姬澈、传灵一行人早早地就下了山丘往回走，沿途都是被焚烧的只剩下骨架的人和动物。他们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责怪二狗，因为谁都想活下去，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传灵兄，昨日你是为何知道会有埋伏的？”姬澈这时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问道。

“此地地形是埋伏的极佳之地，而且还有天然的遮蔽物。”传灵淡淡地解释道，“我注意到，起初我们行军时，一旁的鸟兽都会惊走，但是到了昨日我说撤退还来得及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这说明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原来如此。”姬澈恍然大悟道。

“在未抵达卫国军队前还是小心点吧，此地地势复杂，能有小山冈那样避火的地方，定然还有其他地方，说不定……”还不待传灵将话说完，一支长箭就朝着他飞逝而来，眼看就要射中传灵，结果姬澈一把将他推在一边，自己反而是身中此箭。

传灵只见一道妖艳的血红色划过半空，挥洒在这片干焦的土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传灵将姬澈扶到有掩护的地方，查看他的伤势是否严重，而孙季等人则是去解决那名射箭的人。

谁知那名射箭的人竟然还有同伴，此时在这片刚刚发生过大火的地方有爆发了争斗。

“姬澈，你怎么样？”传灵急切地询问道。

“传灵兄，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呢。”姬澈一边吐血，一边苦涩地笑道，“我有些话想说。”

传灵不语。

姬澈见传灵不说话，便明白他的意思，然后点点头说道：“传灵兄，这次卫国之行拖累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还好我怀间有玉佩，可助你们脱身。”

说罢，他便猛吐一口鲜血，然后气喘吁吁地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不是凡人，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见你如此年轻，便认为你是哪国的公子，也不知道我是否猜对了。传灵兄，如果你是哪国公子，日后成为君侯，我希望你不要随意爆发战争，你对战争过于执着了。战争不过肉食者的游戏罢了。如果我看错了，我想那可能也是一件好事。传灵兄，我周朝天下诸侯国林立，民风各不相同，我不想因为战争而将它们毁灭。”

“好的，我记住了。”传灵说道。

“本想等此次卫国之行结束，带你去洛邑看看我收藏的历代采诗官所采的诗，还有酒的酿制之法。可惜啊，真是遗憾啊！”姬澈凝望着天空，右手微微伸向天空，像是想抓住什么，然后气息微弱地说道：“风之所起，草木皆为之所动。更何况是人呢！”

说罢，姬澈的手便突兀的垂下，头微微地偏向传灵的胸间。

传灵闭上双眼，紧紧地将姬澈抱在怀里，面色异常凝重。玉佩和一些竹简从姬澈的怀间落下，传灵将它们拾起，竹简上面刻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看完这首诗，传灵默默地看向姬澈惨白的脸，握着他的手悲戚地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等到传灵从悲伤中缓过，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他发现远处孙季他们已经倒在地上，偶尔抽搐几下，像是在抗争着什么。

一名手持大刀的刀疤脸向传灵砍去，传灵抱着姬澈的尸体躲避，但是在他后面又有一个瘦高个拿着长剑朝传灵刺去，其余几人也是相继出招，传灵根本没有地方躲避。这时，一道亮光自传灵的头部发出，将围攻的几人震开，那几人见这等灵异事件便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不久，一位老者出现在传灵的身旁：“传灵者大人，抱歉让您受到惊吓了，我们的实验已经结束。您现在可以回来了。”

传灵放下姬澈的尸体，转身用冷冽的眼神看着老者的眼睛，用冰冷和反讽的口吻说道：“研究者，这一切安排的都很好。”

“伟大的传灵者，我从你的眼眸中发现了仁慈，神国将会在您的任期内更加繁荣的。”研究者右手放在左胸，尊敬地说道。

“我还有事。”传灵者说道。

“好的，传灵者大人，您现在可以使用转换器的功能，可以让您离开这片地方。”说完，研究者便离开了。

传灵者将他们一行五人都转移到了洛邑附近的郊外，然后将他们埋在一起。

传灵者来到姬澈的住处，根据他所指出的地方，他很快就找到姬澈所说的诗。他翻开这些还有些许淡淡竹香的书简，一字一句地阅览它们。

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当传灵者读完它们时，已是三月之后了。他震惊于诗中所写，震惊于诗中那淳朴且真挚的情感。它们流露于生活中的一饭一食，表象在平凡岁月的一举一动，动心于男女之间的一言一行……

但是这里面也有关于战争的描述，但大都是厌恶之情。传灵不得不思考，他所发动战争的原因正是为了文明的传承，可是为了文明的传承而发动战争导致民不聊生，那他所传承的文明不就毫无生气而言，毫无意义可说吗？

 “真是本末倒置。”传灵者自嘲道，然后望着这方天地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此时天空的晚霞显得那样和蔼，橘黄色的霞光渲染了这片清澈洁净的天空。在这霞光地照射下，有稚童在唱歌谣，有伴侣在低语，有农夫荷锄而归，有渔者垂钓于江中……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谐温馨。

（六）

宇宙中心，神国。

实验室内，那戴着头箍的年轻人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眸，然后从座椅上站起，取下头箍，朝研究者方向走去。

研究者看见传灵者醒来，说道：“伟大的传灵者大人，您醒了。”

“嗯，我现在以神国传灵者身份命令你，将这些物质按照他们的意识世界内的模样塑形，然后将他们安置在棒旋星系合适的位置，直到他们明白黑暗森林法则才能与他们进行交流。”传灵者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神塔那边我会汇报的，你们着手办吧。”

说完，传灵者便离去。

神国最高处，神塔。

传灵者来到传灵厅，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低头沉语。这时从那大厅上方走出一道人影，传灵者望着那道人影，心中不由得震惊，那道人影正是姬澈！但是当传灵者想起，神塔能映射内心中所想，然后具体化，便平静下来了。

“伟大的神塔，我将向您传达神民的意志。”传灵者恭敬地说道。

“你的事，神都已知晓，神需要你的回答。”‘姬澈’说道。

“我将修改历代传灵者秉持消灭宇宙其他文明的执政方针，停止战争，以和平的方式让我们的文明传承下去。”传灵者毕恭毕敬地说道，“具体的相关事宜我会和传灵厅的诸位神使商讨，之后将颁布新的法典。”

“神已经给你答案了，听从神的旨意吧。”‘姬澈’慢慢地变回一只巨大竖眼的样子，最后渐渐地消失了。

传灵者来到神塔外，一个人沉默地望着璀璨无垠的宇宙空间，叹道：“风之所起，草木皆为之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