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内,一望无垠的草地缀上少许金黄,草长如茵,鲜花芬芳。
外围是一颗颗青翠的松树和未黄透的柏树,交相种植。
草坡上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一块长方形制成的黄冈玉碑墓碑矗立在此,这是一座独立的墓碑,上面刻着逝者的姓名——许致远。
生于一九六九
卒于二零零六。
叶慕云戴着黑色墨镜,身穿一件黑色的宽带连衣裙。
明明是阳光和煦,周遭的空气却似乎变得越发凛冽,让她双脚凝固。
脚步缓慢地向前挪动,似乎很压抑,微微躬身低眸将黄玫瑰【黄玫瑰的花语是幸运、失去的爱情、为爱道歉。】放在墓碑前。
接着她抬头透过墨镜看着墓碑上黑白照上的男人,男人慈眉善目唇角上扬,她的目光闪烁且复杂。
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难受,心如刀割。
她摘下墨镜,一步步走近,伸出颤抖的手去抚摸着那块墓碑。
叶慕云苦笑一声,瞳孔里倒影出的除了空洞,再无其他。
她闭着眼,泪水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沉声道:“许志远,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来看过你,我之所以把YIGO的业务发展到德国,是因为我想逃离这里,也是因为我恨你,恨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十五年前,你就这样走了,抛下了我们孤儿寡母,留下一个岌岌可危的公司。”
“许志远,你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一个人去承受所有,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为什么在弥留之际也不打算让我陪你一起对抗病魔。”
“你为什么当年那么狠心,狠心的不告诉我你生病的真相,狠心的一走了之。”
“许致远,你死了,死了你倒是解脱了,去天堂了。”
她用着极度哽咽的语气,句句加重道:“我呢,你让我一辈子活在了对你的愧疚之中,让我在你死之前都一直在怨你恨你。”
“你当年的放手,带给我的不是心安,而是痛苦。”叶慕云揪着自己心口衣服上的一撮布,神情悲恸。
她缓了缓,又说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准备把德国的业务都拿回来做了。”
“儿子之前几次想要偷偷回国都被我拦下了,一是因为我担心他的病情,二是因为我不想让他再去看你。”
“他也一直都在为我不原谅你当年没有告诉我真相和我有一些隔阂,他虽然没有明言,可我也是知道的。”
“儿子现在和我的关系已经慢慢开始缓和了,他也要准备成家了,我们将来的媳妇就是老何家的女儿……”她扬唇一笑,笑的有些欣慰。
“致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恨你了,我也开始换位思考慢慢理解你了,我会来经常看你的。”
叶慕云将黑色墨镜戴上。
“愿你在天上能保佑我们的儿子媳妇给我们生一个胖孙子。”
另一边,珠宝维修店。
店招上写着——饰品修护,水晶,玛瑙,金银维护等。
一辆蓝色玛莎拉蒂缓缓停在店门口。
这是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店,店铺很小也就20,30平方米左右,店铺外面挂着白色珠串的帘子,里面的光线也不算亮堂,台前坐着一位老人,个子矮小,瘦弱,背稍有一点驼曲,一丛稀疏而干枯的头发,像小鸭的绒毛点缀在头顶上。颈间褐色皮肤上横着几条皱纹,清晰地暴出条条青筋。青筋在下巴深处消失,又在鬓角间出现。他正带着老花镜打磨着一些小金片,看样子像是一个老匠人。
袁鸣恒用手抚了抚帘子走了进去。
老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抬头虚眯着眸子打量着来人,突然目光矍铄,“小伙子,是你啊。”
“你可是很久都没来做首饰保养了。”老人眉目慈祥和蔼说道。
说话间,袁鸣恒已经走到了台前。
他从裤包里一边拿出首饰盒递给老人,一边开口缓缓道:“一直没来的及。”
老人打开首饰盒,依旧是那条熟悉的紫水晶手链映入眼帘。
紫色的水晶手链,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星形纯银吊坠挂着,整条手链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纯洁的光芒。
老人将手链小心翼翼从首饰盒里拿出来,做着常规的清洗。
他忽然想起随意说道:“前段时间有个姑娘来,也是拿着和你这条款式一模一样的水晶手链找我来修扣环,只不过她那条是高仿的。”
“这条手链是限量版,我记得当年这牌子就出了几条,你这条就是我唯一见过的正品。”
“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
“脸圆圆的,前额留着留海,眼睛大大的,反正长得挺可爱挺有辨识度的。”
闻言,袁鸣恒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了何佳媛的样子。
老人见袁鸣恒没有说话,继续对这条手链做着维护,还不忘说道:“她来的时候样子挺急的,说是他男朋友送她的,拜托我一定要修好。”
老人将手链从水中捞起来,用专用的布轻轻擦拭,“她说她小的时候掉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所以她想让这条手链是完完整整的。”
袁鸣恒听到老人一说,顿时来了兴趣,神情也开始专注起来,他迫切问道:“她真的有说过她之前掉了一条这样的手链?”
“嗯,好了。”老人处理完最后一步后,将手链原封不动地放进首饰盒。
首饰盒中的原本暗沉的水晶手链,就像瞬间能发光一样,如澄新一般,闪耀着透亮的光泽。
老人将首饰盒‘啪’的盖上,正准备递给袁鸣恒。
袁鸣恒接着问道:“那她有没有说过在哪里掉的?”
老人回应着:“这我倒不知道。”
接着将首饰盒从台上递了出去,补充了一句,“好了”
“谢谢。”
袁鸣恒若有所思地接过首饰盒,在柜台上放上钱,道了个谢挡开白色珠帘帘子,疾步离开了。
他要去找何佳媛,他要去问清楚当年是不是何佳媛救的他。
若真是这样,那关耳爽与他也就不存在欠与不欠了,毕竟是关耳爽要害她性命先对他不义的,那就别怪他把秘密一件件抖出来不仁了。
平江第一人民医院。
起了风,大概要变天了,深秋的云,总是阴阴翳翳的,将阳光遮得满满当当,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萧潇病号服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铃,划破了天台上的宁静。
她靠着楼顶的护栏,接起电话,抬头一片阴云笼罩进眼里,风吹得眼干涩,声音很淡很轻:“阿一,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莫冰一急切的声音: “潇潇,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我去倒个水,病房里你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楚萧潇穿着病号服披了件外套上了医院的天台,十几层楼高的建筑,往下俯瞰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凉风习习,刮得人生疼。
“病房里面有点闷,我出来走走,等会就回去。”楚萧潇拨了拨耳边吹乱的发回道。
“行,潇潇你是个艺人别到处乱跑,小心被狗仔抓拍到,还有你手假受伤的事也别露了马脚,指不定他们到时候为了博头条,胡乱写些什么。”
“对你,对公司的影响都不好。”
莫冰一劝诫道。
楚萧潇垂下眼睑,淡淡一声:“嗯。”
回应完,楚萧潇挂断电话。
作为一个娱乐圈里的明星,她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学会察言观色,她要做事小心翼翼,她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她甚至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
要是她不是明星,她是不是可以堂堂正正去喜欢一个人,可以毫不避讳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她可以想爱就爱,想恨就恨,她可以完完全全是一个自由人。
想到这些,楚萧潇突然有点烦躁,她拿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指腹擦着打火机的摩擦轮,三两下摩擦后亮了一点火光,她咬着烟准备凑上前去引燃。
眸光流转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一头黑色桀骜的秀发,透着俊美,他似是惆怅的倾斜的站着,指尖已经燃烧了一半的烟蒂,证明他已经站在这里有些时间了。
他看着那个男子,慢慢悠悠的夹起了手里的细烟,薄唇间吐出了一抹的烟雾,将他那张得天独厚的俊颜,衬的更加的虚无缥缈,如此的蛊惑人心。
是许医生?
楚萧潇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又见面了。
楚萧潇弯起了自己的唇,透着三分笑意的脸上,带着点惊讶。
楚萧潇刚刚准备走过去,打声招呼。
她便看见许凌辰将烟蒂随手按灭在了一边的烟灰处。
拿着刚才的烟头,看样子他打算转身离开。
“许医生。”楚萧潇将烟拿下,远声唤道。
闻声而望,许凌辰看着楚萧潇朝着自己轻快走过来。
“楚小姐,你也在这里啊。”
许凌辰顿了顿,“天凉,楚小姐还是早点回病房吧!”
说着,许凌辰转身抬步朝着门边走去。
“许医生。”楚萧潇又尝试着唤了一声。
他听见喊声,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许医生,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了。”
“其实我不想让你找人帮我伪造手臂骨折的事,但是我真的很想给杨牧野一个教训。”楚萧潇纠结再三后,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不用谢,我理解。”他口吻淡淡的。
楚萧潇没有再说什么,那起手中的烟,贝齿咬着欲点火,许是风太多,她左手又打着石膏,几次都没点着。
“给我吧。”许凌辰突然走过来说道。
楚萧潇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打火机递给了许凌辰。
他接过去,一只手掩着风,轻轻磨动打火机的摩擦轮。
“噌!”
火光冉冉,映照得他五指莹白,楚萧潇低头就能看见他细微的掌心纹路,干净,无暇,像上帝的艺术品,无可挑剔。
就着火,她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烟,吐了一口烟,问许凌辰:“你手法很熟练,许医生也经常抽烟吧?”
她又喊他许医生,她喜欢这个称呼,无缘无故地偏爱。
许凌辰嗯了一声:“会抽,但不经常。”他把打火机递给她。“我以前也喜欢这种打火机,喜欢它摩擦的声音。”
这一点,她也是。
楚萧潇接过打火机,夹着烟轻轻吸了一口,靠着护栏问许凌辰:“那今天为什么抽了?”
他回:“心烦。”
他为什么会心烦?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她问不出口,便沉默着,安静地抽烟,重重地吸,薄荷味的女士香烟,很淡,没什么味儿。
想抽最辣的烟,喝最烈的酒,唱最撕心裂肺的歌,她突然这么想。
许凌辰突然问她:“你也心烦?”
嗯,心烦,不知道烦什么。
楚萧潇诚实地点头:“有点。”
她将烟蒂从口中拿出揿灭放在栏杆的台上。
沉了一口气。
许凌辰安静地凝视她的眼睛,默了片刻,“天冷,不易久待,楚小姐,我送你回病房吧!”
楚萧潇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话牵走了神魂。
“许医生,如果你心烦是因为你女朋友误会了我们两个的关系的话……”
许凌辰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将她刚刚放在台上的烟蒂捡起来。
楚萧潇看着她抽剩的烟蒂,细长的女士香烟,被许凌辰修长的手指捏着。
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可楚萧潇偏偏觉得赏心悦目,她盯着许凌辰手里那根烟。
许凌辰当真有种魔力,能让人束手无策。
楚萧潇干脆收口,不说话了。
许凌辰在一只脚迈出门外时,淡然回应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