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你不一样
书名:月亮回家 作者:陆生 本章字数:5946字 发布时间:2020-10-05

二十、你不一样

明深敲门。

支浅还在独自垂泪,心中万念俱灰,原先只是听见声音,现在明深的外遇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怎么也不能欺骗自己了。明老爷子不会一直活着,自己一定要等到人老珠黄再被抛弃吗?想起爷爷和爸爸孤单的身影,再想想爸爸临终时的遗憾,支浅就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了。

支浅含着泪走到门边。明深在外面叫她,很急切。支浅正要开门,忽然觉得很可笑,再演戏还有意思吗?支浅擦掉眼里止不住的泪水,转身回到床上,不想动了。

明深想起支浅试图跳楼的那一幕,心中立刻升起寒意,赶紧找来钥匙,打开房门,支浅蜷缩在床上,无声无息。明深心里一惊,伸手探测支浅的鼻息。

支浅背对明深,却藏不住哽咽之声:“我不会死的。”

明深抚住支浅的肩膀,说:“相信我,今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支浅伸手拿开明深的手,缓缓地说:“我不能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你在对‘新欢’怎样的温柔,对‘旧爱’怎样的冷漠,我从‘新欢’变成‘旧爱’,又从‘旧爱’变成‘新欢’,你的‘新欢’变成了‘旧爱’,有一天我又会变回去。我不会做你的白玫瑰。”

明深低声说:“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一直都不一样!”

“她们?”支浅气绝,原来还不是一个。

“不是,只有苏雯利。”

这就是承认了?支浅心如刀割,从床上坐起来,赌气道:“是的,我跟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爷爷喜欢我,爷爷没死,你一天都没有办法甩掉我!你放心好了,我只会在这里待到开学,开学我就离开,我不会在爷爷、爸妈跟前说什么。至于离婚,你同意,自然好办,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以前我还坚持等到离婚再去跟喜欢我的人在一起,现在我可能不会等。有合适的男人我就会跟他在一起,你愿意什么时候离就什么时候离。”

明深摇头。

支浅看了看手上明深又给她戴上去的戒指,当时她坚持要自己买这对戒指,就是想圈住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一枚小小的戒指怎么会留住认得心,她悲凉地笑道:“其实戒指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我会坚持戴到我离开,至于小添,你想清楚,你若要他,就好好照顾他,我不会跟你争,因为你们明家条件好,可以让他接受比较好的教育。如果你不要,我会带走他,我也能带大他,在农村他一样能成才。”

支浅说着从床上起来:“我会搬到上次那个房间,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又从包里翻出手机,取出里面的卡,把包和手机都丢在明深面前,说:“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因为我不会带走的。”

说着,看也不看,快步离开。

明深很想解释,但是支浅这个样子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支浅孤单的背影消失,一夜无眠。

清晨,他听见隔壁的阳台传来舒缓的音乐,走到阳台边一看,支浅在做瑜伽。他倚在一边,看着支浅,轻声唤她:“小月!”支浅无应答。

明深叹了口气,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回到公司,没精打采的不想做事,让汪昱去找李林森。李林森看见他的样子有几分憔悴,十分意外,揶揄道:“你和弟妹昨晚是有多折腾!”

明深摇头,告诉他们昨天遇到苏雯利的事情,问他该怎么做?

李林森皱着眉,他已经跟苏雯利说过明深是真的已婚人士,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这下算是把她和明深的一点缘分彻底了断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她,他想了想,说:“如果你问我如何让弟妹不生气,我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试着让雯利不再找你麻烦,不过,你要知道,我也不会让雯利受委屈的。”

明深看着汪昱,汪昱暗自叫苦,“我以前又没有见过您太太,对她一点也不了解,我怎么知道如何才能让她不生气啊!”

汪昱心里有话,你的太太,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凭什么要问我们呀!

明深整整一天都无法集中精力做事,晚上回到明宅,支浅平静地在跟两个孩子在交谈。晚餐时,一家人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明深有些心不在焉。晚餐后,依旧跟以往一样,支浅跟两个孩子在一起,明添撒娇说让爸爸也来给他讲故事,明深打起精神陪儿子,然后俩人一起回到清安居,各自回自己的房间。路上,明深试图和支浅说话,但是无论明深说什么,支浅都绝不作任何反应。明深试着去拉她的手,支浅冷漠地看着他,他只好松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明深跟支浅的关系毫无进展,支浅人前保持她那淡淡的微笑,只剩下她和明深的时候,笑容就会消失,变得冷淡无比。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和明深说话。一旦明深试图接近她,她立刻就躲避得远远的。

晚上,明深坐在支浅反锁的房门前,他不知道支浅是否知道他在这里,他有这个房门的备用钥匙,可以打开这个房门,但是,听着房间里安静得一丝声息都没有,他始终没有打开房门。因为苏雯利是存在的,虽然有很多疑点,但是他没法撇清,如果支浅在意,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自己是清白的。只能等支浅明白他的心意,接纳他的这段过去,他们才有可能重新在一起。他也没有想隐瞒苏雯利的存在,只是想等有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但是没想到苏雯利会这样,他真是小看了苏雯利了,以为李林森跟她说清楚就行了,以前看在她是李林森妹妹的份上,也就把她当个孩子,谁知道她还没完没了了?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他看起来是那么好骗吗?

支浅在房间里太安静了,明深将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声音。明深以为自己的忙碌支浅是能理解的,因为他们结婚后支浅没有对他的忙碌提过异议。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现在支浅想要离开,他才觉得她的重要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得不到才想得到吗?他静默的在支浅的房门前坐了几个晚上,确定自己不是。在遇到支浅以前,他从来没有结婚的念头,不喜欢跟女生接触,倒是有女生主动接近过他,都被他直接拒绝了。他一直不理解他的几个哥们为什么玩的时候要带上女生,他不明白跟女生一起有什么好玩的,打游戏打不好,踢球踢不起来,爬个高像是世界末日到了,没什么事能玩到一块去。最难以忍受的就是看到哥们的女朋友总是像影子一样粘着他的哥们,说话舌头像是短了一截,逛个街可以从早上一直逛到商铺打烊,体力好得惊人,陪他们去爬个山还在山脚就喊累死了。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吧!在遇到支浅以前就没女生能接近他。

但他也从来不是随便任人安排的人,小时候他从来没好好听过丁怡的管教,绝不是因为爷爷他才结婚,他就是那时候已经喜欢支浅,只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他,忽略了自己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这件事。

他对支浅的感觉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怎样给支浅解释,他一直是一个很叛逆的孩子,小时候是阳奉阴违,大学毕业到达叛逆顶峰,不听明家兴的话,自己去找工作,离开家独自生活,要不是登山时看见别人出事,爷爷病危,他才不会回家,看见爷爷病危的时候(从明家兴和丁怡的谈话,可能爷爷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他才感觉到自己该长大了,所以才听爷爷的话去找爷爷的故友。但是结婚,他绝没有儿戏。他很确定,要是换作别的女人,他不会这么草率地同意结婚的。也就是因为是支浅,他就忽然觉得是可以结婚的。事实上,婚后的日子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明家兴这么狠,忽然不管不顾的把整个担子都丢给他的话。

待到明家兴离开,他面对着巨大的责任时,他才开始从忙碌中成长。而他,一直都是不管做什么都很投入,偏偏支浅又离开了,如果支浅没有离开,一直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如此着迷,但是肯定不可能会对她和孩子置之不理。五年,他也知道时间太长了。但是,他也用了五年才成长为今天这样成熟的明深。

支浅在房里看书,根本看不进去,她听见门口的脚步声,知道明深坐在门口。最初,她完全不想管他,她能理解明深在外也许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毕竟外面的诱惑那么多。爸爸重病不治而亡她也不怪明深,是她自己的爸爸,明深没有这个义务。但是,她难受的是儿子病重的时候,明深竟然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连电话都不接。儿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尤其是现在儿子回到明家,她反而要一个人离开,心里就特别委屈。虽然明深说过要她留下,但是,那个女人活生生的出现了,她还能留下吗?再说,他们结婚如此匆忙,她真的不知道明深为何愿意结婚,除了老爷子的青睐,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一个星期过去了,明深每晚都守候在房门口,直到深夜才离开,支浅有点儿着急,希望明深早点儿离开去睡觉,毕竟他白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晚上这么晚不睡,白天会不会很累?她就开始担心,想让他别这样,想到自己已经决定跟他划清界限,就硬生生地忍住了。

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她终于没有听到明深走过来的脚步声,不由松了一口气,明深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原谅他,晚饭时看见他精神不振的样子时她就心疼了,她没法接受他有外室,但她没法真的忽略他。

明深没有来到支浅的房门口,是因为他看见了支浅眼里的血丝,意识到支浅是知道他在那里的,也一直没睡,自己影响她睡觉了。所以,他不再走过去,而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那扇对他紧闭的房门,似乎不好好看着,自己就没有办法入睡。他一向睡眠好,但是没有支浅在身边,他就睡不着了。

临近开学,晚餐时,支浅很自然的问:“爷爷,我们学校快开学了,我要回去上班,您看小添在哪里上学?”

明爷爷诧异地问明深:“怎么回事?小浅还要回去上班吗?你为什么不把她工作调进S城?”

支浅替明深回答:“爷爷,我比较适应那边的生活,S城我不是很熟,而且,我也有些想爸爸,在老家看爸爸比较方便。”

老爷子挥了挥手,说:“小添当然是在这里就近找一个好的幼儿园,敬衡已经去世,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去看你爸爸都可以。小深,你去给小浅请假,不去了,如果想上班,等在S城找个靠近家的学校。家兴,你催小深早点把小浅的工作调进石城。你们做事怎么不想周到,怎么能让小浅一个人留在老家?你们怎么做事的!”

明深巴不得这样,赶紧说好。支浅摇头道:“爷爷,那边的孩子需要我,我已经带着他们几年了,就这样把他们丢开,我不放心。爷爷,他们就快毕业了,毕业了我就不再惦记他们了。”

老爷子看着支浅,叹了口气,说:“小浅,我们自己的孩子也需要你呀!”

“我一放假就来看他的。”支浅说着眼眶就红了,恳求道:“爷爷,您常说要知恩图报,都是些邻里乡亲的孩子,大家都对我很好,我这样突然离开,很不负责任的。”

“好吧,就这半年,只能半年,过了年咱就不去了。有空就要来看我。”老爷子看支浅眼泪都快要下来了,略一犹豫,同意了。

“一定,我一定来看你!”支浅知道,只要老爷子点头,其他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明家兴和丁怡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瞪着自己的儿子。明深走开,结是他自己打上的,还得自己解开,谁都帮不上忙。

晚上,支浅搂着明添,说:“小添,我和小宣哥哥明天就回老家了,你留在爸爸身边好不好?”

明添也搂着支浅的脖子,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妈妈,我会想你的。”支浅难过:“妈妈也会想你,妈妈有空周末就来看你,或者,你去看妈妈。”

“妈妈,你跟爸爸不能和好吗?”

支浅亲了儿子一口,说:“小添,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都爱你就好!”

“是你不爱爸爸了?还是爸爸不爱你了?”

“大人的事情有时候不是这么简单……”

“可是你说过不是很严重的错误可以原谅一次的!爸爸错得很严重吗?”

“宝贝,不全是爸爸的错,妈妈也有错。妈妈不在,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能继续跟你在一起?”

“这里想见你的人更多呀!妈妈想见你就来了,但是太爷爷想见你多不方便呀!还有,这里学校也比老家的好,妈妈希望你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支浅说不下去了,紧紧抱住儿子,四年多了,他们一天也没有分开,现在,她竟然要把这小小的人儿单独留下!

支浅收拾好自己和支信宣的东西,怕自己看了儿子难过,也怕家里的长辈看了不好,天没亮就准备离开,没想到明深比她还早,站在门口等她,说送她回去。

支浅略一沉吟,因为有支信宣,丁怡又大包小包的塞了很多东西,就没有推辞,上了车,因为起得早,支信宣很快又进入了了梦乡。清晨的高速公路不忙,明深的车速也不快。支浅不说话,明深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不知不觉下了高速,很快就要到了。明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直接住老房子吧,胖哥一家已经搬进新房子了。”

支浅不语,明深有些发急,说:“你也说了,将来留给儿子,你住儿子的房子有什么不能住的?”

“好!”

支浅忽然说好,明深反倒又一时语塞。

“周末如果你有空,带儿子回来看看吧!他没有离开过我,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支浅轻声请求。

“好!”明深低声回答。

明深直接将车子开到支家的老房子前,帮他们把东西搬进去,胖哥已经在等他们,看见自己的儿子变得似乎文静了许多,支礼远十分感谢,对明深说了很多客气话,要留明深吃饭,因为儿子打扰了人家一个暑假。

明深淡淡回绝,说是要帮支浅把东西搬过来。支礼远二话不说,立刻也去帮忙。支信宣也能帮上一些忙,而支浅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一个上午也就都忙好了。支浅退了租房,谢了房东,回到她和爸爸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虽然明深让汪昱尽力保留房子原有的样子,支浅还是一眼就看出完全不同了。这样低调的装修反而更加费事,费用也该超出房子本来的价格了,支浅虽然不懂装修的具体价格,但是经常听同事谈论,大致情况还是知道的。支浅只能安慰自己这是给儿子的,她没有必要感到自己欠了某人的人情。

胖哥帮忙搬完东西,就带着小宣回自己的新家了。支浅看着干干净净的厨房,低声说:“已经到饭时了,你吃了饭再走吧!”

正说着,支信宣的妈妈拎着篮子,端出许多饭菜来,说:“小月,小宣这个暑假辛苦你了,你胖哥说小添他爸也在,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肯定还没来得及做饭,我做了一些,将就着吃一点。”又对着明深说:“小添爸爸,以后来到我家去,别客气!”支浅和明深一齐谢了小宣妈妈。

支浅将饭菜端上桌,说:“有胖哥的拿手菜,红烧肉,还有猪手汤,你尝尝!”

明深端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说:“你一个人小心一点,上班也不要太辛苦,有事尽管打电话,我会24小时开机,如果我没接电话,记得要一直打到我接电话!”

支浅点头。

吃完,明深四下看了看,见支浅毫无挽留的意思,表示他要走了,支浅送他上车,明深把支浅又丢在家里的卡拿出来,塞进她手里,说:“我送儿子回来总要过夜,你去给我买一些日常用品,不然我来了又没有衣服换。”

支浅想推辞,明深说:“你不肯花我的,我自己和儿子总不能要你养活吧!还是你不要儿子回来?”

支浅默然接过,她养得起儿子,但是养不起眼前这个男人。明深打开车门,心中万般不舍,飞快地抱了一下支浅,在她头上亲了一下,立刻上车离开。支浅顷刻泪如泉涌,如果不是苏雯利的出现,大概他们已经又在一起了。在过去那个绝望的时刻,看着小小的明添昏迷不醒,明深的电话里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一刻,她才彻底让自己从混沌中醒来。看见苏雯利,记忆里刻骨铭心的痛苦让她不能容忍苏雯利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且挽着明深娇嗲的模样。支浅擦着眼泪,回到里屋,看着满屋熟悉的摆设,爸爸的音容笑貌仿佛又重新回来。

支浅呆坐着,家里很干净,一切都是新的,这个新的旧家没有了爸爸温和的笑容,没有了明添稚嫩的声音,安静得让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轻轻的流泪。她不想去整理自己的物品,躺在床上,床也是新的,很舒服,可是心里不舒服,支浅不想动,任由眼泪恣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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