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汪家叔侄饭后来帮忙收拾，几人一阵忙活，就在外面冲了个澡，洗掉一声臭汗。汪家三叔侄听到营号，便回帐去了。老石在灶房的帐篷空当处给李二打了个地铺，二人便躺下准备休息。

       李二若有所思道：“老石，晚上该不会有人偷偷翻进来吧？”

       老石悄声道：“放心吧，我们的朱大统领，别的本事没有。乌龟的本事却是学到家了，建营五年了，没主动出去打过一次乱贼。每天只想着怎么做好营防，防着乱贼来攻打我们，以便安心的在这里面吃喝享乐。这里的警卫，布置得很到位，安全得很。往日里，一条蛇进来，都被警卫发现打死。更不要说是人。”

       李二听了稍稍心安，道：“那倒好。”他已几天没有睡个好觉，这般心悬紧绷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煎熬。只盼着快点找到哥哥，远离这些是非。

       老石道：“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说罢，各自昏昏睡去。

       深夜时分，李二看似安眠，实则脑海里仍然是挥之不去的那黑衣人拿剑刺来的身影。睡梦之间，隐约感到一个人影慢慢靠近，手持一样东西刷刷劈将下来。李二猛然惊醒，果然一个人影站在床前，手里拿着马鞭，打的却是老石。

       老石早被打醒，睁眼一看，爬起来跪着急忙赔礼道：“小的不知何处得罪副统领大人，请大人责罚。”

       原来是那朱副统领朱旦伟，只见他提起马鞭沉声道：“你自己的干的事情，你自己不知，还用我说？”

       老石惶恐道：“小的确实不知，请大人明示。”

       朱副统领道：“小爷往日吃宵夜酒，八碗酒配三盘肉，正正好好，酒足肉饱。这几日来，每次肉吃完了，还剩三碗酒，你说，这少去的肉，不是被你私自藏了？”

       老石赶紧把头磕住地面，不敢抬起，颤声道：“就算老天爷把胆子借给小的，小的也不敢动副统领大人的酒肉，兴许是最近菜刀钝了，肉切得大了”

       朱副统领一鞭打下，喝道：“还敢狡辩，就算是切得再大，也不至于……”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很惊讶，他惊讶这个营寨居然敢有人拿住他打人的鞭子。

       李二就地趁势抓住了他打人的鞭子，说道：“问就问，干什么打人。”

       不仅抓住鞭子，还敢质问他，朱副统领一时间怒气上来，大声道：“放开，反了你了。”

       李二只得放开。

       朱副统领道：“我且将肉的事情盘查清楚，再拿你是问？”说完又是一鞭朝老石挥去，这一鞭对着脸部，少则皮开肉绽。

       李二见状难以忍受，一把抓住马鞭，用力一拉，便将马鞭夺了过来。

       朱副统领怒不可遏，一手拔了佩刀，挥刀便砍，李二翻身躲过。老石见朱副统领抄了刀子，知道事情闹大，赶忙就势抱住他的小腿，语气中带着哭声道：“大人饶命，大人息怒。”

       李二一看便知不妙，老石这般不顾性命的纠缠，势必让朱旦伟怒火更甚。果然那朱副统领抬刀便朝着老石脖颈砍去，一刀下去，必然人头落地。然而李二刚刚翻身躲刀，已离了老石几丈远，夺刀搭救定然不及。

       只得飞身扑出，双手挽住老石，拉开老石的身体，自己的右臂却被那砍下的利刀刮开。端的是把好刀，李二手臂一条大口，像是生出的一张嘴巴，骨头被砍的铮铮作响。

       朱副统领见一刀得手，提刀又砍。李二见他这般欺人，左手压住伤口，单脚发力，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

       朱副统领右手一软，把握不住，佩刀当即落地。李二顺势再起，又是一脚踢在朱副统领腰上，踢得他飞出两三丈远。李二踢得痛快，趁势再踢，却听得一声呵斥：“住手！”

       只见一个手持佩刀，鼻前一笔横胡的长脸男子站在营帐门前。方才这番动静，早惊醒了营寨各处的人。

       老石一见赶紧扑倒在地，哭道：“都是小的过错，惹恼了副统领大人，请统领大人开恩。”原来那人便是这营寨的统领，朱副统领的亲叔，朱大宝。

       那朱副统领见来了帮手，捡起佩刀，又要砍来，早被人拉住。

       朱大宝对着侄儿喝道：“够了，还嫌……”

       话说半句，又咽回去，转头对李二打量一番，道：“刚到营寨，就敢闹事。”

       李二本想争辩说是你侄儿先动的手，却被老石使劲拉扯裤脚。便没有答话，也跪在地上。

       朱大宝说：“认错倒是利索，罢了，今晚就此打住，明天再作定夺。各回营帐岗位，加紧营防，不要让乱贼趁虚而入。”

       李二和老石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原以为捅出这么大篓子，至少也挨顿毒打，不想就这般收场？

       他们哪知是朱大宝看出李二飞踢自己侄儿那几脚身手了得，自己远不是对手，贸然处置，怕控制不住场面。二则担心李二是乱贼细作，故意扰乱营寨混淆视听接应乱贼。

       众人各自散去，汪家三人看了几眼，却不敢搭话多言，也回去了。李二目送着朱大宝叔侄进了统领营帐，嘀嘀咕咕像是在商量，营寨四处混乱，却也听不清楚二人说什么，估计是商量明日如何重罚自己。

       当晚灶房二人也不敢再睡，老石剁了些木屑，给李二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他说明日必须得由他母亲上山找些医治创口的草药，不然手臂不保。却又十分担心明日朱大宝作何处置，出去不得又如何是好。

       哪知翌日从天亮道傍晚，朱大宝叔侄像全然不知昨晚之事一样，只字未提。李二等老石收拾好行头，帮他扛了些重的，二人便报了缘由，出寨而去，也不见阻拦。

       李二心中虽觉奇怪，倒也未想太多。只念着快些见到老石的母亲，处理好伤口，打听些哥哥事情。

       出了营寨沿着山脚走三四里，再上小路进山，不过一里，便见一间茅屋立在山腰，必然是老石母亲的居所了。茅屋门前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娘一步一步的清扫着落叶。

       老石叫道：“娘，我回来了。”

       大娘微笑抬头：“回来啦，今天带了什么吃的。”

       见到李二，大娘满脸疑惑：“李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李二一听，心中万分惊喜，他与哥哥容貌相近，大娘误把他认成李老大，那李老大必然是他哥哥。赶紧道：“大娘，你见过李老大？他是不是也长我这样？”

       大娘这时看得仔细了，失落道：“你不是李老大，李老大比你精壮多了。”

       老石道：“这是李二，我在营寨里的帮手。”

       大娘道：“帮手？我说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原来有了帮手。”

       李二道：“大娘，你什么时候见过李老大？”

       大娘看向李二道：“看你这样子，必定是李老大的弟弟。你叫什么？”

       李二答道：“李二。”

       大娘道：“李二，你排行老二，当然是李老大的弟弟。李老大怎么没和你来？”

       李二道：“我来找他，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见过他。”

       大娘道：“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在山里找枞菌，一队官兵。我以为是我家石头，我便叫儿啊，这是要到哪里去。领头的人便上前来，问我汴州怎么走。我哪里知道汴州，就说你不是我儿子。他却说我像他死去的娘，看着我快要哭了，跪着叫了我几声娘。唉，没娘的苦命孩子。他告诉我说汴州的乱贼朝我们这里打过来了，他要去打乱贼立些功业。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李老大。我把枞菌都给了他，让他将来打赢了找我，我给他当娘。你怎么也哭了，对了，你是他弟弟，你也没了娘。”

       李二听完眼眶湿润，忍不住叫道：“娘，大娘。”

       老石道：“这趟算是没白来了。时间不早，我们吃饭了休息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回去。”说罢，从扛回来的行头里拿出些油盐，又翻找几下，从包袱底层，拿出来几块牛肉。那牛肉一看就是放得久了，散发着轻微的腐臭味。他看了看李二，没有说话，兀自去忙活了。

       李二确是看得明白了，朱副统领少去的牛肉，自然是在这里。老石当着自己的面拿出这些牛肉，并不是肆无忌惮，而是已经把自己当成值得信赖的人了。

       大娘看见牛肉，喜道：“又有肉吃了，我们家石头在营寨了可算出息了。我活了一辈子，也就身子骨越来越坏的这几个月，吃得了些牛肉。”

       老石道：“娘，你别光顾着高兴。去后山上找些治刀伤的草药，给李二用上。”

       大娘这才看见了李二的手臂上的刀伤，惊道：“哎呦，干什么弄成了这样？”

       老石赶紧给了李二几个眼神，李二会意道：“我毛手毛脚，切菜的时候切到了。”

       大娘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比我家石头小时还不懂得小心。”说罢，便出门找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