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摊上事了

　　晚上八点，正是按摩行业的营业高峰时间。徐晓慧和宋玉梅忙着给一对年轻情侣做足疗，刘志成和杜福成也在为两个结伴而来的中年妇女做全身按摩。按摩店的闲人只剩下杨军和李银松。

　　宋玉梅忙了，李银松就坐到了收银台前。他闲着无聊，便玩起了面前的一碗薄荷糖，这糖是供顾客免费取用的。李银松把薄荷糖像搭积木一样一颗一颗向上叠加，直到站不稳倒下为止。玩了几次，他的最高纪录是13颗，觉得还有进步空间，于是又盖起“楼”来，再次向新的纪录冲击。

　　这一次已经盖到15层楼了，不过“大楼“有些摇晃，李银松没敢再增加薄荷糖。他心想，如果5个数内“大楼”不倒，这项新的纪录就算诞生了。他嘴里轻轻地喊着：“5，4，3，2…”

　　最后一个“1”还没有蹦出，突然，按摩店的玻璃门“哗”地一下被人推开了，薄荷糖“大楼”也随之轰然倒下。闯进来的是五六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李银松心里一惊，紧张得竟然忘了和来人打招呼。

　　领头的仍旧是中年平头男子，他进门劈头就问：“你们老板呢？”

　　李银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们请先坐一下，我现在就去喊老板。”

　　杨军正坐在自己的小屋里喝茶听小说，李银松没敲门就一头闯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茶水也洒了一身。

　　李银松随手带上了房门，紧张地对杨军道：“杨哥，不好了，下午那个老太太家属又找上门来了。”

　　杨军顾不上擦拭衣服上的茶渍，连忙问道：“来了几个人？”

　　“好像有五个，都挺凶的。”李银松刚毕业不久，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不过他看到老板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便建议道：“要不，我就告诉他们你不在？”

　　杨军思索了一下，道：“走，看看去，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没什么大了不起的。”

　　见到了按摩店老板，平头男子道：“我姐下午已经住院了，你们先把住院押金付了吧，今天的是两万元，不够了我们再随时来拿。”

　　杨军一惊，连忙问：“大妈是什么病呢？怎么还住上院了？”

　　平头男子道：“初步诊断是脑梗，明天还要做核磁共振，我们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费用问题的。”

　　杨军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今天摊上事儿了。他定了一下神，道：“为什么要我们出钱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平头男子道：“当然和你们有关系了，人好好的，在你们这里做完按摩就不行了，一定是你们把我姐按坏了。”

　　果然和肥牛分析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事真的麻烦了。但是他又不甘心背这口黑锅，于是争辩道：“你要是说这是我们的责任，必须得拿出证据来。”

　　老太太的女儿抢先答道：“当然有证据了，下午我们的对话，包括我妈从你们这里离开的整个过程，我都拍照录像了。”

　　听到接待厅的吵闹声，按摩店所有的员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拢了过来。只有二十平米的接待厅瞬间挤进了十多个人，立刻变成了一个超级沙丁鱼罐头。

　　听完了老太太女儿的话，徐晓慧不满地接上了话茬：“这算什么证据呢！我们店里也装有监控，你要我也可以调给你看。我们说的证据就是医院开的诊断证明，上面必须白纸黑字写着因为按摩而导致了脑梗。这个，你们有吗？”

　　站在年轻女人旁边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厉声喝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你们把人治坏了，还强词夺理，信不信我把你这个店给砸了？”

　　若是平时听到这种话，性格火爆的刘志成早就爆炸了，但是今天这事因己而发，祸是自己惹的，自己本当承担责任，不能再给杨军夫妻增添麻烦了，于是诚恳地对平头男子道：“大妈是我做的按摩，这件事和别人无关。这样吧，我现在和你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大妈。”

　　壮汉冷冷一笑：“去个屁呀！你当医院是超市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现在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们别耍滑头，先把今天的两万元住院押金给交了。”

　　原来，壮汉是老太太的女婿，也是这个年轻女人的老公，得知丈母娘住院的消息后，壮汉下班就立即赶到了医院。此时老太太已经做完CT检查，正在病房里输液。他把媳妇拉到走廊，悄声问道：“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住院了？”

　　老婆道：“妈颈椎不舒服，下午到二期的盲人按摩店做按摩，做完后就不会走路了，是我和二舅把妈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脑梗，幸亏送的及时，问题不太严重，现在正在打药疏通血管。”

　　正说着，住院部护士过来赶人了，说探视时间已过家属尽快离开。众亲属来到了医院门口，平头男子对大家道：“都先别着急回去，咱们现在得找那个盲人按摩店算账，先把医疗费要出来。”

　　壮汉不解的问道：“二舅，我妈这病和按摩店有什么关系？”

　　平头男子回答道：“我问过医生了，你妈有基础病，高血糖和高血压，颈椎也不好，这是发病的主要原因，但她下午做的那个按摩很可能是发病的诱因。”

　　其实医生说的很正确，这件事按摩店的确有一半的责任。高血压、高血糖以及高血脂的“三高”人群并不适合颈椎按摩，“三高”人群大多不太喜欢运动，再加上经常低头玩手机，所以颈痛也喜欢找上这类人。颈内动脉是一条非常重要的血管，脑组织所需的全部血供都需通过颈部血管来运输。 “三高”可明显引起动脉弹性、顺应性下降，僵硬度增加，还可破坏血管壁，是引起动脉粥样硬化、斑块最常见的危险因素。如果颈内动脉存在动脉粥样硬化或钙化，按摩时手法不当，很容易引起硬化斑块脱落，随血液进入颅内，堵塞颅内血管，引发脑梗塞。

　　老太太就是一个“三高”人，早晨起来脖子不舒服，就去社区医院看病。社区医院的医生有不少都是开药医生，病人要什么药便给开什么药，临床经验很是欠缺。见是颈椎病，根本就没有往脑子那方面想，说是落枕，建议她做一个推拿按摩。结果呢，无知的病人，无经验的医生，无畏的按摩师，一连串的乌龙，最终引发了这场医疗纠纷。

　　壮汉听完妻子娘舅的解释，立即激动起来：“那还等什么！找他们算账去，让他们承担一切后果！”

　　壮汉原来是一名田径运动员，专业是掷铁饼，退役后被分配到了国家电网公司，做了一名反窃电专员。壮汉平时都是和一些偷电的用户打交道，自然练就了一股蛮横而又焦躁的脾气。见把丈母娘按坏的是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按摩师傅，于是话就说得格外刺耳。

　　刘志成心虚，也就压住了火气，心平气和地说道：“兄弟，你有话好好说，别激动。要我承担责任，没有问题！但首先必须要分清我到底是什么责任，我做了快20年的按摩工作，也不用吹嘘自己的经验有多丰富，但这种事，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在治疗上，我相信自己肯定没有过错，所以你们最好拿出鉴定证明来。”

　　壮汉一见肇事者不仅不承认错误，反而还振振有词给自己提出了条件，顿时火冒三丈，他抬起昔日握铁饼的大手，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收银台，台面上有一个装满了薄荷糖的玻璃碗，被震得跳了两下，接着一扭头摔到地上，玻璃碗粉身碎骨，薄荷糖洒满了一地。

　　徐晓慧眼睛看不见，没有思想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花颜失色，发出一声尖叫。按摩店里霎时间变得安静下来。

　　几秒钟的短暂沉默，年轻女子便朝着老公骂道：“你干什么呀！抽什么风！在这里逞什么能呢！”

　　壮汉是个“妻管严”，被老婆骂了之后，脸涨得通红，也觉得在盲人面前耍威风，的确过头了，于是蔫头耷脑，不再吭声。

　　本来自己这边是一手好牌，却被壮汉一步臭招搅得一地鸡毛，平头男子不满地瞪了外甥女婿一眼，压住火气道：“大奎，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有理讲理嘛。”

　　他又扭头对杨军道：“杨老板，不好意思，打碎的碗我们赔给你。但是我姐的医疗费你看怎么解决呢，这件事发生在你们的按摩店里，你总得给一个痛快话吧。”

　　杨军抓住对方的破绽，转守为攻，道：“叔，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店里，又吵又骂，还摔东西，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啊！您看这样好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讨论这件事，也得留一些时间容我们商量下吧！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要负责到底。”

　　平头男子和年轻女人对视了一下，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道：“那好吧，我们明天再过来。”

　　说完，领着众人离开了按摩店，五六个身影便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