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锋马上回答:“哪能这么养!得贷款成批的养!自己干得累死，得雇人!”
杨月不由得怀疑:“贷款?那不得有抵押呀？咱们也没有抵押的东西啊？”
晓锋皱起眉头:“我认识一个银行的，不知道通过他能不能贷着款。”
杨月看着犹疑中的晓锋，不由觉得万箭穿心——大学毕业前他哪里知道有一天会面临这种抉择?如果知道有一天会养牛，他还会努力奔向大学吗？刘家父母知道这个消息能接受吗？
“晓锋，先好好干着，想好了再决定。先和刘叔刘婶商量商量吧。”
“和他们没法商量!知道了还了得!”
“那你也不能草率的做决定!”杨月着急的说。
“哎——，我就是没事的时候瞎琢磨一下。”晓锋无奈的笑笑，“谁都没说呢！”
杨月差点掉下泪来，松了口气:“也许可以问问晓利，他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比你了解。”
“没想好哪，和他说了他得急!”
“那——”
晓锋看着杨月，神色放松了些:“你去忙吧，我这都没有影儿的事呢，就是顺口一说。”
“那好吧。不过——还是好好想想，也许干几年就上去了，想想有没有别的出路——”杨月心里七上八下，看着晓锋扬起铁锹时一群大瞎虻和绿豆蝇从粪堆上哄的一声飞起，转身黯然走开。
回到家，杨月到底掉下泪来——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
连队的忙碌一如往日，铲地，拿大草。马姨很快赶回家，据说老太太见了姑娘老毛病好了一些。
一大早，杨月站在窗前隔着窗户看雾，外面的雾真大呀，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走到院子里穿过厦屋想到前面的大道上去看一看。走在院子茫茫的雾气中，她听到西屋马姨的声音，那声音扬得高高的，没遮没拦地从敞开的大门里传出来，带着强烈的责备和不满：
“你都多大了，还不找对象？”
“妈，我都多大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数啊！“晓锋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杨月知道晓锋在无声而顽强地抵制着什么，她在那不耐里听出了委屈、无奈、妥协。她想起那个文静的姑娘——她在马姨家呆了一个星期——连队的人都知道，还远远地看了说：看人家这对有文化的人！那时他们多幸福！杨月在大雾里加快了脚步，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可是她觉得脚步沉重。站在寂静的大道上，站在茫茫的大雾里，杨月感到非常悲伤迷茫。
晓锋很快就离开家回所在的连队上班了。家里倒是一往的安静，看来晓锋的想法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
一连几天细雨绵绵，仿佛一场甘露降临人间，37度高温终于降下。雨前田间大活基本结束，全连的人进入雨休状态——蒙蒙细雨里放放心心睡个懒觉，袅袅炊烟里不慌不忙的熬点鱼汤、炖点骨头、做个红烧肉，浓浓香气里不紧不慢的咂摸点小酒。细雨里似乎能听见大豆开花的声响，能看见苞米拔节抽穗长得正好，对农场的农民而言，幸福不过如此。
趁雨不大杨月到刘家送园子里新摘的李子，还端了一碗炒好了香气扑鼻的豆豉。正在拨弄吉他的晓彤开心地说:“杨月，你听听!”一串琴音支离破碎，勉强听得出来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杨月还是鼓励她“不错”。她往窗外看了看，淅淅沥沥的雨里，晓利穿着绿色雨衣正提着两大桶水走向牛棚。
鸡蛋酱的香气溢满房间，马姨在外屋地做好了饭，扎着围裙走进来，递给杨月一个大红柿子，自己拿了一个在手里:“成天整这些没用的，还不快写作业去?”她先骂了晓彤一句，又看着杨月重重叹了口气:“你说你们考这个大学干啥？费劲扒拉的分个工作开点工资都不够自己花!”
杨月怔了怔。眼前的马姨已经花白了头发，额头眼角是岁月毫不留情留下的印记，嗓门依然很大，只是像少了润滑与动力的发条，透着涩意。当初，不是这些大人们相互攀着比着说“得考重点高中，考重点高中才能考上大学，上大学就不愁了”的吗？为了这个大学马姨们多挨了多少累，多干多少活，如今后悔了吗？而身为孩子的他们又熬了多少个日夜啊！尽管晓锋的工作不如意，晓彤不还在高考的路上努力吗？当马姨无奈的抱怨生活的不公时，杨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大三的生活开始了，这是他们专科生最后一年的校园生活。回到大学校园，翻开泛着墨香的书，眼睛里到处是年轻的身影，活泼的声音，生活的压力似乎消失了。杨月潜心在学习里，暂时忘记了晓锋的抉择带来的不安与伤感。
开学第二天中午，陈林放学在教学楼门口等杨月:“你挺勇敢啊！”
杨月奇怪地看着他:“咋啦？”
“在火车站——”
“哦，谁告诉你的?”按理说这件事就三个人知道啊。
“马剑——你给看包的人——和我同一层楼，我们常在一起摆弄电脑。”
“哦！真巧!夸我了呗？”杨月其实还是有点后怕的。
“走，给你压惊——请你吃饭。”
“欧耶！”杨月开心地比了个剪刀手，“谁请?”
“当然是我!”陈林征询地看着杨月，因为杨月很少答应和他一起吃饭。
这次杨月同意了，但是她说就在食堂吃。想到要明目张胆的和他一起出入食堂，杨月还是难为情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坐一起的情侣太多了，大家个吃个饭，个聊个天，何况杨月占的座儿在角落里。问过杨月要吃什么后陈林乐颠颠打来了一份米饭，两个馒头，一个红烧排骨，一个鱼香肉丝。在喧闹的食堂里两人面对面聊着天，竟然觉得很新鲜。
“当时在火车站等车你是一个人?”陈林一边问一边吃了口米饭，他觉得今天的米饭吃起来格外香。
“和秦媛媛一起。”
“不害怕吗？”陈林其实还是挺佩服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