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就像一缕轻气一样在邱上供销社蒸发,而且还携走两万元的巨款,这使一向不甘寂寞的郑新昌副主任一度亢奋不已,他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处心积虑地思考着如何将此篇文章做大作足。
其实,他对吴成德的排斥态度和对立情绪的渊源并不只是因为吴成德剥夺了他对收购站这一块的大权,也不只是刚刚上任就和郑锋军起了冲突,同样也不会因吴成德独占一方,沽名钓誉,目中无人。而是起源于吴连喜,当年吴连喜曾和他一同在邱上供销社当副主任,吴连喜就凭着人缘好,凭着老实,凭着懂财务被县社的老主任调到清树大社当了副主任,接着几年后又提成了主任。
一眨眼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而他仍然还一直是邱上社的一个老掉牙的副主任,天理不公,自然他心里也就失去了平衡。
更让他醋溜酸的是荣主任又是高阳偏照,没来由地把吴连喜的儿子提拔成了副主任,而且还和自己搭伴,而他的儿子郑锋军什么都还不是,这来来往往的旧事新事拼凑在一起联系在一起,怎能让他不心生嫉妒?不生不平之怨?不生抵触?又何以不使设卡、侧击之手段?面对吴成德出现之弊病又岂能不哗之而宣扬于天下?
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办公室,所有外面来电统一都由他亲自接听回复,对接连不断问询吴成德事件真相的电话无一不以格式化的措辞而昭告,显而不露,既肯定又不露骨。
他要把自己在邱上供销社树大根深的绝对权威树牢,把这股旋风最大限度地搅起来,暗中向柳六施压,让柳六带领收购站里里外外连新用临时工在内十几号职工一起,向李四元讨要吴成德责任状上许下的奖金和补助。
没想到柳六却推故感冒闭门不出。这使郑新昌大失所望,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培植的爱将,关键时刻却不能冲锋陷阵。
一年来柳六跟着吴成德鞍前马后的效劳,吴新昌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以他对柳六见风使陀、唯利是图特性的了解,不难猜到柳六肯定捞到了不少好处,否则柳六绝不会这样去死心塌地地去追随吴成德。
郑锋军原本是收购站员工,只因吴成德来了后才不得已离开,如今又见柳六称病不出,一时半会不能为其所用,情急之下只好自己出面找原来在一起的几个收购站职工进行鼓动游说。
那些职工原本指望年终能挣到一笔不小的奖励,却冷不防社里开了一个短会就取消了吴成德以前的所有责任兑现,又听说吴成德携巨款潜逃,眼看一年来的辛苦和血汗就要冒了气泡,有哪个蚂蚁见了热锅不会起蹦的?有谁不想讨回这个报酬和公道?现有人暗示让抱团去和李四元主任讨要,又有谁会推辞退却?于是一呼百应,把个李四元围追堵截得没有重要事情一般不轻易露面。
事情很快传到县社,邱上公社也给县社打来电话询问此事。荣主任亲自给李四元打了电话让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稳定职工情绪,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可事情的起因是明摆着的,那些闹事的职工要的是奖金,而不是好话,光凭一寸不烂之舌就把这伙愤愤不平的人们劝说安抚住?怎么可能!
可是,不允许吴成德私发奖金,全社福利待遇实行一视同仁,这是社里开会定了的事,再出尔反尔,这不是自抽嘴巴吗?李四元心中更加不安。
当时定下这条规定,既是郑新昌力荐的,也是郑新昌力主的。而且,实情上,那样去做确实会影响到全社其他岗位的心理不平衡,甚至会让其他领不上奖金的单位职工产生消极怠工的情绪。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大不了收购站的职工受点委屈,让吴成德心里别扭一些,打压一下他的傲气,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吴成德竟会一去不归,摔下一个乱糟糟的局面拂袖而去。
而郑新昌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即使添个意见出个主意也还是坚持不发奖金,不能朝令夕改。
可是,这把火却越烧越大。
多少年的经验告诉他,郑新昌会大声吆喝,但别指望他会为此赴汤蹈火。
此时此刻,他似乎有些后悔听上郑新昌的话定了这么一条不省心的规定,但既规定已出就不能随便再改动。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那些职工不到黄河心不死,大有不达目的不死心的意思,竟然相跟着闹到县社,这在现今是史无前例的。
面对从上到下的所有矛头都戳过来,直叫他心神不宁,不知如何处之。
荣主任给他又打来了电话:李四元你是怎么搞的,群众告状都告到我这里了,弄不好下一步就是县政府!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赶紧来把你的人都给我好好地带回去!
他接到荣主任严肃中带着生气的勒令,连忙叫上郑新昌赶到县社,郑新昌的内心显得从容自在,甚至不免还暗自幸灾乐祸,这种扭曲的心理和变态的惬意是多年来屈居副主任一职的积淀和反应。
那一天他们到县社没有见到已愤愤离开的荣主任。
李四元好说歹说才将收购站那些职工劝说回去,他答应回去后妥善解决大家的诉求。
第二天县社李主任传过话来说荣主任问他们处理情况。
李四元正在收购站给职工们“上课”,他既想维持不发奖金的“规定”,又想制止住这些人不再上告。
而职工们的意见是必须按年初责任制兑现,其他就免费口舌。这样一来,势必是水火不容不可调和,再加上包括郑新昌父子在内的一些人明里灭火,暗中加油,推波助澜,怂恿支持,使事件进一步复杂化,一时陷于僵持状态。
优柔寡断的李四元感到甚是棘手,一筹莫展。
郑新昌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又向束手无策的李四元进了一言:“既然这件事是吴成德造成的,我们又何必替人受这份罪?倒不如先答应他们要奖金的要求。”
“那不是与我们之前定下的规定冲突了吗?再说,吴成德带走了二万元,几乎是收购站全年的纯利润,我们再从哪里拿钱支付这笔不小的数字?”李四元倍感困惑和不解,不想朝三暮四打破定下的规矩。
“对呀!”吴新昌紧接着说:“我们从哪里再弄钱来支付?这不是一句话吗?你看那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不这样胡应承一下是不行了,也就是应对一下罢了。钱让吴成德弄走了,我们答应也没办法发呀。”
郑新昌心里清楚,这件事县社已经交给了他和李四元来处理,李四元下不了台,到时自己也不能把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既然吴成德携款潜逃已是事实,正好把众人的视线和矛头指向那里,也好再将县社一军,到时候不由得县社不重视,不对吴成德进行处理,弄不好报了案,够他吴成德喝一壶了。小牛犊子,胎毛都没退尽就敢在太岁爷面前动土,这次倒要让你长长记性。也让吴连喜那个老滑头受点疼,这么些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深得荣主任信任,这下子看荣主任脸上怎么搁!
李四元正在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之际,一听郑新昌的话不无道理,点头同意让郑新昌出面当众表示愿意将收购站的年初责任制给大伙兑现,付给奖金,但苦于吴成德已经将款项带走,无力发放。
众人听了虽说心里有所释然,但毕竟还是说着有拿着无,一时不知该如何讨要。有人当即提出从社里财务上先垫付出来,受到了郑新昌的驳斥:“混账,供销社是你家还是我家?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拿笔款出来想怎用就怎用的!有种你们就找吴成德要去,二万元,支付你们那点奖金足够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吴成德现在哪里?到哪里能找到吴成德要去?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在表面上看似乎暂时得到了缓解,李四元的压力也似乎大大减轻,但他的心里却不能够彻底放下来,这伙人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毕竟红黑子没见到一个,但愿不要再闹到县社去。
于是,他一再叮嘱郑新昌把眼睛睁大,把耳朵竖直监视着点,年前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而在县社,这几天荣主任也一直在肚子里翻腾这件事,从吴成德前几天来的迹象看,并不像要携款潜逃的样子,可听几位副主任,邱上供销社已经核实确定账上被吴成德拿走二万元钱,他究竟想做什么?刚做了试点,刚当了典型,县社还准备下一步在全县推广他的经验,他就给浓浓地画了这么不光彩一笔?难道是年轻人一时堵气嫌县社没人支持而为?难道连副主任的职务都弃之不顾了?这可是多少人可求不可得的。难道真的如吴连喜所说,连吴成德的面都没见?而吴成德连吴连喜的老面子都不管不顾?果真如此,那这个年轻人的品德和素养倒是值得一思。
无论如何,在上级没有明文规定的现今,以县社的名义下令打破现有的均衡稳定局势,给某个小集体小单位冒发奖金是肯定不妥的,再说邱上供销社已经做出了不准私自发放奖金的规定,县社也不好直接去否定,毕竟他们是从整体工作上考虑的。
而且今年正逢全县科局级机构调整之年,这件事如果弄不好闹到县里去,会直接影响到下一步自己的何去何从,直接会影响到今后政治生命。
想来想去,为了维稳,有必要亲自去一次邱上安抚一下。
荣主任和几个副主任一行坐着刚买回来的越野小汽车风驰电掣地驶向了邱上。
李四元郑新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小汽车一到邱上就开进了邱上公社,荣主任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灭火,当然不会把当地政府疏忽掉。邱上公社的一把手是新上任的,又是年轻人,荣主任自然觉得不熟,借此机会也可增进一些了解,加深一点个人感情。
午饭后,荣主任才告别了公社缓缓将车开进供销社大院,此时的李四元等人早已得到耳报,整装以待。
荣主任下车后也不多说话,径直走进了敞开着门的会议室。
李四元等人连忙招呼,欲先请荣主任到李四元办公室,那里相对大办公室来说要款致一点。
荣主任摆了摆手拒绝了:“就在这里说吧。”冷冷地面无表情。
“四元,咱召开个临时会议吧,除门市部营业的售货员外所有的人都参加。”县社李副主任往李四元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吩咐道。看起来这是荣主任的意思。
荣主任接着问了一些供销社全年的经营状况和无关紧要的事,职工告状的事却闭口不谈。就连吴成德也没有问起,这使李四元等人感到费解,特别是郑新昌,也不免感到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