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刘志成没有跑路，他是到医院找那个老太太去了。

　　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烙饼一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心口也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心慌慌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一次极平常的按摩，怎么就把人按进了医院里去了呢？听周律师的意思，自己这边的责任是逃脱不了的，最终还得用人民币来铲平。而听老太太家属的口风，似乎两万只是个毛毛雨，后面的数字还是一个庞大的未知数。祸是自己闯的，自己责无旁贷要肩扛起这份责任，但是如果窝窝囊囊就把钱给人家了，他又不甘心，必须得想出个办法，总不能埋头束手、坐以待毙吧！

　　几乎一夜未眠，清晨四点，刘志成就悄悄起床了，他准备坐头班地铁去北都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想方设法了解一下老太太的真实病情，争取变被动为主动，免得被别人敲竹杠。

   昨天和家属的交谈过程中，他知道了老太太住在北都大三院，但住在哪个病房他并不知道。毕竟也算是搞医的人，基本的医疗常识还是懂的，刘志成猜想老太太一定住在神经内科病房。这个时间段去正好，因为一般医院住院部早午晚三餐前后都属于探视开放时间，进出自由。但是有一点却让他很担心，那就是不知怎样才能做到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摸清老太太的真实情况。他的眼睛视力不好，一米之内才能看清对方的面容，就凭这种视力，在医院走廊里转一圈，简直就是敌暗我明，暂且不说什么时候能找到目标，很可能刚一露头，就被老太太那方发现了。

　　“管他呢，进去再说，去了总比不去强，车到山前必有路，见机行事吧！”刘志成暗自下着决心，为自己打着气。他站在车厢中央的立柱旁，脑袋昏昏沉沉的，脸上也是满篇倦意。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形象了，刘志成闭上了眼睛，将脸颊贴在冰凉的铁管上，让脑袋尽量清醒些。

　　首班地铁上的乘客很多，不仅车厢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乘客大都是年轻的上班族。这些勤奋的小鸟租不起市区里的高价房，只能蜗居在城市的边缘，用距离和时间成本换取每月领到薪水时的满足感。

　　突然，地铁的照明灯闪烁了一下，行进中的列车像打了一个喷嚏，车厢猛地抖动了一下，乘客们猝不及防，发出一阵小尖叫。刘志成脸撞在栏杆上，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立即睁开睡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左前方一个身影正向后仰去，刘志成不假思索地伸出了左手，稳稳地托住了那人的后腰。

　　故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列车旋即恢复正常，继续朝前方驶去。车厢的喇叭里响起了司机的声音：“各位乘客，由于外部电压原因，引起车辆运行颠簸，请您扶稳坐好，以免发生意外，对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刘志成伸手托住的人是一个老太太，年近七旬，头发全白。她的左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即便是人快摔倒了，手仍旧没有松开。老太太站稳之后，右手也抓住了刘志成旁边的立柱。

　　老太太朝刘志成点点头，满脸感激地说道：“哎呀，小伙子，真是太感谢你了。”

　　刘志成关切地说道：“大妈，您别站在这里，这多危险啊！您往车厢里面走走，会有人给您让座的。”

　　老太太道：“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年轻人早出晚归，工作辛苦，就坐着多休息会儿吧！我若不是有事，也不会这个点出来和你们抢地铁。”

　　刘志成见老太太很固执，便不好再劝说，他往里挪了挪，给老太太让出了一些空间。老太太很在意手中的大塑料袋，或许是怕被别人挤坏了，又把塑料袋转到身前抱在怀里。刘志成见了又道：“大妈，您这样抱着还是很危险，车一晃容易摔倒，这样吧，我帮您拿着。”

　　这次老太太倒没有拒绝，她朝刘志成谢道：“那就谢谢你了。”

　　大塑料袋交给了刘志成，老太太双手握住立柱，又解释道：“我家老头子昨天住院了，我这是一大早就赶过去给他送饭，再顺便送一些换洗的衣物。”

　　刘志成心一动，忙问：“大妈，您是去北都大三院吗？正好我也去探望病人。”

　　地铁三号线是贯穿北都东西两端的一条大动脉，但沿线只有北都大三院这一家三甲医院。刘志成的判断没有错，老太太果然去的就是北都大三院。她对刘志成道：“是啊，去的就是北都大三院。昨天老头子出现了脑梗的前兆，孩子们怕有意外，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做预防性治疗。”

　　刘志成又忙问：“是不是脑梗的病人都住在神经内科呢？”

　　“是啊，都住在神经内科病房，住院部的五层。”老太太看着刘志成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疑惑，反问道：“小伙子，你也是去神经内科看病人吗？”

　　刘志成看到老太太狐疑的目光，知道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中不免有一些懊悔。是啊，哪有自己这样去探望病人的！倘若拿一些水果做道具就好了，即便是被人发觉，也能借口探视病人从而掩饰过去。这么早去医院的人，基本都是给病人送饭的。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只带了一张嘴过去，总不会是给病人说相声耍嘴皮子吧。就凭自己这副模样，也难怪老太太疑惑。不过这倒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这个老太太要去的肯定也是那个老太太住的地方，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利用老太太的身份做掩护，混进医院，那么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取得这位老太太的信任。从刚才老太太不肯坐座位的行为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极富善心的人，对于这种人，实话实说是最好的沟通方式。刘志成稍一思索，便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太太。

　　说来也巧，老太太现在也正为一件事怄火，不久前儿子也被人碰了瓷，让她对碰瓷者恨之入骨。而刘志成把自己描绘成碰瓷受害者，这就让老太太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

　　两个月前，老太太儿子驾着私家车，在一处人行横道前等红灯的时候，一个老头在人行横道上被一辆违章闯红灯的电动车撞倒，老头倒在老太太儿子的车头前，头破血流，满脸是血。肇事者跑了，老太太儿子急忙下车救助老头，却被随后赶来的家属诬陷为肇事者，而老头也借口被撞迷糊了，说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由于这一路段没有摄像头，而目击者又找不到，老太太的儿子就被迫成了替罪羊，交警判老太太儿子全责。老太太儿子自然不会掏出这份冤枉钱，于是那个老头的家属便把老太太的儿子告上了法院。法院虽然立案了，但是一直没有通知开庭的日期。这段时间让全家人精神高度压抑，身心备受煎熬，前两天老头的脑梗发作，或许就跟这件事有关。今天听到刘志成又是碰瓷事件的受害者，一股惩恶扬善、扶贫救弱的英雄气概在老太太的心中油然而生，她决定出手帮助刘志成了。

　　走出了地铁站，一老一少俨然成了一对母子。老太太对刘志成道：“小刘啊，阿姨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实在人，在外打工不易，这件事阿姨一定要帮你。”

　　刘志成也改了称呼，声音有些激动：“范阿姨，太谢谢您了，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

　　范老太太有些生气了：“你这说的哪的话！你要这样客气，阿姨就不帮你了。”

　　她见刘志成不好意思的讪笑了几声，又安慰道：“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有印象，昨晚我离开医院的时候，还看见她在走廊里遛弯儿，走的还蛮快的，还差点撞到了我。”

　　刘志成道：“范阿姨，如果真是那个老太太，说明她身体没有多大问题，但我想进去偷偷拍一些视频，作为证据保存下来，以防万一。”

　　范老太太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进去太扎眼了，一下子就能被人发现。我儿子昨晚在陪护他爸，我让他晚点走，替你拍些这个人的视频。”

　　“太好了，范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呢！”

　　老太太的热心肠让刘志成很感动，他的心里犹如一团火在燃烧着，眼角也有些湿润。

　　范老太太道：“小刘你就不用和阿姨客气了，你叔叔出院要做一些康复性治疗，说不准还要麻烦你呢。”

　　刘志成像是得到了勋章，挺了挺胸，对老太太保证道：“范阿姨您就放心吧，大叔的按摩康复我全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