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宿舍,杨月把消息一说,大家议论了一番,但谁也说不清哪个政策更好一些,而杨月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于一一和安鹏更忧伤了一些。
杨月隐隐地担心着那个她无法预知的未来,她走在陈林身边的时候,期待着又保留着。
一天,上铺杨穗大姐床底板上的白纸掉下来一块, 纸是杨月刚入校时粘上去的,为的是遮住上铺落下来的灰尘,两年多了。杨月撕了块透明胶布,挺起身子,仰着脸,伸手去粘掉下来的纸。为了粘好,得把纸抚平,抚到一半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床板中央用圆珠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杨月惊奇地叫了一声:“哎,这儿还有字呢!”
王文静从上铺探出脑袋,和杨月床对床的老五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同时问:“写的啥呀?”
杨月清楚地念了出来:“千万不要恋爱!”
于一一默默地把头枕到了枕头上。
王文静也把头缩了回去,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哎——,肯定是以前睡你这个铺的人写的!她走了,给后来者总结的经验!”
陈安妮正在洗脸,把手巾从脸上拿开,“嘻”地笑了一声:“失恋了吧?”
“不,毕业了。”杨月在心里说。
陈林终于想起了那个已约定了两年之久的电影,也许根本没想起来。一个晚饭后,他敲开了210室的门:“今天电影挺好的,去看电影吧。”
杨月犹豫了一下:“不去了。”
“挺好看的。”陈林坚持着,不知所措地推了推眼镜。
“要考试了,还没复习完呢。”杨月坐在自己的床上,没动。
“也不差这一天!”大姐杨穗解围似的看着她,不理解她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固执。
“真不去了,我一会儿去书馆!”杨月语气坚决,简直像在下逐客令。她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赌着气。
这一晚杨月什么也没看进去。
不久,杨月收到哥哥的一封信,说家里收成还行,杨月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一个人一年的费用是全家一年的生活开支。信里还说有人给晓锋介绍对象了,他没同意。杨月的心沉了下去。
恰巧那天从自习室出来陈林在图书室门前的台阶上等她。他等她走到身边,有点激动地傻傻地说:“我现在特别想看见你!”
“有什么好看的!”她语气冷淡,话一出口,又后悔得要命。她想他一定很难过,便想停下来看看他的脸,想说声对不起,可是又矜持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她恨自己无缘无故说了这么伤人的话,在他坦诚地表白自己的时候。
陈林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时沉默了。
夜里的风有点凉,从空旷平坦的甬路上吹过。
杨月很为自己的无理感到内疚。可是陈林仍然陪她上书馆,和她聊一些学校里的趣闻,讲一些名著里的故事。他仍然目光柔和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再也不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仿佛有点害怕。
很奇怪,他们从来没有像别的男生和女生那样一起在食堂里吃过一顿饭,只是亲切地安静地走在一起。
他们在一个雪后走在了去裴德峰的路上,山在雪下隐在远处,四周白茫茫一片原野,空明而又洁净。路在原野中隐没,两边零星的光秃秃地伸展着枝干的灌木,使它还能成其为一条路。路上的雪,有的地方厚点,有的地方薄点,被风吹得高低不平。两人一前一后,杨月踩着陈林的脚印回头望,雪地里一行脚印清晰地留在身后。她是愉快的,不知什么缘故,这一行脚印却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忧伤,她的心里不知不觉酝酿着一种情绪。陈林也跟着回头看,然后又抬头看看淡远的天:他们的行走就好像高远的天地间一个不真实的梦。
“我写首诗!”杨月在路边的树上撅了一个树枝,拣了一块平整干净的雪地停下来。
陈林顺手也撅了一枝,兴致很高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写。
杨月弓着腰,伸着脖子,手捏着树枝,尽可能把胳膊伸得很远,很认真地在雪上一行行写着,每写两行就退后一步。
达子香香还在
完达山山未远
风吹雪落
在昨天
残歌被紫萧吹断
陈林看了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们的前路何其茫然,他又能给自己和她的明天什么答案?但是他真的不想她这么伤感。
“剩下的我来。”他低低的说。
杨月有点奇怪的看他一眼,把那句“谁许我一个/到不了的明天”搁在了心里。她很想看看他会往下续什么。寒冬里陈林沉吟许久,终于执笔以同样的姿态写了下去:
玉笛声声未了
仙子月月正圆
暗香浮动
到明天
一路有你不孤单
“我写不好,你凑合着看吧。不许笑!”陈林瞥一眼杨月,心里庆幸和她一起看过《笠翁对韵》,还能对上两句。他不想知道自己写的对不对,他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能很开心的在一起,不希望看到杨月有一点哀怨,哪怕这种哀怨不是他带来的。
本来很伤感的一首诗,这么一改格调立刻变了。杨月很感动地看着身边这个不善言谈的男生,他和她一样出身贫寒,但从不卑微,更不低贱,他一直一直很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她想他能够明白她心里想的,所以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改变了诗的意境。
“陈林,遇到你真好!”
“我也是。”
他们谁也不敢提未来,所以只能说现在。
太冷了,他们没再往前走,那首诗就那么以一种开放的的姿态留在雪地里。在这首短短的诗行里,藏着他们有意无意已经预料到了的一个结局。
两个人冻得嘶嘶哈哈,回到校园门口已经中午。
“就在外面吃吧。”陈林提议。
两个人就近找了家面馆,一进去迎面一股热气。面馆不大,还算整洁,正值饭点儿人比较多。两个人找了空位坐下,老板娘在柜台边问:“两位吃什么?”
“炸酱面。”杨月抢着回答。
陈林向菜单儿望一眼:“再来一碗牛肉面,一份肉沫茄子。”
“两碗面就好。”杨月马上扬声阻止,并固执地望着陈林,陈林笑笑由了她,起身倒了两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