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心意
如雪便留在营帐休息。虽然很累了，他还是无法入睡。
穆剑秋曾经给他们师兄弟四人每人一本手札，上面记载着他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以及治疗方法。
如雪时常将这手札带在身上细细钻研。今日他又拿来看，其中有一篇记载了五觉尽失的治疗方法。不过穆剑秋在后边注了一笔：用此方者，治愈半数，余下半数皆出现加重之相。此方尚有待商榷。
如雪不敢拿婉澄来冒险，因而犹豫不决。他反复思索着，该如何为婉澄解毒。
大约是太累了，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他的书房外，他练着剑，婉澄弹着琴。两个人都，开心地笑着。
然而一梦醒来，两手空空。天已亮了，他赶忙起身，洗漱干净，去看婉澄。婉澄比昨晚好了许多。绿屏已替她洗漱更衣，此刻她便靠在枕被上，脸色已不似昨日那般蜡黄。
“饿了吗？”如雪温柔地道。
“今天能让我吃吗？”婉澄像个贪吃的小女孩一样望着如雪。
“只能吃一点点粥。”
“好！”
绿屏将一碗用灵芝熬的粥喂给婉澄。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如雪笑了。
“看来，我又要医名远播了。”
“你原本就名声在外的。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在江陵一带大家争相传诵呢。”
“婉澄，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婉澄沉默不语。如雪替她诊过脉，脉象还算平和。
“婉澄，师父有本手札，记载了一个恢复嗅觉的方法，不过……”
“不过只有一半把握！”
“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写着呢！”婉澄笑道。“看你紧张的表情，就知道这方子喜忧各半，对我也许有用，也许有害。”
“你愿意一试吗？婉澄其实嗅觉不灵也没关系的。”
“如雪，我想试试。我相信你！即使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应对。也许你我还可以把穆神医的方子，研制的更加完美，可以给更多人治病。若真能如此，也算是我的功德。”
“如此很好。不知道拔下来的箭还在不在？我要看看那箭上的毒药，以便寻找克制之法。”
那枝箭被军医收了，他也是想研究一下那上面究竟煨的什么毒药。绿屏听闻如雪想要，便命人将那有毒的箭头拿了来。
如雪将那箭头拿起来，仔细观察一下。那箭上尚留有血渍。因为没有完全没入皮肉，留在外边的那一截下还可以清晰的看到淡蓝色的毒药。这也是那老军医谨慎之处，他拔箭时，小心地躲开了有毒之处。
“婉澄，你休息吧，一个时辰后。我来为你驱毒。现在我写方子，让你的人照方去抓药来。我们要用药浴驱毒，你身子弱，要留人伺候，静观变化。”
婉澄从前做过药浴。知道怎么做。如雪药水兑好，便出去了。绿屏帮婉澄除去衣衫坐在水里，大约半个时辰后方才出来。
婉澄穿戴好后如雪方进来为她诊了诊笑道：“如此坚持三天，应该会很好！”
“如雪，谢谢你！”
如雪望着她，没有说话。婉澄看到他满眼的心痛，心中一阵酸楚，也沉默了。
柴荣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四目相对，默不作声的情景。他并未生气。径直走到婉澄身边握着她的手问了问情形。
“今日还好！”如雪道。
“那就好！”
“皇上，皇后娘娘身子虚弱，军营条件太苦，实在不适合久留于此。”
“如雪，朕昨晚思考许久，不如你送澄儿回京吧！有你护送她，朕才放心！”
“臣妾要陪着皇上。臣妾没事，不用回京！”
如雪没说话，他迈步离开了婉澄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柴荣也跟了出来。
正直四月，江南草长，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溽热加上潮湿，令这些北来的士兵很不适应。
“柴大哥，江山真的比她重要吗？”
“江山是我肩上的责任，而澄儿是我的命。”
“为了责任，便要牺牲了性命吗？”
“我没有想过要牺牲她！”
“可你所做的，都是在牺牲她！为了笼络权臣，你纳妃，让她承受你肉体或许还有精神的背叛，为了扩大疆土，你征战让她饱经颠沛流离的苦！她要在你的众多女人中周旋，要为你担惊受怕，替你挡下敌人的毒箭！而你却不肯为了她做一点点事情！”
“为她做什么我都愿意！你不能如此诋毁我！”
“那你退兵啊！班师回朝，回到京城，让她好好休养！”
“班师回朝，不正中李璟下怀？之前所有努力岂不白费了？”
“听听，我没有说错吧！不让李璟趁心如意，不让之前努力付之东流在你心里比婉澄重要多了！”
“你！……大胆！”
如雪冷笑一声，他并未因柴荣的怒气而吓得退缩，反而向前逼进了一步道：“我真后悔把她留在你身边！我以为她跟着你会幸福，不想你让她受这么多苦！早知今日，当初我便应该不顾一切带她走！”
“你……你……你以为朕不敢处置你吗？”
“你不过拥有皇权而已，我柳如雪岂是畏惧皇权之人！”
“我不以皇权处置你，但我今天要教训你！”柴荣说着向如雪扑过来，如雪自然也不示弱，两人赤手空拳扭打在一处。
众士兵见此，自然都要来护着柴荣。柴荣喝令大家退下。两个人就这样撕打在一处，发泄心中的怨气。
“你们住手！”婉澄的声音传来，扭打的两人立刻都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婉澄哭道。
“是谁？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是我听到外边吵闹，才出来的，你们为什么？”
如雪低下头不作声。
“绿屏，送皇后回去！”
“你们不要再打了！”
“放心，我们不会再打了！你快回去。”
“我陪你回去！”如雪上前扶着婉澄向回走。
到了营帐门口，婉澄只觉眼前发黑，一下子晕了过去。辜好如雪反应快，一下子抱住了她。他把她放在床上，慢慢施针，把她唤醒。
“柳公子，我们娘娘怎么办？”
“她太虚弱了，不妨事。你去用参须炖些汤来。记得不能太浓，她的身子经不得大补，会坏事的！”
绿屏下去了。如雪看着婉澄，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强行带你离开！”
“如雪，别这样。这是我的选择，皇上对我真的很好。”
“你总是为他着想。”
“他很可怜。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也是个有能力的人，可他一生坎坷，失去了太多，只有我才给了他点点温暖，我不想牵绊他。”
“可是你不痛苦吗？”
“我？痛苦自然是有的。有时候总会有些意难平。但这是我的选择。如雪你最了解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京吗？”
如雪点点头道：“知道。这里有你想要的长相厮守。”
“是啊。回到京里，就又是皇后娘娘了。宫里夫妻像君臣，后妃如同僚，恩爱变成宠幸，没有人间的烟火气。在这里，我才觉得我们是举案齐眉的夫妻。所以我喜欢这里。”
“梅雨季要来了，你的身子怕是受不住这潮湿寒凉。”
“唉！”
“婉澄，在你心中，他就这样好吗？”
“如雪，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天注定的，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才有五六岁，却不自觉地依恋他。”
“你我终究是相见太晚了！”如雪叹了口气道。
婉澄沉默下来。如雪对她的情意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无法回应他。
绿屏炖了汤来，如雪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去。
“好些了吗？”
“好多了，这汤倒好，一点也不苦。”
“是吗？我尝一口。嗯，真的不苦呢！”如雪道。如雪面色平静，心中却颤抖了一下，她连味觉也失去了！那参汤分明是有点苦的！
绿屏张了张嘴，当他看到如雪的眼神，便把别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奴婢去把这碗洗了！”
如雪让婉澄休息，自己就坐在旁边守着她，一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中，他决定了，要冒险一试。
此次与婉澄重逢，让他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反而是更加浓烈。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死，他也甘之如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