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亦然和刘语婕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晚上10点了。杨嫂已经按照吩咐煮好了骨头粥。
刘语婕吃了药,才回房间,简单的洗了个澡之后,躺在床上还不忘给韩北发了条信息。从小到大,只要是她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会做到。
韩北是欧阳莱汐的小儿子,也是娱乐圈的顶流。韩北和苏昂是朋友,眼见着舒雅这么喜欢苏昂,那她就出面托韩北帮忙拿几张门票。
事情办好之后,她才放下手机,下了床,坐在梳妆桌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眉毛上面,右边脸,还有下巴处,都是红彤彤的。一想到,林亦然总是看到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瞬间心烦意躁起来。
这几天还得顶着这张丑不拉几的脸面对他。烦死个人了。
手机哒哒的响着,谁啊这是,急着撞枪口上。刘语婕拿起一看,是一条无名的信息。
“刘语婕,听说下个月,你爸要结婚了。巧了,你的后妈刚好是我的熟人。是不是觉得,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以为高高在上,不也还是得叫我们夏家的人,叫“妈”。”
“这么一想,我就打算原谅你了,我最讨厌活在你的阴影里,别人越是夸你优秀,我就是越想让别人看到你的真面目,你的恶毒,你的嫉妒心,对了,还有你的溃败。”
“你走之后,生活依旧继续,你的好闺蜜依旧交着新朋友,夜夜笙箫。恐怕是要把你忘记了。还有,正道哥,对我很好,托你的福。我以前就说过,是我的,你抢不走。有钱又怎么样,漂亮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输给了我,和你妈一样,连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都没有。最后,提前恭喜你爸,新婚愉快啊。“
夏怡?刘语婕一看着语气,不用猜就知道是夏怡。她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个表面成绩极好的乖乖女,刘语婕压根就没正眼瞧过的死对头。
下个月,刘志宏真的要结婚了。夏怡和程音,不愧是一家人,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天下起了大暴雨,打雷声大得能把她侵蚀。刘语婕紧紧抓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搜,刘志宏结婚。
刘志宏和程音的婚纱照映入眼帘,还有,他手里牵着的小孩,他们的儿子。
刘语婕关了手机一甩,便砸在了对面桌子的桌角。伴随着撞击声,她站起来,朝着床走去。
林亦然拿垃圾到门口扔,顺便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走出超市,发现乌云笼罩苍穹,黑暗的天空没有一丝生气。
屋外的大雨绵延不断,雷声响起,一阵一阵的,像极了炸山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又回到超市里面,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刘语婕的几个未接来电。心头一紧,赶忙按住她的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怎么回事?还不接?
“林亦然,你去哪了。”刘语婕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她每次一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心软。
林亦然赶紧答:“怎么了?”
“停电了。”刘语婕蜷缩在被子里。
“林亦然,我……。”她没听到他的回应,仿佛在黑暗中快要窒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害怕,害怕这个世界瞬间又倒塌。
"我马上回去。"林亦然没有挂电话,而是留着它开着。
林亦然站到门口,倾盆大雨将门口的半边地面都弄湿。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雨依旧在下,狠狠地敲击着透明的玻璃窗,刘语婕蜷缩在被子里。
她想起,11岁那年,一样响彻的雷声大得吓人。苏玥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刘语婕喊破喉咙,歇斯底里。
可是苏玥怎么都不回应。家里的阿姨打了120,刘语婕跟着救护车去到了医院,一路上全是雷声,满脑子都是。
她亲眼看着苏玥被推进抢救室,她亲耳听见,爷爷奶奶知道之后说的话。
“三天两头寻死觅活的,搞得我们刘家多对不起她似的。我可告诉你们,我们家志宏现在在国外谈着大单子,别随随便便就去打扰他。还有,别以为闹着一出,就能阻止程音带孩子回来。自己没本事,还会要挟人了?”
刘语婕一个人坐在灰暗的没有尽头的手术室外,手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
妈妈怎么了?也许也像之前一样,之前生病了,只要等医生治好,就可以回家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她靠在椅子上,一刻也不敢闭眼。
整整五个小时,冰冷,黑暗,还有喧闹,充斥着她的大脑。
开门声,雷声,医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宣布死亡时间,抢救无效,节哀!节哀!节哀!
刘语婕朝着被推出的病床跑去。白布盖住了苏玥的脸,她掀开,手一直颤抖,双腿发软着。
刘语婕看着母亲眼睛闭着,眉目依旧清秀,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拉着她的手,凑在苏玥的耳边声音颤抖:“妈妈,我们说好的,今天要带我去吃草莓蛋糕。妈妈,你不能骗人。”
“妈妈,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钢琴卖了。我再不听你的话了,我再也不弹钢琴了。”
“妈,妈,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苏玥,你不能不要我。”
“……“
刘语婕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收场的,她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是在病床上。
“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没看到现在遍地新闻都说我们刘家虐待她苏玥吗?赶快给我联系公关,新公司准备上市了,你懂不懂,要是平息不了,你们全都不用来了。“
“她自己想不开关我们刘家什么事。什么时候不去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刘语婕躺在床上,假装闭着眼睛,耳边爷爷奶奶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泪从眼角滑过,冰凉得刺骨。
苏玥离开的第二天,外公苏应洲从湘市赶回来,一瞬间老了很多。
刘语婕看着他们争执,看着人心的善恶,从那以后,在刘家,就再也没有对她好的人了。
她最爱的人,小时候唯一的光。永远的睡去了,永远,永远。
永远是个什么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玥连死了,也没能办一场婚礼。凭什么,她程音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一切。
她不服,永不服。
林亦然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然后找到了家里电闸处查看,发现原来是跳闸了。他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调了阀门。
光一瞬间铺满了屋子。
林亦然立马上了楼,走进刘语婕的房间,她的房间依旧漆黑无比,林亦然按了按开关,反复按了几次,依旧没有反应。
“这灯应该是坏了。”林亦然没看到刘语婕的脸,她的身子笼罩在黑暗中,“明天我再叫人来修。”
刘语婕没有回应,她蜷缩在床上,抱住双膝,整个脸深深的埋着。
她怎么了?莫非是怕黑?
“刘语婕?”他叫她,有些担心却不敢越距。
林亦然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黑暗中有东西在动,他想转身离开,刚踏出一步,腰却被刘语婕从背后环住。
轰!轰!轰!雷声依旧响彻云霄。
“怎么了。”他低头,轻声问。
刘语婕动了动唇,不知该说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崩溃的开关在哪。
“别怕,我就在这。“林亦然冒雨回来,全身都湿透了。他怕刘语婕感冒,就把她从他身上拉开,手摸着她的发丝。
“你会永远都在吗?”她低喃,神色恍惚。她想起了那年病床前,她握着妈妈冰凉的手,也是这么问的,还问了好多好多遍。
他们都会骗人的吧,哪里会有什么永远啊。
刘语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么大的雨,他别感冒才好:“你去洗个澡吧,别生病了。”
“好。”林亦然应了一声。他还是忍不住,抚摸着她的头发。冰冷的声音也变得有了温度,“我明天就叫人来修。”
他会永远陪着她,说不出口,但努力做着。
他碰她,不知道她会不会立马炸毛,然后跳起来冷哼道,别碰我。林亦然不确定,想着,他却依旧没有移开手,她骄傲她的骄傲吧,他做他觉得对的事。
只要她一唤他,他就必定会出现在她身边。不管他之前有多难过,他都要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后,保护她,爱她。这就是对的事。
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也不回应。林亦然收回手,轻叹了口气,转身想回房间洗澡。
刘语婕紧跟着他,他回到房间,她也跟着他进了他房间。
真的这么怕黑?毕竟男女有别,林亦然怕传出去不好,他自己没什么,但是,他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别赶我,我不打扰你,让我呆一会儿。好吗?”刘语婕站在门口,声音在颤抖。
“好。”林亦然让她进来,然后把门给关上,毕竟家里还有阿姨。
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刘语婕,她坐在他的床边,整个人都憔悴起来。难道是因为生病了,又怕黑?生病的女孩都比较脆弱吧。
林亦然把衣服挂好,又走出来,脚步停在床边:“晚上天气凉,把被子盖好。”
刘语婕脱了鞋子,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林亦然给她把被子盖好。
刘语婕没有想那么多,整个都有些恍惚,像当初得了心理过激创伤一样。根本没关注此刻自己躺在林亦然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
她只觉得,灯光很明朗,房间很温暖,所有冰冷与黑暗侵蚀的恐惧都被稀释得很淡。
林亦然洗得很快,因为担心她。他换了衣服之后,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到床边陪她。她的头埋得很深,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平时极其不同。
“怎么了?”林亦然问,比平时温柔许多。
刘语婕一闻声,便拉开被子。
下一秒,她抱住了他。
很温暖呢,温暖得不真实,温暖得有点恍惚。
林亦然僵住,一切都像错觉一般,心像装了一千只嗡嗡躁动的蜜蜂。刘语婕半跪在床上,冰冷的双手搂住林亦然腰间。她紧紧的拽着他腰侧的衣角,脑袋顶着他在他身上,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林亦然抚摸着她的发丝。
他没有拒绝,使得她越抱越紧,愈加肆无忌惮,就像整个人仿佛都揉进了他的怀里。
他不说话,就这么任由她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身说了声谢谢。
“很怕黑?”林亦然开口,像是给黑夜开了一条道。
“嗯。“刘语婕一手撑着头,歪着脑袋。人真是奇怪,她最喜欢黑色,但是她也最怕黑。 特别是打着雷的黑夜,就像今天这样,“很怕。”
“为什么?”林亦然问。
“因为。”刘语婕吸了吸鼻子,沉默着像是在想着什么。
“你不想说就算了。”林亦然坐在地毯上,床的旁边。
“她离开的那晚也是这个天气。”刘语婕整张脸都冷落下来,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因为,她在黑暗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