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是比植物人促醒中心热闹多了,不时有小护士抱着哇哇啼哭的新生儿,连哄带笑地路过走廊。
忆眼和冰语生怕被人发现,两人便悄悄地溜进一侧挂有“更衣室”牌子的房间,就着窗外的月光,可见靠墙立着两排带锁的衣柜。
“这里面肯定有白大褂!”忆眼一边说着,便去打开衣柜,可惜每一格都上了锁。
“在这儿呢!”冰语拽了拽老板的衣袖,指了指门后钉着的衣钩,可见那里挂着四五件白大褂。
两人便相视一笑,各自挑选了一件,套在自己的身上。
冰语正要开门时,门外传来的话音,是一对值班医生正巧经过,忆眼一把紧住女孩抓握着门把的那只手,当即,其脑袋里白光一闪,传来一阵老式“叮叮叮”的电车铃响,眼前的画面呈现出旧社会的街景风貌:马路两边是身穿旗袍的妙龄女子,或是衣着长衫及西服的男子匆匆穿行,两三个拉黄包车的苦力载着客人交错而过,几个买香烟、买饮料、买鲜花、买零食的小商贩正招揽着顾客……忆眼本以为自己来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上海,但他的耳边却是传来了一个报童的四川话:号外!号外!《新华日报》——国民政府修筑的“精神堡垒”于都邮街广场中心竣工,今天将举行盛大的揭幕仪式——
远远地,可见都邮街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呈方形锥体、通体黑色,建筑物顶端是平的,有箭垛模样的造形,就像是一座怪兽般的碉楼,该碑身写有“精神堡垒”这四个大字,可见四面八方的人们正朝向那碑座的下方汇集而去。
忆眼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孩从迎面正风风火火地跑来,其一副兴奋的神情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竖“碉楼”。
一辆有轨电车驶来,敲出“叮叮叮”的铃响,但女孩正满心沉浸在前去看热闹的喜悦当中,根本就没听到其身后所开来的那辆电车。
“小心!”忆眼还没有来得及大叫出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路边蹿出,一把拉握住对方的手,电车跟两人擦身而过,与其救祝仙仙时的举动如出一辙。
忆眼正想看清楚那个救人者是谁,突然听到了梦境般的声音:“你怎么了?”立马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忆眼低头,眼见小助手一脸担忧的神态,虽然他没有看清那个救人者,却是瞧清楚了这个被救者的相貌——其正是多次出现在冰语记忆里——那个形似周璇的女人,她也更像是冰语本人。
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联,为何会一再出现于冰语的记忆里,并一再被自己的特异功能所探寻?其似乎分明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信息。
“啊!”忆眼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赶紧行动吧!”
当即,两人悄悄地摸出了更衣室,来到妇产科的婴儿房,隔着墙上的大幅玻璃,可见房间内排满了整齐的婴儿床,小家伙们都在安稳地入睡。
“天哪!”冰语一副头大的表情:“这么多孩子,长得都一样,哪一个是啊?”
“你没看到,那婴儿床的一头都贴有名牌吗?”果然,每一张新生婴儿床的床位都挂有一个指代其身份的名牌。
两人正要走进去,则是被人喝止道:“你们两个是谁?有什么事吗?”
这样,一个身穿白大褂、四十多岁的医生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冰语本来就有些做贼心虚,一时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忆眼却是异常冷静,他扫了一目对方衣服上的那枚胸牌,可见上面写着“妇产科主任”“陈雁”的字样。
“啊!陈主任,”忆眼用拉家常式的口气道:“我们是医大神经生物学的博士研究生,听我们教授说,植物人促醒中心的一位患者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课题啊!所以,我们想以此为题写篇论文。”
但这位陈主任似乎不太相信,特别是对冰语的视觉年龄产生了怀疑:“怎么?她也是博士专业?”
“啊!”忆眼快速反应道:“她是我的小师妹,正在读大二,她也对这名患者很感兴趣,所以非要跟我来看看。”
陈主任追问:“那你们的博导是谁?”
“啊!我们的博导是——是——”忆眼飞速转动着脑筋:“啊!我们的博导——就是那位患者的主任医师——促醒中心主任——冯浩宇教授。”
“原来,你们是冯教授的学生啊!”终于,对方戒备的脸色有所缓和:“你们怎么白天不来?”
“这不马上就要天亮了吗?”在更衣室时,冰语看过手机上的时间,眼下已是早上的五点过。
“那你们跟我来吧!”
陈主任将两人带进婴儿房,三四个新生儿因为醒来,正在发出微弱的啼哭声。陈主任就将两人带到最里内的那张婴儿床边,可见床尾的名牌上写着“邹瑶之子”,由此可以确定这就是邹瑶与齐武的孩子了。
相比出生时只有同龄婴儿一半大小,眼下,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其不仅体重有所增加,而抵抗力也有所增强。
早前的一个星期,婴儿被放在恒温箱,但由于生命力强大,一个星期之后,就被抱来到了这间普通的婴儿房,这些忆眼早已从逢慈那里探听清楚,所以便决定铤而走险,从医院带走这个孩子。
“哇!这就是邹瑶的孩子?”冰语发出惊叹声:“比起出生那天,长大了好多。”
“是啊!”陈主任的嘴角流露出母性的柔和之光:“这十来天,婴儿大概增长了快一千克,这可是其他新生儿一个月的生长速度,其抵抗力也增强了不少。”
“他肯定是急着想为母亲申冤!”忆眼嘟噜着回答。
“什么?”陈主任不明白地望向面前的男子。
“啊!没什么!”忆眼打哈哈道:“我是说陈主任你们把孩子照料得真好!”
“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嘛!”
双方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行脚步声,三人抬头时,眼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陈主任立马笑脸相迎地走了过去。
“冯主任,您来了!”
“啊!我来看看邹瑶的孩子!”
“您看——您还亲自来一趟,您这两个学生——”
“什么我的两个学生?”
“糟糕!”忆眼惊呼出声,而冰语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老板一把拉开窗户,瞧了瞧自身所处的位置,并且高声命令道:“快抱紧我!”
“啊!”但冰语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双臂搂住老板的腰肢,忆眼抱起婴儿床里的那个孩子,一个悠扬的哨音,已经背身跃出窗户,身体腾空而起定格,直吓得小助手发出了连连的尖叫声。
伴随着冰语的叫喊,忆眼则是不慌不急,他用内力及呼吸控制调整着身体的平衡状况,由此可见一行三人兜着晨风的力度徐徐下降。邹瑶的儿子瞪大一双眼睛,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发生;与此同时,两人的耳边还能听到陈主任的声音:“快——快通知保安!……不——不——不!是报警,赶紧报警!”显然,整个妇产科的新生儿部已经乱成了一团。
就在两人落地的那一瞬间,仿佛从城市的背后照耀出了万道金光,俨然是从黎明的最深处袒露出了心怀。
虽然已经脚踏实地,但冰语还没回过魂,其神态晕晕乎乎道:“我真没想到——你来医院,是为了偷婴儿。”
“怎么?”忆眼白了小助手一目:“难道,你不想知晓事情的真相?”
“想啊!”冰语气恼地直跺脚:“但这也太危险了!”
正争吵时,两人身后传来嘈杂声,可见建筑物的拐角处——是几个医院保安像出演滑稽剧般争先恐后地跑来。
“多说无益,快走吧!”忆眼抱着孩子,拉着小助手跑出了医院,并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两人跳入进后车门,招呼司机赶紧离开。
通过后车窗,眼见逐渐远去的一行保安,冰语这才稍稍地微感安心,由于听闻孩子所发出哈哈的笑声,女孩注意到老板怀抱中的那个新生儿,便顿时泛溢起了与生俱来的母爱之心,露出开心的笑靥。
“我来抱抱!”冰语从老板的怀里接抱过孩子:“哇!他笑了,笑得好开心啊!……我一直很好奇,你说新生儿到底有没有记忆?特别是这种生下来才十几天的,感觉其记忆应该是一张白纸。”
忆眼瞧了一目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对方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便压低嗓门道:“你是想让我看看他的记忆?”
“是啊!”冰语点头回答:“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忆眼望着孩子的笑脸:“这小家伙觉都没睡醒,能有什么发现?”
“你就试试看嘛!”
忆眼经不住小助手的一再央求,便用其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稳了孩子的手腕,因生怕将如此弱小的生命捏碎,他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尽管忆眼并没抱有多大希望,他不清楚能在这么幼小的生命里能看到什么,亦或这么个小人儿到底是否存有记忆,但他的脑袋仿佛触电般遭遇强光一闪,而自己就像是栽入进了一个游泳池,其视觉范围一阵剧烈的震动和颠簸,便看见一个身体发育健全的胎儿在羊水中游泳,如同一个装满水的瓶子,差点将胎儿倾倒了出去;与此同时,忆眼的耳边传来一个女人被闷在水中的哭喊声:“你要干吗?你要砍我,你敢砍我?!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混蛋!……”
之后,忆眼曾看过一份医学研究报告,证明胎儿在母体内便存有记忆;而母亲在怀孕两至三个月时,胎儿脑的各个部分,如:大脑、延髓等各个组织器官已渐趋分明,而胎儿脑的分化也开始进行,这时孕妇会慢慢感受到孕象在其体内所产生着各种妊娠变化。
难道,这就是孩子在子宫内所察觉母亲被外界攻击时的胎儿记忆?
也正由此,从一个侧面论证了上述医学研究报告的真实性。
忆眼像是从水中冒出了头,其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并大口喘气。
“怎么了?”冰语一脸关注的紧张:“你看到了什么?”
忆眼试图敷衍:“一个才出生的新生儿——能有什么记忆?”
冰语摇头:“我不相信,我看出你的表情有变化。”
“嘿!”忆眼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态:“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冰语得意地扬了扬眉头:“我这是察言观色。”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说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忆眼愈加一脸疑惑之态,他看起来并不是在撒谎。
“什么意思?”冰语拉下脸道:“你又想敷衍我?”
“我不是敷衍你!”忆眼叹气地回答:“这么说吧!我想母亲的一举一动,其肚子里的孩子都能听到,并且能感受到。”
“这么神?”冰语瞪大了眼睛。
“是啊!”忆眼刮了一下小助手的鼻头:“所以等你当母亲的那一天,一定要让胎儿听最美的音乐,给他讲述最动听的童话故事,因为你的一举一动——这可是影响到了孩子的终生成长。”
冰语脸红了,女孩回想起之前被老板意外亲吻到脸颊时那番心动的感觉,其心头再次微微地一颤,感觉右侧的面庞滚烫似火,便将脸别向窗外,口齿不屑地回答:“切!谁——谁说我要当母亲了?”
“你们这些女孩子啊!——”忆眼摇头嗔笑道:“一个个从来都是嘴硬!”
“我没嘴硬!”但冰语这副倔强的神情恰恰表明她正在嘴硬。
忆眼也不强辩,只淡淡地说道:“我们走着瞧吧?一旦碰到你心爱的男孩,迟早的事!”
因似乎被两人之间的此般斗嘴所吸引,那个出租车司机透过驾驶室的后视镜,偷偷地瞄了一下忆眼和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