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育道:“此非易事。陛下有意重用宗亲,打压外戚,若冒然进谏,皇上必不纳,如之奈何?”
王莽沉思片刻,道:“此乃祖宗礼法,若大鸿胪与一众大臣联合奏请,不知可否奏效?”
“可如今朝廷重臣皆知此事乃皇上授意,遂纷纷倒向定陶王,老夫尚能联络何人?”萧育摇头道。
淳于长撸起袖子道:“这可如何是好?京兆尹那老匹夫前些年荐琅邪太守冯野王代大将军辅政,近日又上奏弹劾,着实可恨!想当年王章于长安求学时,生疾,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不已,若非家父与众京师人士资助,早已病死,如今倒好,半点不念旧情,处处与俺们做对。 ”
萧育眼睛一亮:“子鸿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章曾荐冯野王,如今又依附定陶王,或许可在这两桩事上寻寻王章之短。”
“ 牛衣对泣之典莽亦有所耳闻。”王莽接话道,“可京兆尹廉洁奉公、恪守臣道,能有何短可揭?”
萧育捋了捋胡子道:“依适才子鸿所言,倘王章曾力荐冯野王,扶持定陶王,其间必有书信来往,臣子结交藩王、阿附王公的罪名可大可小。 ”
淳于长道:“好!此计甚妙。再者,当年皇太孙不翼而飞一事,恐与刘康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寻不到证据,否则谋害皇孙乃杀头的重罪啊!”
刘怀能一来插不上话,二来仍恼恨王莽,故而只低头饮茶,默不作声。此时刘怀能与刘秀秀二人的意识已渐渐相互交融,难分彼此,二人倘想法不同时,亦不似之前如脑中对话,而更似同一个人反复思考。
王莽心知有愧于她,亦不敢直视刘怀能,只目不斜视对萧育道:“仅凭几封书信不能对京兆尹定罪吧?”
萧育饮了一盏茶,慢慢道:“若书信中有悖逆之语,又或...又或有谋反之语呢?况且皇上命定陶王留京,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莫非陛下不怕刘康羽翼已丰,威胁帝位么?若在大将军和定陶王之间选其一,自然是亲娘舅更信得过。”
淳于长喜道:“既如此,俺这便去联络其余朝廷众臣,以为助力。”
王莽道:“大鸿胪掌诸侯事务,依礼法可提请与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共同调阅定陶王与外臣来往书信。但晚生以为,京兆尹对陛下忠心耿耿,恐无把柄可抓。”
“呸!”淳于长啐了口唾沫,“王章沽名钓誉之辈,俺不信他没把柄抓,伪君子表里不一,其又扶持定陶王,又力荐冯野王 ,谁不知冯野王乃信都王刘兴舅父,王章首鼠两端,不就是想着左右逢源么?就傻表弟你轻信他人,若彻查王章书信,其必有反状。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
淳于长自去四处联络大臣,求得十余名大臣随萧育进宫请旨调阅王章与定陶王来往书信。 刘骜一来既用刘康,又防刘康;二来拗不过太后死缠烂打;三来依礼法,萧育确有调阅之权;竟准了其所奏。
萧育、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分案坐下,各自仔细查看案前堆积如山之竹简,三人默不作声,房中唯有竹简轻微声响。
三人奋战一夜,萧育早已精神萎顿,御史中丞强睁睡眼,却是呵欠连天,只有司隶校尉年纪尚轻,稍有些精神。在三人都欲放弃之时,萧育见一竹简以火漆封口,显是定陶王尚未拆阅过,精神稍稍振作,遂以小刀刮去火漆,展开来看时,正好见落款写有“王章”二字。
此时天尚未大亮,萧育取过油灯,凑近细看,又惊又喜,笑道:“王章啊王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司隶校尉与御史中丞闻言皆凑近来看,二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是日早晨,王章出门上朝前,其妻泣道:“妾今早起来,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夫君今日千万小心。你我出身贫寒,如今丰衣足食,来之不易, 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夫君为何要与大将军、大司马为敌?一旦败阵,身首异处。 ”
王章道:“ 朝廷大事,非女子所知也。 ”言毕,拂袖上朝而去。
萧育怀抱竹简,直奔皇宫,正好赶上早朝,众臣山呼:“吾皇千秋无期、长乐未央!”
萧育出班奏道:“臣有本上奏。京兆尹王章不守臣道,阿附王公;大逆不道,企图另立新君;巧言惑主,扰乱朝政。”
刘骜蹙了蹙眉:“爱卿若无真凭实据,休要诽谤大臣!否则朕定不轻饶。”
萧育道:“臣昨夜与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彻夜调阅京兆尹与定陶王来往书信,已获确凿证据在此,呈陛下过目。 ”
宦官接过竹简呈与刘骜,此时刘康心中一惊,暗暗抬眼盯着那卷竹简,茫然不知所措。
刘骜展开竹简阅毕,啪一声自龙椅上扔下,惊得王章、刘康二人慌忙跪地。刘康边叩头边说:“臣弟做错甚么了么?请陛下明示。”
刘骜也不答刘康的话,只对王章冷冷道:“王章,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亲笔所写,是否有人诬告?”
王章膝行过去,拾起竹简,展开来看,惊得全身冷汗,慌乱地百口莫辩:“微臣.......微臣该死!微臣一时糊涂。”此时王章心想:“如此重要的文书,刘康为何不阅后即焚,竟留于房中,令萧育抓到把柄。”
刘康亦膝行而前,自王章手中接过竹简来看,这不看还好,一看惊得魂飞魄散,忙叩头道:“臣弟该死,臣弟从不敢有不臣之心,望陛下明鉴,臣亦从未见过此封书信,恐有人陷害臣弟。”
萧育奏道:“启禀陛下,臣查到此卷竹简时,其上火漆完好无损,定陶王确未拆看过,此乃事实,但臣亦绝不敢陷害任何人。”
刘康听萧育如此说,方稍稍缓过些神,王章则所吓不浅。刘骜语气威严:“既如此,定陶王起来答话。”
刘康再拜谢恩方敢起身。刘骜继续喝问王章:“大胆王章,朕险些为你所蒙蔽。你弹劾大将军,朕原本念汝为朝廷、为大汉仗义直言,殊不知尔心怀鬼胎,欲令立新君,此乃谋逆大罪!”
王章叩头谢罪:“臣知罪,臣罪该万死!可此竹简非近来所写,乃陛下尚为储君时,臣便已......”
刘骜打断王章:“大胆逆贼,还敢狡辩!朕为储君时便可行此谋逆之举么?廷尉何在?将王章褫夺衣冠,收入大牢,依法处置!再派人至京兆尹府,将其家人与一干人等皆下狱严加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