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上人间
十月的北都，秋风送爽，枫叶含笑。这是一个美丽的季节，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个金黄的季节，同百花盛开的春天一样令人向往，同骄阳似火的夏天一样热情，同白雪飘飘的冬天一样迷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风情万种的季节，新天地产的董事局主席黄文利却是一脸的惆怅。刚刚过去的九月，对他来说，不亚于一个天寒地冻、风疾雪冷的三九天。
九月上旬，新天地产举办了一场隆重而又别开生面的中秋晚会。晚会的余温还没有凉下来，第二天便传来了噩耗，东升区房管局局长秦少华被纪委双规了。而秦少华托关系帮黄文利办的大广区“商品房预售许可证”，也因为是违规办理而被上级部门吊销了。
九月下旬，莱茵河畔小区的业主因房屋质量纠纷，与正方物业公司保安发生冲突，双方均有人受伤。很快，媒体上就出现了关于这件事的相关报道，也引起了市领导的关注。进入了十月，业主们又突然放出幺蛾子，十几个业主代表找到乡政府，要求批准成立业主委员会，甚至放话说要炒掉物业、起诉开发商。
大班台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没有燃尽的烟头拼命地吐出最后一缕青丝，倒似在苟延残喘，黄文利已经在桌子后面坐了整整一下午。他刚想再取出一支香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黄文利把烟盒揉成一个纸球，然后朝桌子旁边的纸篓扔去。纸球划出一段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击中纸篓上沿，但却没有入篮，滚落在地毯上。黄文利没有理会，他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拨通了杨晓东的电话：“喂，杨乡长，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呢？我们到天上人间耍一把。”
黄文利是一个谨慎小心的商人，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场合，他始终不暴露自己与杨家父子的关系，一直称呼表弟杨晓东为杨乡长。
杨晓东也是坐在办公室里，也是在抽着烟，也是在想着黄文利。对于这个黄文利，他不得不想，而且是越想越烦！这个表哥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一年来，黄文利给自己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烦，回民村强拆事件的余烟还没有散尽，莱茵河畔小区的业主因为不满房屋质量，与物业公司发生冲突，又引发了一连串的群体性事件。
作为分管的副乡长，他不止一次被乡党委书记找去谈话，甚至区领导还在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了他，这一切都与黄文利的新天地产和正方物业有关。虽然都是黄文利惹的祸，但是他必须要给黄文利擦屁股，必须不遗余力地帮他渡过这些难关。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亲戚关系，而是利益把他和黄文利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跑不掉。
杨晓东正坐在桌子后面发呆，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起电话一看，脑袋瞬间膨胀两倍，又是黄文利打来的。他现在一听到黄文利的声音就紧张，不知这家伙又给自己惹出什么祸来了！黄文利每一个电话后面都是一堆堆麻烦事，甚至是一个个火坑等着自己去跳。这个黄文利，简直是一个麻烦的制造者！但是一听到“天上人间”这四个字，稍微犹豫一下，杨晓东还是答应了。
“天上人间”是一座位于大广区的夜总会，与北京一年前被警方端掉的豪华夜总会同名，服务内容也是完全相同。一想到那些穿着薄若蝉翼的衣服，坐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孩，杨晓东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腰带下面立即升起一顶小帐篷。
晚上六点，陈世满开着黄文利的奔驰350来到了常庄第二小学的小东门，这是黄文利和杨晓东约定的上车地点。虽然是八小时之外，但是杨晓东行事还是非常谨慎，下班后，他和办公室主任张红军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他俩都住在常庄的绿柠檬小区，但是杨晓东只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小区里，他的老婆刘娜和孩子则住在东升区核心地段的九龙山庄。
九龙山庄是北都有名的富人区，杨晓东和父母的房子都在这个小区里，他的房屋是一套150平米、四室二厅的花园洋房。2010年开盘的时候，九龙山庄销售均价已经达到了每平方米4万元，当然了，这套房子也不需要他自己掏腰包，是黄文利出资为他购买的。九龙山庄是一个学区房，出了小区南门便是市重点小学东升实验小学，他的儿子在这个小学里已经读到小学三年级，不过一直是杨晓东的父母负责接送。一个月前，刘娜申请将自己的工作地点调到建设银行九龙山庄营业部。新单位离九龙山庄不远，步行只需要十分钟，这套房子对刘娜来说简直是太完美了，于是就和杨晓东搬到了这边居住。
春节之后，刘娜出其不意地打跑了小三王梓萌。杨晓东虽然高度怀疑是刘娜做的祟，但也只能装聋作哑。刘娜提出搬回到九龙山庄住，杨晓东在常庄没了牵挂，也就同意了。
搬到九龙山庄没几个月，杨晓东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束缚上了紧箍咒。于是他借口工作忙，一个人又回到了常庄绿柠檬小区。虽然从常庄乡政府到九龙山庄开车只需要一个小时，但是他只在周末才回去，刘娜对此却没有半点怨言。对于这种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她现在是完全想开了。
搬了新房子，换了新工作，刘娜也换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模式，也有了自己的课外作业，那就是打麻将。刘娜做姑娘的时候就是麻将迷，嗜麻将如命，只是结婚后相夫教子，再加上跟单位同事少有往来，就把这个爱好忍痛放弃了。走出了婚姻的阴影，她重新拾回这一快乐，每天下班回家，胡乱扒几口饭，然后就约上几个雀友到茶楼砌长城去了。为了打麻将，她还把自己的父母请了过来，让他们帮着照顾儿子。对于杨晓东的有家不回，刘娜也乐得由他去吧。
杨晓东回到了绿柠檬小区，和张红军道了别，就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匆匆地换了一套休闲服，然后赶忙来到了常庄第二小学的东门。
杨晓东选择的接头地点非常隐蔽，小学已经放学了，这里只有一辆奔驰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除此之外，再很难看到行人了。
杨晓东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陈世满朝着扶手箱上的中华烟努了努嘴，道：“杨乡，抽烟。”
杨晓东抽出一支烟，点燃后，舒服地吐出了一个烟圈，然后问：“老黄呢？”
“黄总在海港渔村等您呢。”陈世满忙回答。
听到是吃海鲜大餐，杨晓东满意地嗯了一声。他心想，黄文利这个土老帽终于开窍了！
上次他们去天上人间夜总会，黄文利居然搞的是一条龙服务，把吃喝玩乐全安排在这里面。二楼吃完了饭上三楼的KTV包间，三楼唱完了歌又到四楼的洗浴中心，四楼洗完了澡又去五楼开房。事后，杨晓东给黄文利上了一堂课：“食色和食物是两种不同的享受，不能把他们搞在一起。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现在一想到天上人间的饭菜，我就感觉到里面还有那种腥味。”
奔驰车的动力很足，马达发出匀称的喘息声，像一头野兽载着二人向灯光璀璨的市内驶去。灰蒙的天空已经泛出点点繁星，他们用暧昧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人间百态。都说天上好风光，其实留在天上的都是寂寞，只有人间才是最欢乐的。
2014年10月25日清晨，八点刚过，常庄乡政府工作人员便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办公大楼。八点三十分，杨晓东也准时出现在他的常务副乡长办公室里。
昨天那销魂的一夜已经掏干了他的体力和精神，本来想以下乡调研的借口找个地方美美地补上一觉，但是黄文利的嘱咐或者说是命令，让他不得不硬撑着来到办公室。杨晓东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电话便接通了，杨晓东也不多问，对着电话低声说了一句：“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片刻的功夫，常庄乡规划科科长曾宝根便出现在副乡长办公室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