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2年9月的某个下午，圣托马斯港劳力市。

七个民工孤零零地排成一溜儿蹲在空荡荡的市场大院地当央，十四条腿正在节奏混乱地哆嗦乱颤……

“船长啊，我那不是馋的，我是饿的呀！”

“总督大人，你就让我出去转一圈儿吧！我保证能给你弄回两打面包再顺俩钱包……”

“给我闭嘴！”老德克烦燥地吼了一声！扭过头来疑惑地问荣兵：“罗宾，你说这又是一上午了，前后左右那帮家伙都被叫去做工了，咋偏偏就没人叫咱们呢？”

“我哪……知道啊？可能……欺生呗。”荣兵没精打采地回答道，他也饿得连脑子都懒得转了。

“胡扯！刚才那俩黑加勒比人是今天下午刚来的，他们都被叫去搬鱼获了！从早上到现在，四五十个人就剩下咱们七个！这都两天了，天天这样！太他妈邪门了！”

“那咋办？头儿？”螺丝有气无力地问。

“哼！以为这就能难住我老德克了？走！换个地方！”

下午三点二十分，圣约翰岛上“克鲁斯贝”小镇的劳力市。

同样的一幕又在重复重复再重复。早上到现在，劳力市里六七十人一个不剩都被叫走去做短工了——除了德克帮这七个倒霉蛋子。

老德克撅个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揉搓着头发，发出了饿狮一般的怒吼声：“我啥时候得罪过你们丹麦的奥丁大神了？这丹麦人的地盘上咋都这么他妈邪门啊？”

六个葫芦娃垂下眼皮默默无语……

“咱们每次明明都占着市场最好的位置！可连那边墙根儿角落里的几个‘泰诺人’都被叫去砍甘蔗了，咋就偏偏又把咱们七个剩下啦？罗宾！你小子脑瓜最好使，你给分析分析！”

“真不知道。我来加勒比才几天啊？我到现在还整不明白哪儿是谁的地盘呢。”荣兵饿得转速越来越慢的脑子基本宕机了。

“嗨！嗨！头儿，那边又来个找人干活哒！看样子应该是个种植园主吧？”切里悄悄指着大门口兴奋地小声喊。

老德克抬头一看，乐了……“哼哼！小样儿地，既然是来找人干活儿的，那就不好意思啦。现在呆劳力市的除了俺们七个，不信你还能再找出一只耗子来！”

那人穿戴不俗，头发梳理得油光锃亮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他走进空旷的劳力市先是一愣！见大院中央还有一溜儿人整齐地蹲在那儿，就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老德克伸出五指迅速拢了一下沙马特发型，从容地站起身来，淡定地等待那位先生走近。同时在心中飞快地分析着对方可能会需要什么类型的工人，以及自己应该怎样立场坚毅同时又态度柔媚地讨价还价……

这位先生估计是眼神不大好，走到近前时，还捏起前襟上挂着的单片眼镜对着七人扫视了一圈儿……只见他忽地全身一僵！二话不说返身便走！

七个民工连饿带急全都哆嗦了……老天爷这是摆明了要把大伙先玩残再饿死的节奏啊？两股战战的老德克猛地上前一把揪住那位先生的袖子……随着老德克的手碰触到他衣袖的瞬间，这位忽然也像被七个民工传染了一样开始哆嗦上了！

“先生！请等一下您别走……”

“撒开！你撒开！干啥？你想干啥！？别怪我没警告你啊，旁边可就是自卫队警戒所！那里面有好几千手拿48磅重加农炮的民兵我可告诉你！”

“先生，我就是想……”

“是啊是啊，我明白我理解。这种事儿你想我也想……这年头谁又不想挣钱呢？但有句话叫‘君子固穷’你懂吧？不懂？内个……天知道这话是咋忽然钻进我脑子里的，其实我也不太懂，反正就那意思吧。绅士爱财取之有道，这话能听懂吧？虽然你看起来很不像个绅士……”

“先生，我无法理解你的话，因为我们……”

“啊……帮主！我求您可怜我放过我吧！我真不该那样对您说话我太失礼啦我错啦！我知道我听说过，您一定就是近来正在冉冉升起的‘莱德’帮主吧？其实我对贵帮和帮主您一直心怀崇敬之情的呀……”

“谁？我们是……啥帮？”

“您就别再考我啦，因为我其实也几乎差不多约等于您的半个外围粉丝呢。您当然就是传奇的斧头帮大哥莱德！”

“算了算了快走吧！就您这脑子，我怕去您家干了活儿也拿不到工钱！”

“谢谢啊帮主！内个啥……那就祝您事业顺利吧。”

老德克心如死灰地摆摆手，那人果断停止了哆嗦和啰嗦，“噌”地蹿出劳力市大门就不见了。

“他为啥管咱们叫斧头……我、我法克你们六个活该饿死的穷鬼！谁让你们在衣服下面藏斧头的？谁！？我说怎么这好几天就没人敢搭理咱们呢！”

老德克一转身就看见又低着头蹲下的六个葫芦娃，站着的时候被衣服遮着还看不见，现在一蹲下……齐刷刷地，每个人的屁股后头都支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斧！

贝格怯怯地伸出瘦了一圈儿的胖指头点了点老德克身后，老德克忽然闭嘴不骂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腰，慢慢地抽出一把斧头……

“嗨！哥几个！一看就是伐木工吧？”一个身穿皮衣头戴达达尼昂皮帽样子很拽的的男人走进劳力市就粗声大嗓地嚷嚷道。

“这个……可以是……”

“去四英里外的坎达山伐木头一共十几天的活儿没问题吧？”

“这个……必须地……”

“包吃包住完活儿每人3比索有兴趣没？” 

“这个……可以有……”

“自带工具不另加钱！”

“明白……”

“工具损坏不管赔偿！”

“可以……”

“走着！”

“好咧……”

1712年12月6日黄昏，法国巴黎辉煌壮丽的凡尔赛宫中……

一位忧郁的君王叹息着站起身来，孤独地离开了寂静的祈祷室，缓步下楼走出皇家大教堂。他心烦意乱地屏退了左右，视若不见地经过那些雕饰奢华的水榭、亭台、柱廊、和喷泉，伴着惨白凄冷的夕阳，步履蹒跚地踏上一条积雪薄覆的的落寞小径，独自朝冬日的运河边走去。

已经过去的1711年真是个令人无比伤感的年份，他的王太子病逝了。可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正在过去的这个1712年更像是要彻底摧毁这位曾经光耀整个欧洲的太阳王！2月12日，先是他的长孙媳玛丽不幸染天花去世，不到一周，他的长孙勃艮第公爵也因此病随爱妻而去。然而厄运还在逞威！3月，这对夫妇的长子，太阳王的长曾孙布列塔尼公爵同样因天花病逝。

痛苦的1712啊，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还藏着什么可怕的灾难，正冷笑着躲在浓黑的云层之后，耐心地等着给这位可怜的老人以致命一击吗？从3月一直到12月，这世上没人能了解这位君王是如何度日如年地熬过来的！现在，这个可怕的年份终于就快过去了，衰老的太阳王每天至少三次虔诚地向天主祈祷，恳求仁慈的主能够保佑他和他的家人熬过这苦难的1712年！

1712年12月6日的同一个黄昏，加勒比海托尔托拉岛罗德镇北近郊，一座寒酸的农家小院西北角上一间四面漏风的木板棚里……

或粗豪或尖利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溢出了木板棚回荡在这个不大的农家小院里。破板棚里连张桌子都没有，狭小的地当央铺着一块破旧的亚麻布，上面摆着一盆木薯饼子，一盆菜豆炖牛杂，还有一盘房东大婶送来的蒸南瓜。

一个紧挨一个围坐在“餐桌”旁的七个民工正热火朝天地笑着闹着！听罗宾讲到“多大个B事儿啊还架炮轰？”螺丝腿儿顿时就笑得喘不过气了！手抖得连宝贵的朗姆酒都洒了出来……气得坐在对面的老德克掰下一块木薯饼子就砸在他脸上！螺丝也不在乎，捡起掉在地上的木薯饼子就塞嘴里了。

一时间，小托尼的嘎嘎声，切里的哈哈声，小梅子的咯咯声，胖贝格的嗬嗬声，再加上罗宾的嘿嘿声，在这间狭小的破板棚里乱七八糟地响成一片，就像这七个幸运的民工抽奖抽到了颗地球似的。

所以你瞧，无论你的生命很偶然地被上老的快递公司随机派送到了哪片时空，其实你都没必要报怨命运的不公，真的。无论你是这片时空里的谁，无论是你的身份高贵还是卑微，无论你是一位光焰无际的君王还是一个贫困潦倒的苦力，时光的沙漏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是如此公平地流淌着。其实，心灵所感受的苦乐又何尝不是如此公平呢？

只不过，无论是痛苦的煎熬还是快乐的时光，都在不停地切换着陪伴你而已，这就是人生真实的常态吧？就像第二天晚上，在同一间板棚里的场景……

室内一灯如豆，斜阳那点余晖现在也已经完全不见了。昏暗狭小的棚屋里沉默地坐着七个愁眉不展的民工。气氛压抑萧索。

良久，老德克开口了：“大伙都说说吧，咋个看法？切里，你说说。”

“还有啥说的？认命呗。”切里低着头摇了摇，一副沮丧的样子。

“贝格，你说说。”

“我……听大伙的。”贝格眼神怯怯的，总是这么好说话的样子。

“罗宾，你说说。”

“我也没啥说的。当初我就不赞成来这个岛！不吉利！”

“不吉利？哪儿看出来的？”

“‘托尔托拉’其实本来挺吉利的，我们那儿的游戏里有句话叫‘托尔托拉庇佑着我们’。可倒霉就倒霉在这个‘岛’上了！连一起那就是‘拖而拖拉倒’啊！这他妈明显就是咱们这些打工仔的禁区和恶梦啊！咱农民工兄弟的血汗钱都是被这么拖而拖拉倒的！我操 他奶奶啊！”

得，就算白问，这小子一激动就从嘴里往外冒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没人能听懂。

也难怪荣兵被气得胡说八道的，他这心里是真憋屈啊！整整两个多月，七个人在“茜雪桂种植园”里的汗水全都白流了！当初来种植园干活儿时，庄园管家提出要等甘蔗收获季结束之后再一起结算工钱，理由是怕工人中途离开耽误了收获进度。荣兵当时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老德克觉得没啥，这么大个种植园还能安上轮子推跑了不成？可没想到，种植园是不能跑，人可以跑啊！

种植园主突然嗝屁！他那刁钻的遗孀只用两天就飞速地卖掉了种植园，席卷了所有的钱财跟情 夫跑路了。人家新接手的种植园主根本不鸟你们的旧账，人家说了，甭跟我这儿废话！有理你们去法院告那个私奔的骚老娘们儿去！

马币的！荣兵忍不住在心中真诚地祝福后世那些吸血而肥的王八犊子们！祝福他们早晚都像“茜雪桂种植园主”那样嘎巴一下瘟死！然后老婆就卷走他的罪孽所得跟姘头跑路再被姘头找个僻静的厕所掐——死！

“罗斯，你说说。”

“我没啥说的，老大你说啥是啥呗。”螺丝摇晃着头上的那撮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儿。

“梅里尔，你说说。”

“我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还玛姆大婶儿的房租了……”小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还没等老德克点将，小托尼就眼珠一转兴奋地纵马出阵了……

“你们说那些有啥用啊？要我说呀，咱们今晚就去镇里随便找一户有钱的人家下手！管他呢？饥饿的人犯罪连上帝都会原谅哒……”

老德克眯起眼睛深深地盯了小托尼片刻，又环顾着大伙，语调平静地问道：“噢？那你们几个的意思呢？”

“我顶托尼！先下手偷，被发现了就抢！谁敢反抗就整死！反正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管他妈这个那个的呢？”

“罗斯说得对！马币的又不是咱们想犯罪，咱们也是没活路了啊？”

“切里说得没错！有钱人哪有好东西啊？去他妈的干吧！兄弟们，来次购吧！来次零元购吧！”

“罗宾，你、你怎么也……”

“我……听大伙的。”

老德克摆摆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议论，缓缓地开口了……

“各位，我想是时候把我心里的一个秘密告诉你们了。上次进了鲨堡之后，不知为啥，我心里忽然感觉特别特别的不祥！甚至有些心慌！这么多年九死一生，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于是我就在夜里偷偷地向天主祈祷和发誓……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出去，那我一定要做天主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任何一件违背天主旨意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就望向了荣兵……

“罗宾，要不是就在你进来的那天夜里，我刚刚在心中向天主发过那个誓愿，恐怕你早就死在4号套房里了。罗斯和切里都知道我啥样，要是放在以前，我是绝不会管你死活的！何况我本来就有点讨厌东方人！可我那天却不想看着阿尔比太过分，也不愿意你就那么死了，因为我觉得天主肯定不愿意那样。”

老德克又环视了一圈儿继续说道：“现在你们都看到了，蒙天主的恩赐，我自由了。所以我对此更加深信不疑！这就是为啥日子再难我也不想带着大伙去犯罪的原因。好了，现在我给你们选择权，不想和我同路的，门在那儿……请自便吧。”

没人说话，荣兵也没说话。他正低着头在心中苦笑……“人生真是充满了不可理喻的玄妙和无穷无尽的偶然啊！谁能想到，18世纪大不列颠的老德克，1712年4月3日深夜在鲨堡监狱地下黑牢里偷偷对上帝许过的那个誓愿，居然会救下了一个21世纪的中国孩子呢？”

见众人都不说话，荣兵先抬起头来问道：“自卫、复仇、惩恶呢？这些算不算违誓？”

老德克摇头：“这些当然不算。我崇信的是上帝又不是圣经。要是一切都得按照圣经上的文字去行事，那‘打右脸，给左脸’的圣训呢？你看整个欧洲乃至整个基 督教世界有谁做到过？我又不是傻 逼！”

荣兵点点头：“那我跟老德克。”

大伙也从刚才企图激 情犯罪的狂热中委顿了下来，相互看了看，就纷纷举手表示同意，没一个离开的。只有托尼小声嘟囔了一句：“唉！可惜我的手艺了……”

老德克没出声，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

屋里刚刚陷入沉寂，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是径直朝着板棚这边走来的。七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看，心情愈加恶劣和忐忑了……此时朝这个板棚走来的只能是一个人——他们的债主玛姆大婶！

玛姆大婶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年纪其实并不太老，五十多岁。可脸上的皱纹却太多了，每一条都是生活所赐。她丈夫以前是荷兰西印度公司商船上的水手，十六年前就在海上得坏血病去世了。她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安德烈斯是一位荷裔英军少尉，1703年在西班牙王位战争中的奥克斯塔特大战中战死了。

小儿子安东尼是一艘英国商船上的二副，前年春天，他们的商船在佛罗里达半岛东岸被一伙巴哈马海盗夜袭了。劫掠之后，一个绰号“蝮蛇”的年轻海盗头子似乎对战果不太满意，就下令把船上的洋苏木和可可全都扔海里去！

船主一向都对安东尼不错，安东尼不忍心让他多蒙受这几百英镑毫无必要的损失，就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低声下气地向那条“蝮蛇”恳求。结果，“蝮蛇”却忽然呲起獠牙乐了……几个海盗呼喝怒骂着把安东尼打倒在甲板上！“蝮蛇”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做游戏似的，双手各持一支决斗手枪抵在安东尼的两个膝盖上……“嘭！”

凌晨，船医给安东尼灌了几缸子朗姆酒和一杯鸦片酊，就直接用骨锯把双腿膝盖以下全部截肢了！他可真不幸，竟然还活了下来！所以现在只能在屋子里有限地活动，像个废物似的靠着年迈体弱的老母亲养活。

玛姆大婶是荷兰人，在这个以英国殖民为主的罗德镇是很受排挤和孤立的。她的家庭有两代三个男人为所属的国家或公司付出了生命和健全的肢体，可日子却穷得几乎过不下去。她们现在连罗德镇里的房子也住不起，只能住在镇郊，靠着大婶出色的裁缝手艺和给别人浆洗衣服勉强过活。艰难的生活和不幸的人生遭遇使她早早地羸弱和衰老了。

当时老德克他们来到“茜雪桂”种植园打工时，因为女主人讨厌工人住进庄园，大伙就租了玛姆大婶家院子西北角这间漏风的木板棚暂住。租金只有少得可怜的每月40便士。

随着脚步声的走近，梅里尔第一个把头深深地埋进曲起的双膝之间……因为他是老德克任命的帮中主计长，也就是会计。上个月该付房租那天，手头拮据的梅里尔就红着脸去跟大婶商量，问能不能等下个月拿到工钱再一起付清房租。善良的大婶倒是很大度，她宽厚地笑了……

“没事没事，德克先生和你们这些小伙子都是诚实的好人，大婶这么大岁数了，好人坏人看得出来。大婶再穷，也不会太在乎这点房租的，何况你们这几个孩子又老是帮我干这干那的。安东尼和我都非常喜欢你们。他尤其喜欢和罗宾聊天，他说罗宾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

梅里尔感激地说：“谢谢大婶！您放心，下个月一拿到工钱我马上会付清房租的！”

明天就是该付清两个月房租的日子了，总共才80便士。现在七个民工所有的财产都在小梅子怀里呢，总计18便士……

“德克先生，你是想把孩子们都饿死吗？”玛姆大婶刚走进这间灯光昏暗的小屋里就开始数落老德克。

“咋会呢大婶儿？我们刚刚吃过啦。嗬嗬。”其实老德克比大婶也就小个十来岁。但大伙都这么叫，他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别跟大婶扯谎！你们连火都没点，哪来吃的？喏……这是今晚我和安东尼的饭，大婶糊里糊涂地就做多了。我怕扔了怪可惜的，放着吧又怕坏了，你们就当帮帮大婶吧。”玛姆大婶放下一个盆子，很快地转身出去了。

贝格见大婶出了门，立马跳起来掀开盆子上月白色的麻布，里面是满满的一盆蒸甘薯。他就小声嘟囔着：“大婶也真是的，她和安东尼就俩人，一次蒸这么多干啥呀？扔了是怪可惜的。可这东西放上几天也不能坏吧？大婶可真傻！嗬嗬……”

房间里没人说话也没人动。贝格偷偷看了看大家，咽了口唾沫也没敢伸手去拿甘薯。又沉默了一会儿，老德克哑着嗓子低声说：“每人吃半个吧，剩下的用布包起来。咱们夜里就走！”

荣兵吃惊地抬起头来瞪着他：“你……咱们要赖掉可怜的玛姆大婶的房租逃走？？”

老德克的脸“呼”地涨得通红……忽然恼羞成怒“当啷”一脚就把盆子踢翻了！他指着荣兵的鼻子压低着嗓子怒吼道：“好！好！有种你别走！你留下等着大婶每天都施舍点吃的准饿不死你！罗宾，你还要不要脸了？!”

无星无月的深夜，七个民工静静地站在破板棚的门口……

“谁还有啥能给大婶留下的？唉！算了……”

老德克刚说完就灰心地摆了摆手。这七个家伙有六个都是经过了监狱的洗礼，另一个小梅子的遭遇似乎比他们几个还惨呢！谁还能有啥留给大婶的了？

众人都垂下头去默默无语。老德克叹了口气，一挥手，七个逃债的民工就可耻地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头也不敢回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在一个“零元购”都成了合法存在的社会里，你告诉我，美德将何处存身？！——《荣兵日记·老德克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