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收网行动

　　在常庄地区政府办公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地区工委书记刘庆东正坐在沙发上，他的旁边则坐着常庄派出所所长毛新华。

　　刘庆东道：“老毛，你反映的情况和我所掌握的基本一致。以黄文利为首的这个团伙，利用新天地产和正方物业作掩护，暴力强拆，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群众，严重破坏我们地区社会生活和经济秩序，已经形成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更重要的是他们涉嫌贿赂公职人员，我们某些领导干部忘了初心，被他们用糖衣炮弹所腐蚀，成了这个团伙的保护伞。最近一段时间，上级不断收到群众的署名举报信，区纪委已经决定立案调查。纪委的同志让我先和你打个招呼，这两天他们要找你谈话，了解一下有关问题。你准备一下，注意，一定要保密，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刘书记，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全力配合上级工作。哈哈，今天真是大快人心！”毛新华有些激动，这个黄文利，他已经盯上好长时间了，但是就凭自己的一夫之力，想搬倒黄文利这伙人，那简直是蚍蜉撼树。今天刘书记的话让他感到振奋，毛新华继续汇报道：“现在辖区里的群众反应很强烈。尤其是那个正方物业公司经理陈世满，他是黄文利的马前卒，简直是无恶不作，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部分犯罪证据，可以以他为突破口，把这个团伙一网打尽。但是…”

　　毛新华欲言又止，刘庆东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但是什么？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你们公安抓不了？”

　　毛新华有些为难地说道：“他是咱们规划科曾科长的小舅子，和杨副乡长关系也很不错。”

　　刘庆东握起拳头，在茶几上狠狠地锤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不要顾及这么多！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无论是谁，涉嫌违法犯罪的，你该抓就抓，够不上违法犯罪的，你交给我，我给他纪律处分。一定要雷霆出击，确保社会秩序、经济秩序稳定安全，还常庄地区老百姓一片净土！”

　　刘庆东感到自己有些激动，于是点燃了一支烟，平缓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曾宝根，这个人问题还真不少，规划科的郑涛也向我反映过他的问题。郑涛是一位转业军人，又是党员，政治觉悟高，原则性很强，完全可以信赖。你可以向他了解曾宝根的情况，我现在就给他打个招呼。”

　　刘庆东起身到办公桌前拿手机，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正好响了起来，他看着短信，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毛新华看着刘庆东的包公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刘庆东把手机递给了毛新华：“自己看吧，说曹操曹操到，这是郑涛发过来的。”

　　毛新华接过手机，只见上面写着：“刘书记，我和曾科长现在在莱茵河畔小区。莱茵河畔小区发生群体性事件，几百名群众聚集在物业门口，打砸物业，倾倒垃圾，事态有可能扩大。”

　　看完短信，毛新华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刘书记请示道：“我现在马上出现场。”

　　说完，步中带跑，几步就窜到了门口。

 　“站住！”刘庆东在背后大喝一声，毛新华立刻止住脚步，回头惊愕地望向刘庆东。

　　“把手机还给我！”刘庆东手一伸，揶揄道：“你这大所长，怎么也学会了顺手牵羊？”

　　毛新华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刘书记的手机，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还了手机，又如旋风般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曾宝根连续拨打陈世满的电话，直到十分钟后才接通了电话，他劈头就骂：“你他妈的在搞什么名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世满带着哭腔说道：“姐夫，我听说这些业主到你那里告状，就气不过，昨晚教训了他们，让人把他们家的锁眼都堵了，没想到这些业主今天被坏人组织起来到我这里闹事。”

　　“真是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现在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摆平！这事拖不得，先把他们安稳住，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让他们尽快散去。”曾宝根感到一阵头晕，这事闹大了，说不定自己也要栽进去。此时他非常后悔，真不该给小舅子介绍这份工作，但为时已晚，现在也只能亡羊补牢了。他又低声吼道：“你赶紧出去处置！呆在屋里像个缩头乌龟，这事还有个解决吗？”

　　解决这场冲突，陈世满只能把宝押在盛永年的身上，他硬着头皮对曾宝根保证道：“放心吧，我请一位老业主斡旋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平息下来了。”

　　盛永年刚走出单元门，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有节奏的口号声，离物业公司越近，口号越响亮。

　　有个浑厚的男中音大声喊道：“物业！”

　　其余几百人齐声应和道：“滚出来！”

　　男中音再喊，众人再接下句，好不热闹。盛永年听出来了，带头喊口号的就是那个开按摩店的盲人老板。

　　杨军是憋着一肚子气来到物业门前的。自从入住以来，自己门前埋的是生活垃圾，物业只是匆匆换了些新土，敷衍了事；夏天房子漏雨，过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人来维修。而最让杨军愤怒的就是小天佑的不幸遭遇，如果朱家没有被水淹，董倩完全可以在北都生小孩，就不会因为旅途劳累而出现早产，也不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当杨军听到业主们都去物业公司讨说法的时候，他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杨军在学校文艺队的时候练过发声，音域比较宽阔。马国胜组织大家喊口号，当他掐着公鸭嗓子喊出了“物业”两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把现场众人给逗笑了。杨军不假思索地临时承担起班长的角色，他声音洪亮，很有穿透力，一下子把现场气氛点燃了。

　　喊的声音越整齐越响亮，业主也就越聚越多，现场气氛也就越高涨。突然，人群中飞出一块砖头，越过保安的头顶，直接砸向了玻璃门。“哗啦”一声，满地碎玻璃。

　　“好！”人群中发出一阵喝彩声，真可谓一呼百应，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砖头也从不同方向飞了过去。保安们平时操练的是打群架的功夫，以十抵一，仗着人多，在业主面前狐假虎威。今天这种大场面，是他们所不曾见过的，刚才还是壮着胆子，当砖头一飞来，便成了吓破的胆子。十几个保安立刻作鸟兽散，瞬间便没了踪影。没了保安，陈世满等物业一干人马也就没了精神依托，他们吓得蜷缩在房间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业主们越干越兴奋，附近的几个垃圾桶也被人推了过来。有个小伙子拿着打火机就要把塑料垃圾桶点燃，却被马国胜一把夺过，他大声骂道：“你找死啊！点着了性质就变了，就变成了纵火，这是要被抓起来的！懂了吗？把垃圾倒在他门口就行了。”

　　莱茵河畔小区都是商品房，业主们来自五湖四海，互相都不认识，这样的小区就像一团散沙，没有凝聚力。有的业主和物业公司发生矛盾，业主单打独斗，势单力薄。物业公司反仆为主，嚣张跋扈，采取各种手段对付这些业主，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冷嘲热讽，更甚的谩骂、打压、欺凌。其他的业主则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作壁上观。但是糟糕的物业管理环境终究有一天还是落到自己的头上，当个体事件集沙成丘，像珠子一样被一个个穿起来的时候，这串珠子变成了威力强大的鞭子。终于，业主们抱团了，他们用逼出来的鞭子狠狠地抽在物业公司的身上。业主们长期积压心头的怨气今天终于爆发了，物业公司门口乱成了一团，垃圾遍地，污水横流。

　  坐在远处车里的曾宝根看得目瞪口呆，老郑在一旁提醒道：“科长，我们过去疏导一下吧，别让事态扩大了。”

　　曾宝根这才回过神，刚准备下车，突然收住了脚，他犹豫着说道：“不行不行，我们去了反倒可能激化矛盾，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还是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多派些警力来处理。”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了警车刺耳的警笛声。很快，两辆警用越野车从他们车旁疾驶而过，然后在物业公司门口戛然而止。

　　警车上跳下了七八名警察，带头的正是所长毛新华。见到警察，人群便安静下来，有的人悄悄地把手里的砖头扔在了脚下。

　　见到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毛新华便走到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面前，问道：“王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呢？”

　　王师傅下巴一扬，气哼哼地说道：“这个物业简直在作孽！平时霸凌业主不说，昨晚更是变本加厉，半夜里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把我们这些业主家的门锁都用502胶水堵上了。坏事干的太绝了，业主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起来找物业讨个说法，他们却下令保安殴打我们，这才引发了冲突。”

　　毛新华踩着垃圾和碎玻璃片走上了台阶，还没有进入大厅，便与脸色苍白的陈世满打了个照面。陈世满看到警察来了，这才敢走出办公室。

　　见到毛新华，陈世满赶忙解释道：“这里业主太不像话了！我让他们派几个代表进来交流，他们却都要一起进来，这怎么能谈下去呢！我看这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挑拨业主与物业的关系，故意制造事端，借此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放屁！纯粹在胡说八道。”人群又躁动起来，叫骂声不绝于耳。一个矿泉水瓶子被人踢到了台阶上，落在了毛新华和陈世满之间。

  　毛新华接过一位警察手中的扩音器，打开开关，对人群喊话道：“居民同志们，我是常庄乡派出所所长。无论你们和物业公司发生了什么纠纷，都要通过合法合理的途径解决。砸玻璃，推倒垃圾桶，个别人的不理智行为已经涉嫌触犯法律，希望大家都能冷静下来。”

　　“你就别在这里忽悠我们了！你们公安和物业都穿一条裤子，谁不知道啊！我们一直是按照正当的途径、正当的渠道多次地反映很多问题，可两年过去了，有回复的吗？有解决的吗？”人群中，一个人愤愤不平的说道。

　　此人的话又引起了一片起哄声，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纷纷向警察吐槽自己的遭遇，有的老太太甚至抹起了眼泪。

　　毛新华清了清嗓子，又喊道：“请大家相信公安机关！正义有可能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我现在郑重宣布，正方物业公司经理陈世满，因为涉嫌多起刑事案件，现在公安机关依法对他实行强制传唤。”

　   说话间，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走上前，把一幅锃亮的白钢手铐戴在了陈世满的手腕上。

　　警察押着陈世满走向警车，人群中立即闪出一条通道。

　　“坏事干多了总会遭报应的，活该！等着坐大牢吧！”王师傅亮出洪亮的嗓门，大声诅咒着陈世满。

　　陈世满一言不发，低着头，拖着两条铅腿，慢慢地从人群中穿过。人群再次沸腾，有的人大声叫好，有的人拍着巴掌。杨军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眼角却噙着泪水。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抹了一下眼角，随即掏出了手机。

　　“军子，你在哪里呢？赶紧回店里！”是徐晓慧的声音，但是周围声音嘈杂，杨军有些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要我回去？出什么事了？”杨军大声地问道。

　　“董倩刚才来电话了，她和老朱离开医院，一会儿就要回到小区了。”徐晓慧的声音有些焦急。

　　“小，小天佑呢？他也出院了吗？”

　　不知怎么的，杨军变得结巴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捂住耳朵，努力地听着电话。听着听着，突然，脸色大变，手一抖，手机便滑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