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暑假的某一天，陈若明和钱友乾做完兼职，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此时华灯齐放，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也已打开车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汽车鸣笛声喧嚣尘外。

他们经过一个广场时，两个初高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正站在角落里，弹着吉他，唱着一首理查德·马克斯的歌曲《Right Here Waiting》，吸引了三三两两的年青人驻足观看。

　　And I slowly go insane.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

　　I took for granted，all the times.

　　That I thought I would last somehow.

　　I hear the laughter，I taste the tears.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Oh，can't you see it baby？

　　You've got me goin' crazy.

　　……

　　But in the end if I'm with you.

　　I'll take the chance.

　　Oh，can't you see it baby？

　　You've got me goin' crazy.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aiting for you.

　　陈若明和钱友乾同样被歌曲吸引住，停下了脚步，站在人群中，听他们深情地自弹自唱《Right Here Waiting》。结束的时候，陈若明突然开口问：“要不咱们走路回去吧？”

“这么巧，我也想到一起去了，不愧是死党、好哥们。这里离学校不是很远，回去也没啥事做，走路回去挺好的。”钱友乾说。

“嗯，好哥们，也可以叫一丘之貉。”陈若明打趣道。

“嗯，臭气相投，所以只能相依为命，没有女孩子爱。”钱友乾作出哭笑不得的模样道。

　　他们一起往学校方向走，经过公交车站台的时候，陈若明半怀疑道：“走路回去得半个小时以上，你确定你真的打算走回去？”

　　钱友乾看着陈若明，十分肯定道：“我像开玩笑吗？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么早回去干嘛，还不如晚点回去，回到宿舍也无聊。”

　　“现在不打游戏了吗？”陈若明问。

“偶尔打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可以玩一整天的游戏，现在打开游戏玩没多久，就觉得无趣，心慌，烦躁，玩不下去。”钱友乾摇头不解道。

他们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与公交车站渐行渐远，但身后一直传来墙角那两个男孩的歌声。

钱友乾问：“你说那两个唱歌的男孩有多大了？”

　　“年纪应该不大，比我们小，看着像是高中生，或许只是初中刚毕业。”陈若明猜测道。

　　“他们唱得那么投入，那么深情，真是令人不解。”钱友乾道。

　　“为什么不解？”陈若明问。

　　“按说他们还没有长大，但听他们唱歌，似乎他们已经经历过一切似的。我说一切，你懂的。”钱友乾勾起嘴角。

　　陈若明沉思了片刻，道：“歌曲就是这样，既是写歌人的心声，也是唱歌人的心声，更是听歌人的心声。不同的人唱出来不一样，不同的人听出来也不一样。你听到的歌更多是你的经历，不一定是唱歌人的经历。”

　　“好像很有道理。”钱有乾也沉思了片刻。

大三上个学期结束时，陈若明打电话给黎洁约她一起吃结业饭，但黎洁已经和罗立信第一时间坐车回家了，他们每个学期吃结业饭的约定也就寿终正寝，这与热恋中的海誓山盟何其相同。

张爱玲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沾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时间才是永远的胜利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会变老，爱情会变淡变质变糟糕，变得面目全非，不曾认识。友谊或许也一样。

陈若明订了火车票回家。

陈若明的姐姐已经从J市的师范学院毕业了，他原本打算坐学校里的长途大巴包车回家，但最后还是决定坐火车经由J市回去，这样可以经过丁婷的家乡M市。

他当然期盼丁婷也选择坐火车回家，而且是同一趟车，但这个概率微乎其微。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坐长途大巴实在要比火车方便得多，路上节约了太多时间。

无巧不成书，像做梦一般惊喜，陈若明在火车站见到了李振华送丁婷来坐车。为了避免误会，他悄悄躲在一个角落，等到丁婷下到月台，李振华离开火车站后，才匆匆忙忙验了票，下到月台去。

火车还没有到站，陈若明一眼就见到丁婷站在四号月台，他拉着行李箱急忙走过去，打招呼道：“这么巧啊，坐火车回家。”

　　丁婷并没有感到惊讶，转过头冲他笑了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大姐不是毕业了吗？怎么还坐火车回去？嫌时间太多吗？”

　　陈若明半抱怨半委屈道：“每次一开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批评我。”

　　丁婷撅起嘴角，“我一向很客观，完全是就事论事。受不了吗？受不了，就离我远点。”

陈若明故意靠近了一点点，笑道：“那倒不会，早就习以为常了，就喜欢你，怼我。”

他无意中在“喜欢你”和“怼我”之间，顿挫了一下。

　　丁婷本想说“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怼你？”，话到嘴边被她咽回去了，说：“习惯了就好。你在哪号车厢？”

　　陈若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车票看了一眼，“七号车厢，离你不远。你四号车厢吧？”

　　“嗯，”丁婷指了指陈若明走来的方向，“七号车厢在那边，你干嘛走到这边过来？”

　　陈若明一本正经地说：“我打算从四号车厢上车，再走过去七号车厢，所以就走过来了。”

　　丁婷强忍住不笑，“你还是喜欢一本正经说瞎话，有人这么上车的吗？”

　　陈若明一脸无辜，“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从来都是实事求是，你总是以为我说笑，但并没有。我就是想着先看看你坐在哪里，跟你聊聊天，再走去我的七号车厢。”

火车进站后，陈若明跟着丁婷从四号车厢的门上车，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车厢的衔接处，就去帮丁婷把行李箱放上行李架。

从G市发往J市的这趟火车属于省内的短途火车，由于线路太绕，比坐长途大巴的时间长得多，并不怎么受欢迎，即便是正处于寒假学生返家高峰期，四号车厢里还是未能坐满员。

陈若明见缝插针，占了一个空位，索性留在了四号车厢，又求着丁婷的邻座换了座位。

丁婷看他毕恭毕敬地求人家换位，忍俊不禁。陈若明刚一屁股坐下来，她就揶揄道：“刚才是谁说要从四号车厢走去七号车厢的？”

　　陈若明辩驳道：“我可没有说一上四号车厢，就立即走过去七号车厢，难得有空位，可以和你坐在一起聊聊天，七号车厢又没有认识的人，干嘛那么早过去啊。”

　　“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好像没有答应过跟你聊天。”丁婷拉开随身背着的小背包，拿出耳机和磁带机，陶醉地听起了歌。

　　陈若明依稀听到耳机里传来了卡朋特乐队的《Yesterday Once More》，他轻轻拍了拍丁婷的肩膀，丁婷拿下一只耳机，问道：“怎么了？”

　　“听啥歌？”陈若明比划着一起听。

丁婷把一只耳机塞给了他，他们像一起听四级英语听力题那样，一个人戴着一只耳机，一直到整张磁带播完。

丁婷取下耳机，陈若明跟着也取下耳机。丁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问道：“四级英语考试听力怎么样？都听得懂吧？”

　　“嗯，都听出来了，短文讲的话题是独生子女问题，都听得清清楚楚。”陈若明兴奋道。

　　“其他题呢？作文怎么样？”

　　“作文按要求写完了，还有时间检查了一下，得分应该不会太低。”

　　“那这次可以通过了。”

　　“希望可以通过，万一过不了，那可就麻烦了。”

　　“有多大麻烦？大不了再教你一个学期。但我觉得你肯定可以通过，有我当你的老师，不可能不过，我这个老师可不是吃素的。”丁婷脸上写满自信。

　　“那倒是，你教的都用上了，应该不会不及格。这次的试卷，除了听力和作文之外，阅读理解都看懂了，没有什么生僻词，翻译比阅读理解还要简单，虽然算不上翻译得多漂亮，但应该都正确翻译出意思了。”

　　“那就好，通过了，记得请我吃大餐啊！”

　　“那当然，就怕你忙着谈恋爱，懒得理会我。”

　　“我丁婷，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丁婷义正言辞地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英语四级考试通过了，请你吃大餐，你一定要来，不得放鸽子。”

“放心，到时候叫上黎洁一起，我们已经有两个学期没有一起吃结业饭了。”

实际上，陈若明和黎洁只有这个学期没有一起吃结业饭。

一路“喀嚓、喀嚓”的火车逐渐减缓速度，到站的播报声响起来。陈若明把丁婷的行李箱从行李架上取下来，跟着她挤到四号车厢的出口。

以往挤公交车的时候，他最愿意跟在丁婷的身后，在这一方面，她有一种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豪气，总是能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下了车，丁婷从陈若明手中接过行李箱，“我就说你骗人，你还不承认。你就打算一直待在四号车厢吧？”

　　陈若明苦笑道：“辛辛苦苦帮你搬行李，陪你聊了一路的天，走的时候，没有说声谢谢就算了，还不忘再批评我一次。”

　　丁婷咯咯笑道：“哦，忘记了，陈若明同学，那感谢你一路对我的照顾，谢谢了！”

　　等丁婷渐渐走远的时候，陈若明悄悄对自己说：“谢谢你，丁婷，一路上有你。”

　　M市的山山水水是如此的清新透亮，就像丁婷，就像清脆甘甜的梅子。陈若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登上拉着长笛的火车，才缓缓地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