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交底

海滨的太阳比敖润草原早出半个小时，比兰心妍的黄土高坡早出一个小时，这是他们不太适应的地方。

生活的节奏似乎和太阳升起的早晚有关。来到这个城市，他们的脚步都加快了。

出尽了兰心妍昨日买入的十五只股票，金扶摇心里轻松了不少。

对于是否被白双羽开了，他也吃不太准。酒这玩意可以遮羞脸，错了，可以用“酒话能当真吗”进行搪塞或耍赖。

不过，金扶摇不能去自取其辱，他要出去再寻工作了。

海滨的阳光格外耀眼，刺得眼睛生疼。金扶摇这多年来，突然感受到了这里的紫外线是草原的一倍。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出了姑家有姨家；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话虽这样说，可真要找个好工作不是很容易的事。

金扶摇和兰心妍转了半晌，还没有一家公司比白金公司的待遇优越。

精疲力竭的二人蹩进一家小餐馆，找个角落坐了下来，准备喂脑袋。

“我们得好好吃一顿了。”金扶摇一边看菜谱一边说，“我们在一起这长时间，还没好好聚过餐呢。”

“可不是吗？都是让股票给闹的。”兰心妍也感到一年多的恋爱白谈了。

二人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白酒，拿出一副“爹死娘亡，忘不了食堂”的架势，准备暴撮一顿了。

用兰心妍的话说，别让灵魂跟不上前进的脚步；用金扶摇的话说，别亏了老肠家和老胃家。

俩菜上桌，白酒入杯，不为庆贺，不为告别，只为回顾一下走过的路。

二人刚举起酒杯，一个最不喜欢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哟，二位好浪漫啊！”佟铁锡不知何时来到他们的桌前，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常见新人笑，哪曾见到旧人哭。二位，就不想请我这个故人共进午餐吗？”

“嘁！”兰心妍“嘁”了一声，站起身就要走，却被金扶摇一把拽住了，“兰子，要走的应该是他。”

“不要那么小心眼儿吗？”佟铁锡一点儿不见外地坐下来，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捏了一根豆角放在嘴里，“成不了亲人，也不至于成仇人吧？”

“铁锡，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金扶摇冷冷地看着他。

“扶摇，我知道你又受冷落了。”佟铁锡拍了拍金扶摇的肩膀，“还是那句话，跟哥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跟你干？”金扶摇简直哭笑不得，“你自己还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呢吧？”

“兄弟，短见了。”佟铁锡鬼鬼祟祟地向前后左右瞄了瞄，悄声说，“我手握着《股经•玄机图》的线索，能要饭吃吗？”

“真的？”“玄机图”三个字刺激了金扶摇休眠的神经，他眼睛瞪得像灯泡。

他想，还真有人比他和白双羽更急于得到吴老股神的家传秘籍，便问，“在哪儿？”

“这不能告诉你。”佟铁锡故作神秘地说，“除非你答应我，跟我干，或我跟你干也行。”

“金子就是要饭，也不跟你干。”没待金扶摇表态，兰心妍已经很决绝地拒绝了。

“还是那么一根筋。”佟铁锡喝了一口酒、叼了一口菜说，“牌输犟汉，棒打刁民，有些人一辈子也吃不上四个菜。”

“就你能吃上四个菜？”兰心妍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才是天生的穷命鬼。”

“别恼嘛。”佟铁锡舔着脸说，“二位故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看看啥叫穷命鬼。”

“狗嘴吐不出象牙。”兰心妍咬着牙说。

“话说山上有个庙。”佟铁锡全然不顾二人的眼光，用说书人惯有的方式开了腔一一

“庙里住着一财神一喜神，还住着一男一女两个叫花子。

“这两个叫花子天天给两位神仙焚香磕头，终于感动了喜神。

“夜深人静的时候，喜神对财神说，大哥，你看这一男一女穷得就剩裤衩了，你能不能让他俩发点财啊？也好结婚生子，幸福一辈子。

“财神说，老弟，你有所不知，有福之人不用忙、没福之人跑断肠。我就是想帮他们，也帮不了啊！

“喜神撇了下嘴说，我就不信那个邪，你要是给他们两锭金子，他们还能拿当黄铜用？

“财神无奈地说，就听你的。说完，把两锭金子放在了海滨老桥上。”

佟铁锡说到这里，不说了，他拿起筷子，“吧嗒”一口菜；端起酒杯，“嗞咋”一口酒。

“你大肠干燥啊！半吐半咽的你不难受吗？”兰心妍一把筷子抽在佟铁锡的手。

“我以为你们不听呢。”佟铁锡说。

俗话说，想把人憋死，就说半句话。

“他为什么放在海滨老桥上？为什么不是新桥？要是让别人捡去了怎么办？”兰心妍的好奇心上来了。

“外行了吧？”佟铁锡很得意。“第一，这老桥是他们要饭回来的必经之路；第二，财神和喜神已经看见他俩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金扶摇想，这小子是在影射自己和兰子呢。

果然，佟铁锡看着兰心妍手里碗，眼睛滴溜乱转：

“这两个人一手拿着掉豁的碗，一手拿着打狗棍向老桥走来。女叫花子说，金哥，就这老桥，我们走了上千遭了，就是闭着眼也掉不到桥下去。男叫花子说，那算屁本事，你给我蒙上眼，我倒着走也掉不到桥下去。女叫花子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做，谁掉下去谁三天不吃饭。”

“掉下去不摔死了吗？”兰心妍一门心思听故事，完全没考虑佟铁锡在调侃他俩。

“桥下有水，摔不死。”佟铁锡一边得意地解释一边享受着桌上的酒菜。

“讲个故事，怎么像羊拉屎呢？”兰下心妍为他着急。

“男叫花子在前，走到桥上被金子绊了一脚，气愤地想，谁这么缺德，在桥上放块石头？一脚踢向女叫花子。女叫花在后，被另一块金子绊了一下，正要发火，踢过来的金子撞在打狗棍上。她一来气，左右开弓，把金子踢到了河里……”

“哈哈哈，真是穷命鬼。”听到这儿，兰心妍禁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脸就绷了起来，“好你锡拉帽，你是在影射我俩！”

说着，一杯酒泼在了佟铁锡脸上。

“活该！”金扶摇解恨道。

“太过分了！”佟铁锡一边擦脸上的酒，一边说，“就是个笑话吗，何必往自己身上安？”

“其实，故事还有下半段。”金扶摇看着佟铁锡的狼狈像就想整治整治他。

“我也觉得没讲完。”兰心妍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我就不信，把金子送到他俩手里，他俩会扔了。”

“喜神也是这样说的。”金扶摇接过了话茬，“财神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直接给了他俩，他俩怕是命都没了。”

“危言耸听。”佟铁锡一撇嘴，“故弄玄虚。”

“喜神也这么说。”金扶摇讲故事的能力并不比佟铁锡差。

“财神把两个金锭放在供桌上，和喜神躲在暗处观看。

“二人早晨起来烧香，一下子就发现了金子。

“女叫花子眼睛放光，佟鲜肉，咱们发财了，庆贺一下吧。

“男叫花子说，忒好了！

“这样，女叫花子去买酒和肉，顺路买了一袋砒霜下在酒肉里，她不想让一个管家分一半儿钱。

“男叫花子在家劈柴，劈完后手持斧子立在门后，等女叫花子一开门，一斧子结果了她的性命。因为，再也不想看她的脸色生活了。尤其是，有了金子，他已经看不上女叫花子了。

完事后，他自己拿着酒菜自斟自饮起来。那吃相简直……”

“俩人都死了？”兰心妍放下酒杯惊诧地问。

“你敢编排我？”佟铁锡把酒杯墩了一下。

“非也。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个道理。”金扶摇盯着佟铁锡说，“人不要试图吃独食，要吃一把撒一把，留一些利润给别人；人不要贪得无厌，自己过得去，也让别人过得去。”

“你……你……”佟铁锡“呼”地站了起来，“你敢敲打我？”

“不是敲打。”金扶摇严肃地说，“你和有些人幕后的明争暗斗，都是叫花子思维，不彻底摒弃，必会引火烧身！”

“真是越说越邪乎了。”佟铁锡恼羞成怒，“金扶摇，我念你是老乡、同学、亲戚、朋友，想拉巴着你干一番大事业，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

说完，筷子一摔，向门外走去。

三人的午宴在冷漠而乏味中开始，在互贬互斗中不欢而散。

佟铁锡不合时宜的到来，本已使气氛很沉闷，他又引火烧身。

金扶摇念及过去的友谊，本不恋给佟铁锡太多们难堪。可是，他发现，踩着鼻子上脸的人越迁就越上样。

当两人出现裂痕，再好的忠告都是尖酸的讽刺。

金扶摇的提醒、敲打对佟铁锡没有任何作用。

佟铁锡像很多贪婪的淘金者一样，想把自己的人生买在最低点、卖在最高点。他希望着在低谷时有人雪中送炭，在高位时锦上添花，生活充满阳光。

可是，老天爷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