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止盈
车水马龙，行色匆匆。
海滨最不缺的是人，最缺的是人才。
金扶摇不知自己是不是人才，也不知人们是否拿他当人才，他只是匆匆而过的一个“打工仔”。
他急匆匆地来到白金公司的时候，白双羽和王惊鸿两眼通红地盯着电脑，全然一副工作亢奋状态。
但两人的表情很不一样。
白双羽乐得合不拢嘴，这让金扶摇想起了一句北方歇后语，骑驴吃豆包——乐颠了馅儿了。
而惊鸿则一脸焦虑，让人想起了一句古语，皇上不愁太监愁。
二人一见金扶摇不敲门就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表情也不一：
白双羽一脸不解，王惊鸿一脸惊喜。
“金大总监，你怎么来了？”白双羽不冷不热地问。
“怎么，不是白总让我来的吗？”金扶摇一脸懵圈，眼睛瞟向王惊鸿。
“白总……是我叫金总监来的……我怕我们决策上出现问题……”王惊鸿低着头嘟囔道。
“噢——学会自作主张、假传圣旨、先斩后奏了？”白双羽声音不大，可透着威严。
金扶摇尴尬地站在那里。
白双羽转身对金扶摇拉着长音说：“金大总监既然来了，你说我是‘宜将胜勇追穷寇’呢，还是‘小脚裹足见好收’呢？”
“白总，”金扶摇走到电脑前，快速地切换着K线图，脸色凝重地说，“我建议马上止盈出局！”
“太好了，金哥和我意见一致。”王惊鸿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
“胡扯！”白双羽白了王惊鸿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笑了，“依本总裁看，这三只股向上的空间还很大，本周内没什么系统性风险。”
“白总，理论上没错。股市似围城，场内的人认为赚得太少，不愿意离场；场外的人觉得看不清后市，害怕接上最后一棒，不愿进场，实际见顶的时间要比理论上早些。”金扶摇恳切地建议，“这时不止盈，恐怕几天后要止损了。”
“是啊……”王惊鸿刚想附和，一看总裁的脸止住了。
“危言耸听。”白双羽脸一沉，“这里谁说了算不知道吗？你俩越发没规矩了！”
“白总，这和规矩没关系。”金扶摇是个认理不认人的人。
他据理力争，是不想让白双羽带着白金公司和股神联盟成员不知进退。
“你们对我这个总裁还得有最起码的尊重吧？”白双羽语气很冷。
“我们要尊重的是市场。”金扶摇并未退让，“演出总在人声鼎沸时落幕。”
“我今天倒要看看，市场能奈我何。坚持几天，天能塌下来吗？”白双羽傲慢地说。
“白总，克制永无止境的贪念吧。”金扶摇的言辞激烈起来，“我还是公司一员，我再次建议，马上止盈！”
“怎么止盈？”白双羽冷冷地问。
“一号股静态止盈，它已到达盈利目标，必须出清；二号股动态止盈，它上升形态完好、题材未尽的股，发现回落，立即卖出。”金扶摇态度坚决。
王惊鸿赞叹地等着白双羽表态，不敢操作。
“金扶摇，你的指令好使吗？”白双羽瞪了等待下令的王惊鸿一眼，拉着脸说，“我自小出生在滨海，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我毕业于扭腰（纽约）大学，不是野鸡大学，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决策！”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死寂。
其实，如果金扶摇不来，她或许会逢高卖出的；金扶摇来了，她偏要较这个劲。
就在白双羽带着傲慢与偏见揶揄金扶摇的时候，大盘像配合她的演讲一样，量增价不涨，且有拐头迹象。
“白总，动态止盈吧。”王惊鸿盯着盘面，声音缓和而带着焦急。
“一号股已回落，建议五个点处全部卖出；二号股，若均线破位，立即止盈；三号股，头部滞涨，建议马上出清。”金扶摇再次提请。
“白总，金总监说得有道理啊！”王惊鸿更加焦急。
这个小姑娘也曾是大学的高材生呢，能看懂股票和人。
又是一阵沉默，急得王惊鸿直出汗。
此前，她是不干涉股票操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金扶摇的毒太深了吧？白双羽这样想着，脑子里已不再是股票，而是二人的关系：是不是这个贼妮子看上金扶摇了？
也就是说，王惊鸿这一帮腔，恰恰起了反作用。
或许，白双羽开始还想过止盈，可一看这“俩打一”的局面，倔强的她要拼死一搏、坚决不出了。
看到白双羽这能伤钱财、不伤面子的决绝，金扶摇彻底失望了。
经过短暂的沉默，他把三万元钱打给了王惊鸿。诚恳地说，“惊鸿，我要替我额吉谢谢你！”
王惊鸿不太自然地说：“阿姨的病好了吗？”
金扶摇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了总裁办。
二人的举动让白双羽一脸懵圈：这个放羊娃啥时打入“敌人”内部了？把这么高傲的小姑娘都给俘获了？
金扶摇走出财富大厦，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觉到了有钱人的任性，和“人微言轻”的含义。
楼下拐角处，一个装扮成乞丐的姑娘正在一群人的起哄声中说唱着东北嗑——
人穷衣服破，
说啥都是错。
要是哪天腰缠几万贯，
到哪都是客。
都怪咱自己，
被人瞧不起。
别人看你是一碗水，
一看看到底。
有钱就是牛，
天天有应酬。
你要兜里没分文，
他就装不熟。
人生就像戏，
自己得争气。
都不把你当回事儿，
拿你当空气。
你可别生气，
生气能咋的？
谁让没钱低人一等
说话像放屁
……
金扶摇像所有的吃瓜群众那样进入了圈子，他听着说唱，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想到了额吉和敖润草原。
在很小的时候，他会唱一首歌，叫《小小少年》，那时，他没有理解那首歌的含义。现在，他越来越明白了。
他随手向说唱的“女乞丐”盆里扔了二十元钱，向圈儿外走去。
转过又一个街口，另一个网红也在说唱——
天下网红是一家，
合起伙来骗傻瓜，
傻瓜只能吃泡面，
还给网红刷火箭，
网红年入几百万，
粉丝还在工地干，
只要工作干不死，
干脆就往死里干，
……
金扶摇想，我就是那吃泡面、往死里干的傻瓜，刚才那个“女乞丐”给我二十块钱才对，那可是我一天的口粮啊！
以我现有这状态，啥时能混个人模狗样的呢？
细细想来，竟有些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