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楼窗外明月已渐渐升起,如莹玉一般泛着白光,静静闲愁地照着窗外随风摇动着的一树蔷薇。
她上前伸出纤细雪白的手指摘下一枝,捏花一笑,道:“我还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今天我就向月光借一段清华,向丛芳筹一枝好花,也学学白居易以花作酒筹,谢谢你今日的盛情款待啦!”
她侧身嫣然一笑,煞是美丽。
只见她将身体轻轻地靠在窗栏之上,依栏冲他微微笑着,一阵微风吹进,伴着几许春意已将靠在窗前的人儿薰得满脸通红,全身有了一丝凉意,酒气从身体中散出,如同微醉一般薰沉,娇身无力的斜靠着窗栏。
明月花香,美人承恩,这一刻怎能让人不醉?
夜已深沉,他们又这样欢快地在不知不觉之中醉过了一夜。
夜,是慢慢长,而人是悠悠扬。
她从身上掏出一支埙,单腿搭坐在窗栏上,俯瞰着繁华的长安大街上渐渐稀少的人烟,缓缓地吹了起来。
埙声悠扬动听,如同塞外风霜中的明月皎洁,像雁门关外天空飞过的一只孤雁,又好似山中深藏不为人知的一汪清泉缓缓而流,流向千年之后的苍穹。
他们没有纷争,这一刻是安静的。
他们拥有情谊,这一刻是温暖的。
他们只是来自天空上飞翔着的两只孤鹰,寂寞而坚强。
飞越了连绵的山峦,蔚蓝的大海,苍凉的大漠,飞过苍穹的尽头,如此艰辛,最终停留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一块在岁月雕琢中风化了的断壁残崖,抑或是半截在熊熊烈火燃烧后迎风重生的枯枝。
当它们临立于枯枝之上迎着风,回首却已是残阳如血,斜阳轻照,谁也无法看透世界中的苍凉,唯有经历而已。
一曲毕。
他也走了过去,接过她递来的埙,轻身掠过栏杆坐在她身旁,对着晓月悠悠吹了起来。
这首曲子也是她教他吹的,曲调虽然简单但却很好听,曲调如同穿越在辽旷的空谷之中慢慢回荡,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用淡淡忧伤的神情看着街道上渐渐少去的人烟。
那三三两两游荡着的人们,最终随着一盏盏熄灭了的灯火而消失不见,一盏盏万家灯火沉淀于夜的黑色海洋中去,只留下一条笔直而去空荡荡的长安大街。
没有一个人,宁静而安详,像是一位水乡的妙龄戏子独自站在黑夜中空旷寂寞的戏台上,舞动腰肢晃动着空荡荡的水袖,唱着一曲诡异凄美的子夜歌。
通宵的醉红楼上高高挂起了一盏盏写着酒字的大红灯笼,楼下已是空无一人。
桌上只留着泛着光晕的酒杯,整个京城都已安静下来,与白日的浮华热闹不同,如同一位脱去华衫露出柔肌,安详睡去的贵妇。
沈寒烟眯着眼似有睡意,却又要执意听完这一曲,一睁一合之间如颠倒众生一般反复,难测。
“月光虽美,却输娇花一段香,娇花虽好,却无百日红!”
她如梦里轻语一般呢喃,突然从眼前飞过一支黄褐色的飞蛾,想也没想就一头栽进了红红的灯火中去,挂在酒楼上的灯笼轻轻随风摇晃,飞蛾也在里面煽动着翅膀用力挣扎着。
“扑哧扑哧”作响却怎么也飞不出笼子。
她不忍看它痛苦,手指如兰弹出一粒石子,将红红的灯笼一下划破一条长长的口子,那飞蛾终于找到出口逃出困笼,自由地飞了出去,煽动着翅膀飞向天际。
随它而去的方向,天空有些泛白,却又更似阴沉下去,黑朦朦的一片,黎明前的黑暗正静静地向大地袭来。
长安街上模模糊糊的街道空无一人,天地之间唯有他手中的那只埙是活的,否则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寂寥——空城。
“墨大哥,你跑到哪去了?让我好找!”空旷无人的街上突然跑出一个人影。
“小星?”他诧异的叫道,没想到是她!
聂小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副不满的样子仰头叫道:“就知道你这个老酒鬼又跑来喝酒了,害我好找!咦……沙漠王?她……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她诧异的仰头望向高高坐在醉红楼上的两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只见二人拉着手纷纷从楼上飘落下来,好一副天外飞仙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
她诧异的用手指着她问:“你……你不是‘沙漠王’沈寒烟吗?你们怎么会……”
“哦,寒烟是我在塞外认识的好朋友!”
“好……朋……友?!”她一字一句故意拖长着说了一遍,似在狐疑。
沈寒烟友好地对她浅浅一笑,只见她双眼里狐星灵光一闪,伸出手想去摸系在沈寒烟腰上的那条‘九龙神鞭’,却被沈寒烟灵巧地躲过。
她好生失望地舔了舔舌头,说道:“沈姐姐,你耍鞭的样子好是神奇!我好想摸一摸它呢!”她用手指着系在她蛮腰上像是条美丽腰带斜挎着的长鞭,又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的恳求。
沈寒烟笑笑对她道:“你应该知道在江湖中是不能随便乱摸别人身上的兵器,否则会被别人当成挑衅的意思,很容易产生误会造成误伤,看来你还只算是个半老江湖!”
聂小星见被她一眼识破,心中更是佩服不已,便道:“沈姐姐,你是墨大哥的好朋友,而墨大哥又是我当年的救命恩人,这样算来我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你的鞭法舞得那么好就像游龙在天上飞一样神奇,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呢?”
看着眼前这人小鬼头苦苦哀求的样子,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寒烟也忍不住被她给逗乐了,嘴角一扬,道:“以后可以考虑考虑!”
“太好啦!”聂小星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答应了自己无理的请求。要知道在江湖中各家的功夫都是保密的,哪有轻易教人之理?
沙漠王果然就是沙漠王,的确与别的女人不一样,若是换作别人一定会头一扬将这等高强的武功死守不放,哪还有肯教她的份?
中原的女子都十分小家子气的,而这位从沙漠来的“沙漠王”今日可真是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