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活阴影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2015年的5月下旬。北都的五月,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天空沉静,草木欣然,到处都是蓬勃向上的生机,这是大自然奉献给人们的最温柔的笑容。这五月天,既没有刚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时的炎炎浮躁与慵懒。温和而不疏淡,热烈但不拘束。
尽管时节已是春季,但是朱建章和董倩夫妻的心情仍停留在寒冷的冬天。人们常把时间比喻成一把锉刀,它能把生活中的棱棱角角磨得圆滑透亮,让岁月变得平淡无奇。也有人把时间比喻成一剂良药,能够抚平各种心灵伤痛,让悲伤成为曾经的记忆。然而对朱建章和董倩夫妻二人来说,时间更像是一把杀猪刀,把二人曾经的恩爱温存和憧憬愿望切割得支离破碎。
距离小天佑夭折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但董倩仍旧没有从丧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却连续两次遭受失去亲朋的打击。第一次是自己的闺蜜孟钰婷,第二次便是自己的儿子了。
在失去儿子的七七忌日,夫妻二人找了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为儿子烧纸钱。孟钰婷无亲无友,天堂里虽然有父母陪伴,但是人间却鲜有为她祈祷的亲友。幸好,还有一个牵挂她的闺蜜,董倩为儿子烧纸时,也不忘给自己这个苦命的姐妹烧一点儿。她一边用木棍翻动纸钱,一边喃喃地说道:“宝宝,这个阿姨也是你的老乡,长得可漂亮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要乖乖地听阿姨的话。”而在他的旁边,朱建章早已是泪湿衣襟。
失去儿子之后,原本活泼开朗的董倩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在家里做家务还是在客户那里调琴,常常是干着干着就无缘无故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开始发起呆来。
有时候朱建章故意和她说话,董倩却是心不在焉地胡乱应和着。不仅如此,对于夫妻间的亲密事,董倩也总是漫不经心应付了事。朱建章感觉到夫妻之间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鸿沟,而且越裂越大。再到后来,董倩有事没事总爱往娘家跑,更让朱建章恼火的是,董倩借口身体不舒服,春节也没有跟随他回大同老家。
儿子的不幸夭折,对朱建章的打击也很大。但他明白,生活还得要继续下去,自己是个男人,悲伤不能写在脸上,家里家外的大小事都要由自己去扛。同时,还要强作欢颜,去尽力照顾好几近崩溃的妻子。
朱建章感觉到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女人需要倾诉,男人也需要倒苦水,而杨军就成了他的泄压阀,成了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一有时间,朱建章就跑到杨军那里讨酒喝。不过,往日聚餐当道的清爽啤酒,早就变成了火辣辣的白酒。
25日傍晚,朱建章结束了一天的调琴工作,回到家里,发现董倩不在,朱建章知道她又回娘家了,于是悻悻地转身来到了楼下。杨军早有准备,一瓶二锅头,几根香肠,一碟花生米,另外还有几盘时令小菜,悉数摆到了茶几上。和往常一样,朱建章没有说话,直接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白酒,然后才打开了话匣子:“军子,我考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这个时候,杨军知道他肯定不会胡侃,所以也就安心配合着当听众。
朱建章抓起桌子上的五香花生米,搓了搓红皮,往嘴里丢了两颗,然后说道:“你知道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对生活的最高追求是什么吗?”
“不知道。”杨军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喝!喝一口我就告诉你。”也不待杨军反应,朱建章自己又呷了一大口白酒,然后到:“吃香的喝辣的,这就是中国老百姓对生活最高的追求,你说对不对?”
“嗯,有道理!”杨军频频点头,他觉得朱建章说的还挺在理的,一天三餐,一年365天,人们每天不辞劳苦的工作着,首先不还是为了满足这张嘴吗?
朱建章歪着头,斜着眼看了杨军一眼,又道:“那你告诉我,这吃香的喝辣的,香的是什么?辣的又指什么呢?”
杨军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知道,你说吧。”
朱建章拿起杯子,在茶几上碰了碰,又是一口,放下杯子,道:“吃香的喝辣的,其实就是吃花生米就着酒喝。花生米是香的,酒是辣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杨军恍然大悟到:“还真是这个理!平时总说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知道到底什么是香的?什么是辣的?今天终于长见识了。”
朱建章叹了一口气:“唉,吃香的喝辣的,按理说我们已经实现了人生的最高追求,可是怎么它妈的还这么痛苦呢!”
杨军知道他的心结,于是问:“董倩现在怎么样了?情绪稳定了吗?”
朱建章轻叹了一口气,道:“唉,现在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怕是调整不回来了。”
杨军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得想个办法。”
朱建章道:“她这是心病,我也是没办法。以前还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可是她死活不去。”
杨军听罢,想了想,建议到:“你俩应该换个环境,不能老这样下去。”
朱建章抬头看了一眼杨军,有些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搬家吗?”
杨军道:“搬家倒不至于,我是建议你们暂时不要工作了,拿出个把月的时间出去旅游,而且是出国旅游,一个陌生的环境,逼着你们去适应它,这样的话,哪里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啊,怎么样?”
朱建章迟疑了一下,道:“出国旅游?就我俩这眼神,行吗?
杨军道:“怎么不行呢?你俩眼神还不错,就是全盲的人,也有满地球跑的,甚至还有攀登珠穆朗玛峰的。”
朱建章闭上了眼睛,不停的用手梳理着头发,过了五六秒钟,他睁开眼,猛的将半杯白酒倒进肚子里,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去国外旅游。”
杨军也裂开了大嘴,笑着到:“哈哈,听人劝吃饱饭。”说完也将自己的半杯酒倒进了肚子里。
朱建章顺手拿起了酒瓶,准备将杨军的酒杯填满,可瓶底都朝天了,瓶口只勉强流出了几滴液体。他把酒瓶放到茶几下,对杨军道:“军子,再拿一瓶二锅头来。”
杨军苦笑了一下,道:“有是有,可是拿不出来了,都被晓慧给锁起来了,她看得紧紧的,一次只给我一瓶。”
朱建章道:“瞧你那点出息,简直成了一个怕妻懦夫。怎么着,老婆防着你,怕你偷酒喝啊!”
杨军撇了撇嘴,道:“你得搞明白点儿,不是防我,是防你,怕你喝多了,她规定咱俩一次最多只能喝一瓶。”
朱建章央求道:“你去跟她说说好话,这次咱们再多喝一点点,下不为例。”
没有办法,杨军只好出去找老婆讨酒了。一会儿的功夫,他拎着两个瓶子回到了卧室。他把瓶子往桌上一摆,道:“嗯,晓慧又赐了两瓶,喝吧!”
看到杨军满载而归,朱建章心里大喜,他随手就拿起了一瓶,可是一碰瓶子,却感到有些异样。瓶子是塑料瓶,根本不是玻璃酒瓶。朱建章把瓶子放到自己的眼皮下,这才看清上面的文字,原来是一瓶葡萄汁饮料。
朱建章不解道:“晓慧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啊?怎么成了两瓶饮料?”
杨军道:“不让咱们喝白酒了呗,要我们喝饮料。”
这时候,无数个酒虫爬进了朱建章的心窝里,他的酒瘾又上来了。此时不让他喝酒,简直是在要他的命。紧接着,那些酒虫又变成了蚂蚁,在他心窝窝里爬来爬去,惹得他全身瘙痒,坐立不安。无奈,他打开了饮料瓶,对着嘴喝了一口,一口下去,牢骚却喷了出来:“啧啧,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喝。”突然,他对杨军道:“君子,你家里有医用酒精吗?”
杨军道:”当然有啊,开店怎么能没有酒精呢!”
朱建章吩咐道:“君子,去给我拿点酒精来。”
杨军狐疑地站了起来,顺手打开了旁边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医用酒精。
朱建章拿起了空酒瓶,往里面倒了半瓶医用酒精,接着又倒进了半瓶葡萄汁。他把勾兑好的葡萄酒用力晃了晃,然后道:“无酒不成席,军子,咱俩接着喝。”
杨军虽然看不到,但是耳朵特别灵,在朱建章的折腾声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他疑惑的问道:“这,这就是你勾兑的葡萄酒啊。能喝吗?
“怎么不能喝呢?医用酒精也是粮食酿造的,也是粮食的精华,只不过度数有点高,我现在已经把它稀释了,估计这个葡萄酒的度数不超过30度。朱建章把酒杯放到嘴唇边,抿了一口,然后夸张地说道:“哇,真是琼浆玉液呀。来,军子,咱俩走一杯。”
杨军也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医用酒精勾兑出的葡萄酒,虽然没有粮食的醇香味儿,但是葡萄汁与酒精发生了快乐的反应,反而出现了一种别样的味道。原本有75%浓度的酒精,被勾兑后浓度减少了一半,喝在嘴里还是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二人正在把酒言欢时,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