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明顿了顿,一板一眼地道:“过马路怎样才能最安全呢?那就是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牵紧我的手,不要乱跑。”
丁婷“噗呲”一笑,欲言又止。
陈若明乘机拉住了她的手,绿灯亮起时,她却脱开他的手,抢先一步过了斑马线,还不忘对他一脸坏笑道:“牵你的手安全?信你个鬼。”
陈若明知道丁婷是有意脱开他的手,也就没有再尝试牵她的手,任由她自由自在地乱跑。如果她想做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自由自在飞翔在蔚蓝的天空下,那他愿意变成一只小雀鸟,伴着她一起飞,而不是扯着线不放。
逛街的时候,丁婷总是说她再看看、再看看,再挑多一件衣服就回去,但往往意味着一整个下午。天色昏暗下来,她才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想着快点的,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不着急,时间还早。”陈若明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觉得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绝对是宇宙间最正确最伟大的理论,他有关“相对论”的解释更是最贴切最准确的解释。
丁婷要是挑中心仪的衣服,会在下次与陈若明一起逛街的时候穿出来,两个人在饭堂门口见面的时候,她会转着圈问道:“怎么样,你不夸一下我眼光好,真会挑衣服吗?”
陈若明看着她笑,“真好看。”
丁婷不依不挠,“是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这是两回事,说清楚了。说不清楚,中午不许吃饭。”
“都好看,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哼,一点原则都没有,你完全变了,陈若明。”
“丁婷,我愿意为你默默改变一切。”陈若明心里默念道,但没有说出口来。
进入六月盛夏,校道两侧的芒果树开始结果,果实肥硕圆润,阵阵飘香,收获的季节到了。
在大部分芒果还是青翠的时候,丁婷就急着找陈若明去摘果子。陈若明不急不缓道:“不着急,都还没有熟,摘下来也吃不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是现在刚刚好,再晚点都被那些嘴馋的师弟师妹们偷摘光了。现在摘下来,切成条,放上盐和糖,做成酸甜芒果,过几天就可以吃,清脆可口,可好吃了。”丁婷露出一副吃又甜又酸的芒果的表情。
“好像也是,现在可以做成酸甜芒果,晚了就啥都没有了。”陈若明恍然大悟,自己在这方面确实不如丁婷脑瓜子灵活。
上山下河,找各种吃的,可是陈若明小时候的强项。
他会和小伙伴在秋收后,跑到水稻田里找小动物吃。
水稻田从村口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山峦上用青色厚砖头垒成的八角塔,缺失的一角据说是当年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了。
长大后已经埋葬在水泥路下的水稻田,秋收后会留下一截截稻根,还有就是一个个即将烧成灰、变成肥料的稻垛,稻垛像北方的雪人一样散落在干涸的水稻田上。
有的还会被扎成稻草人,像《哈尔的移动城堡》中的稻草人一样。稻草人不会被烧掉,会保留到明年春天,用来驱赶馋嘴的小麻雀,保护小稻苗。小麻雀见到它,会信以为是真人。
水稻田的水蒸发干了,泥土表面干了一层,被太阳晒得龟裂开来。他们来到稻田里,开始一个个掀开稻垛。稻垛下藏着很多小秘密,有可能是一条小青蛇,也可能是一只肥头大耳的田鼠,还有可能是一个曲径幽深的洞。
陈若明害怕蛇,小伙伴中也少有敢惹蛇的,如果稻垛下是一条小青蛇的话,他们会小心翼翼把稻垛重新给小青蛇盖上,就像妈妈轻轻给摇床上的小婴儿盖上蚕丝被,生怕惊醒了它。
对于这种做法,陈若明持反对态度,因为这样会让后来的同学再次受到惊吓,这有点“道德沦陷”的赶脚。
如果发现一个洞的话,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他们会围成一圈,蹲在洞口前,兴高采烈地点燃稻杆往洞口熏。不一会儿,洞口就会有一到两只肥头大耳的田鼠仓皇往外跑——显然稻谷收割黄金期安逸富足的生活到头了。
被大肥鼠撞个正着的小伙伴,惊慌地跳了起来。
他们对大肥鼠丝毫不感兴趣,从来都不会尝试抓住那只仓皇而逃的大肥鼠。大肥鼠一溜烟跑掉后,他们的行动才紧锣密鼓地开始。不到半会儿的功夫,洞口就被他们用小竹竿、小木棍七手八脚地扒开,露出一窝吱吱叫的小老鼠。
小老鼠毛茸茸、粉嫩嫩,微闭着双眼,依偎在最柔软的窝里,感受着秋日暖而不辣的阳光的沐浴,此情此景是如此的温馨。窝是用最细小最柔软的稻草铺成,陈若明对此置信无疑。
小伙伴指指点点数清楚小老鼠的数量后,领头的小伙伴便像递烟一样,按人头一只只分给大家。分到的小伙伴轻轻地捻起小老鼠的后脊梁,跟卡通片里的怪兽那样,张开血盆大嘴,将它丢了进去,然后咕噜一声,跟着吐下去的一开口唾沫,咽下喉咙去。
他们不仅生吃刚出生的小老鼠,偶尔也会抓住成年老鼠,开膛破肚,剥干净皮毛烤着吃。就像烤全羊一样,架在柴火上的老鼠,被四只撑开着,身上不停往外滴着油。
夏天的时候,他们会用蜘蛛网缠成一个小网兜,爬到树上黏住知了。知了的吃法是用打火机烤熟两翼的肉吃,被黏住的知了直到被烤熟了才停止鸣叫——对夏天的歌颂。
夏天是一个迷人的季节,他们还会下到清澈见底的小溪中,用废弃的渔网,甚至单凭肉眼徒手抓住河虾或小鱼。河虾的吃法是在手掌里捂一会儿后生吃,小鱼一般带回家里养。
也会从雨后疏松的泥土中挖出蚯蚓,用来从鱼塘里钓鱼吃,从废弃的沼气池里钓青蛙吃。因为缺少锅碗瓢盆,鱼和青蛙一般也是烤着吃。
他们也会吃蟑螂——这是一年四季常见的活物,到处都是。蟑螂都会飞,有一双长长的翅膀,吃法是扔进煤球里烤焦后吃,烤的时候翅膀会最先起火,必须等火烧没了后才好吃。烧焦的蟑螂,据老人说,有治疗小儿咳嗽的功能。
没有活物吃的时候,他们会到荷塘去踩莲藕吃,先是用脚在淤泥中乱踩,若是运气好,踩到了结实的东西,便伸手下去摸,一般都能摸到被遗弃的小半截莲藕。
也会到农田里去偷挖番薯烤来吃。为了烤几个番薯,他们会盖起一个又高又大的土窑,然后烧半天柴火,将土窑的每一块土块烧得通红,再将通红的土块打烂后把番薯埋起来。大概半个小时后,香喷喷的烤番薯就出窑了,美味极了。
土窑不仅可以用来烤番薯,还可以用来烤鸡和鸡蛋,还有南瓜等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烤鸡和鸡蛋必须先用荷叶包起来,没有荷叶的时候可以用牛皮纸浇上水代替。由于鸡蛋易碎,需要把大块烧红的土块砸成碎土,再盖在鸡蛋上。
烤南瓜就讲究得多,先得从头部挖开一个口,再把里面的瓜瓤掏空,然后放入各种调味料,再把挖开的口盖回去,当然也得用荷叶或浇了水的牛皮纸包起来。
陈若明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和小伙伴到军营的农田去偷挖番薯,挖到番薯后又就地盖起了窑。毫无悬念,他们被前来浇水的新兵蛋子发现了,拼了命地跑了几里路,才甩开了追兵。
除了偷挖番薯外,他们也会去果园偷摘李子、桃子等果子吃。最热闹的是,小学五年级时,全班男女同学集体出动到隔壁村去偷摘果子,结果被果园主人追得气喘吁吁,庆幸没有一个同学被抓住。
陈若明觉得自己读大学后爱上长跑,可能跟小时候经常被追着跑有一定的关系。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南方最为出名的水果要数荔枝。即便几乎什么果子都偷摘来吃,他们却从来不会偷荔枝。
不偷荔枝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吃,而是因为那时荔枝的价钱非常昂贵,名副其实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不是他们这些只为了果脯的小伙伴们能吃的东西,被发现的话后果极其严重。
虽然和小伙伴们到处找吃的,但长大后,陈若明对吃的东西并没有多大兴趣,从来没有一样吃的东西会让他非常想念。小时候到处找吃,原因不过是因为没有零花钱买东西吃而已。那时,家家户户的小孩大都如此。这跟长大后的爱情何其相似,起初寻寻觅觅、风风火火,最终却黯然神伤、冷冷清清。
陈若明可谓实战经验丰富,丁婷兴趣盎然。打定主意摘芒果后,两个人话不多说,下课后,就往学校的后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