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不由握紧拳头,写有小诗的纸张皱成了一团,修长的指甲穿透薄薄的纸片,快要陷入到肉里去了。安平咬牙,既悲伤难过,又愤懑不平,枉她对待秦月亲如姐妹,对方却如此瞒她。
白焱眯起双眸,知晓安平起了疑心,暗里一笑,面上仍是故作深沉,说道,“钟灵下药,平儿以为真是替主抱不平那样简单么?”
安平将此话实实切切听在耳里,心里又是一凛,眸色惊疑不定,“皇兄以为……这是有人刻意指使?”
白焱郑重点头,半晌方道,“朕也是猜想,若非有人刻意而为,钟灵一个小小婢女,如何敢在戒备森严的怡宁宫里下药?”
话虽如此,细思之下却又是漏点重重,安平皱眉,仍是不愿相信那是秦月指使,“若真是秦姑娘有意而为……她又何必让钟灵急于认错?”
暗害皇族亲贵乃是死罪,一旦东窗事发,她们二人理应百般抵赖才对,而事实上白焱未曾细审,简简单单问了几句话就让钟灵认罪了,这实在是不合情理。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是她们抵赖不了了,你不也听王瑞说么?附子虽有微毒,少量食之却也不会要人性命。她们二人并无杀人之心,下毒也不过是想让你吃些苦头,长些教训。”白焱细细与安平分析,每一句每一字看似都极其在理,安平似有些动容,神色也愈加复杂起来。
白焱看了看安平脸色继续说道,“只不过区区两个小女子,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她们未曾想到王瑞会从药汤里尝出有一味附子在里头,朕既已得知你的病情久久不能痊愈乃是有人刻意为之,必定会严加审查。也许她们知晓迟早会查到她们头上,这才急于认错,只盼得能留下一条性命。”
语罢,白焱又叹着气,似在为砍去双腿的钟灵感到惋惜,“也不知钟灵受了多少好处,受了重刑也不肯供出背后的主使来。”
白焱所言虽只是猜测,然句句都说到安平心坎里去了,细思这数十日来的种种,安平越来越觉得白焱所说或许就是真相了。
“钟灵下药,或许不单单为了青翠烫伤秦月一事……恐怕还有秦将军的因素在里头。”秦月若真是心仪秦阳,她与安平便是情敌了,类如为了一个男人斗得死去活来的戏码,这偌大的金安皇宫不乏这样的先例。
白焱一抹淡笑转瞬即逝,他紧接着皱眉道,“平时看那秦月心性纯良,也实在不像这般狠毒之人……”
安平默然,再次低垂下头来,莫说是白焱,她直至现在也不愿相信秦月是狠毒之人。火炉里炭火噼噼啪啪在烧着,散着一阵阵的暖意,安平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的寒,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好心情因为白焱的一席话再次跌至谷底。
白焱微微抬眼睇了睇她面上神色,悠然开口问道,“皇兄今日来就问你一句话,即便你知道了真相……你还是要嫁给秦阳么?”
安平面色阴沉,双眸转了几转,在遇见秦阳之前她并未对哪个男子如此动心过,直至秦阳出现了,她觉得从前在宫里所受的痛苦和委屈都不算什么了,她要嫁给这个男人,就算费尽心思也要嫁给他。
安平咬牙点头,眼眸里多了几分坚决。安平知晓正如白焱所说,她要嫁入秦府并非想象的那样简单,莫说是一个秦月摆在那里,就是秦阳这关只怕也过不去。然只要借助天子之手,很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很好,”白焱微微一笑,一抹狠辣之色一闪而过,“只要是皇妹你想要的,朕一定会给你!”
安平望他,眸色深沉,“皇兄打算如何做?”
白焱神秘一笑,附在安平耳边细语了一番, 白焱自登基之后狠辣多疑的性情日渐显露,就连提出来的策谋也多有狠劲之风,瞧安平面上神色,只怕白焱并非是单纯棒打秦阳、秦月这对苦命鸳鸯那样简单了。安平原为心性纯良、温柔墩厚之人,白焱一番策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因而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了犹豫之色。
“皇妹啊,皇兄是真心心疼你,看不得你吃上一点苦头。”白焱将安平的反应真真切切看在了眼里,生怕她有所顾虑,抬手轻轻抚着安平的发丝,柔声与她说道,“难道你要一辈子守着这皇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到容颜枯老时方后悔么?还有,秦月不除,就算你入了秦府,你愿意看到他们二人暗生情愫,甚至……甚至与你争宠么?”
白焱的话语犹如一道雷般劈进心里,安平眼露迷茫,一方面她心中抵触不愿接受白焱建议,一方面却又极其渴望嫁入秦府,一时间矛盾重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焱知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强迫了她,只得起身,故作悲伤与她说道,“平儿啊,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朕都会依你,只是……凡事你也要为自己多加考虑才是。”
安平默默无言,低垂着头,白焱只看得到她睫毛颤动,却不知她心中作何想法。白焱扬起一抹冷笑,弹了弹襟上的灰尘,抬脚信步走出了怡宁宫。
安平仍坐在炉火旁,手中紧紧攥着的纸竟被捏出了几个破洞来。火光微红,安平神色却是阴晴不定,展开手中的纸来回念着上面的字,“寒梅初早开,无力附东墙。痴情恐难赋,何处向晴阳。”这些字像刺一般扎进心里,直扎得鲜血淋漓,留下的都是些痛处。
泪,无声划过脸颊,落入到火红的炭火中,只是随之冒起的一阵水汽,转瞬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金安城南的慕容府,喇叭唢呐声惊天动地,辉宏气派的宅院里高高挂着红灯笼、红布红绸,各院落的窗楞、墙头亦贴满了大红喜字。厅院里宾客云集,府外还有同朝官员络绎不绝前来贺喜,慕容梅身穿大红喜服,亲临府门迎客,他头上戴着喜冠,腰上系着金丝带,衬得他是越发的英俊挺拔,玉树临风。
“圣上驾到!长公主殿下驾到!”随着礼官一声高呼,由十数名护卫围着的皇宫马车停在了慕容府门前。
原本进了慕容府的官员们纷纷出了庭院,以慕容梅为首的数名高官更是亲临慕容府门,眼见白焱与安平一前一后下了马车,众人齐齐跪地,山呼“圣上金安!长公主殿下金安!”
白焱面露微笑,稍稍伸手,与众人道了一声平身。秦月隐在秦阳身后,今日的她头上梳着简单的垂鬓,面施淡妆,着一席青蓝色的冬衣,外罩一件米黄色狐裘,颜色素雅,与一众浓妆艳抹、穿红着绿的女眷相比实在是清淡了许多。
秦月这身打扮并不出众,然安平还是一眼就望到了她,此刻秦月也恰好看了过来,二人眸光对上,只是那安平心中有事,略一低头,就与秦月错开了。
秦月也正为钟灵下药之事心感愧疚,瞧安平神色淡漠避开自己眼睛,还以为她尚在生自己的气,不觉有些黯然起来,微微往后挪了几步,隐得更深了。
白焱行至慕容梅跟前,朗声向他的臣子贺喜,阿宝捧着一锦盒走上前来,那锦盒里躺着的是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通体雪白,没有丁点瑕疵。众人一看便知这是世间少有,可谓无价之宝。受此大礼,慕容梅惶恐,屈膝就要跪下叩谢皇恩,白焱及时扶住与他客气了几句,慕容梅不敢令皇帝在外久候,便将白焱请进了府内,大臣们紧随其后趋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