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出局

出了高尔夫球场，三人来到了一个西餐厅。刚一进屋，一场秋雨来了。

吃着带血的牛排，白双羽想起了宋代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一一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高尔夫陈杆打出个经理的头衔儿来，不知是福是祸。

眼前人非意中人，悉悉索索的秋雨就有了凉意。

三人就在这浪漫的场景下，讨论着最残酷的现实。

金扶摇回到租住屋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朦胧的月色下，花影摇曳。

窗户上映出兰心妍的倩影，那是她读诗的姿态。

金扶摇仿佛听见了她的读诗声，抑扬顿挫、包含感情——

雨天，不知不觉就会走错

一条道，雾里看花

错过一个人，就错过了今生

总有几层嶂，绕不开

傲慢与偏见的旷野

误解与嫉妒的山川

跳着不同的舞步

就会有不同的姿态和轨迹

改变，会踩脚或甩飞了鞋子

自己把自己绊倒

春风中种下的因

收获了秋雨中的果

飘摇着风雨中的一团飞絮

喧华的归宿是沉寂

所有的静好都是孤独的预演

风云际会，花好月圆

都是最好的安排

没有波澜的人生

是一潭长锈的死水

多少风雨霜雪，恍若一天

天地不枯，我自乐观

金扶摇就驻足在窗前听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南漂”的生活是什么呢？对有些人来说，说是奋斗，实为挣扎；对有些人来说，说是打工，实为前程。

这里没有猫腰就能捡到的钱，只有浮萍一样的瓢泼。乐观者苦中有乐，悲观者乐中寻苦。明天是风和日丽还是风雨如晦，都得看太阳的心情。

雨后的天空一片晴朗，金扶摇被重用了。

这一消息，王惊鸿比金扶摇还高兴，她白双羽的出人意料深感佩服。。

在股神联盟大会上，白双羽如沐春风，她的出场总会赢得阵阵掌声。

这次，她神采奕奕地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为扩大股神联盟的实力，认认真真地做一回庄；二是股神联盟的操作全权由金扶摇负责。

这让在场的佟铁锡等人面露不服之色。

别人的蜜汁是金扶摇的毒药。在听到这一宣布后，他惊出一身冷汗。

在白双羽让他做表态发言时，他支吾了半天也没上台，只在台下一再强调“才疏学浅，难以胜任”。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双羽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委此重任？

其实，白双羽“重用”金扶摇，有两个算盘儿在心里打得“啪啪”响：

一是自己要腾出时间和精力去寻找《玄机图》了，金花这条线不能断。

二是要用金扶摇来执掌股神联盟，自己也好有个躲闪。

没想到，她组织的会被金扶摇这个放羊娃给泼了一盆冷水，使让人鼓舞的股神联盟大会以清冷收场。

“给脸不要脸。”白双羽心中嘀咕了一句，她不会就此放弃，她对股神联盟的前景描绘得金光灿灿，也对金扶摇个人的收入许诺得让人流口水。

不明就里的王惊鸿也认为是个好机会，因为这个小姑娘怎明此中的凶险？

“白总，我只想踏踏实实地赚点小钱养家糊口。再说，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想干！”任尔东西南北风，金扶摇一言以“毙”之。

“别拿自己太当人。”说得唾沫都干了的白双羽有点不理解眼前这个“放羊娃”。

“我有我的底线。”金扶摇很坚决。

“底裤都要换不起了，还底线呢？”白双羽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似的看了他半天说，“金扶摇，你知道富人是怎么富起来的吗？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厚颜无耻地赚钱，因为别人都拿你当空气！”

说完，扭着屁股气恘恘地走了。

在王惊鸿的注视下，金扶摇在原地愣了半天，心里有一股凉气向上袭来。

原来他一直以为，白双羽只是性格要强、进取心重，现在看来，她的胃口是可以吞下大象的。

这让他想起前一段时间她说过的话：“用到你时，我可以管你叫祖宗；用不到你时，你管我叫祖宗得看我有没有心情答应。”

金扶摇回到办公室，默默地思考了半天，仍然一脑袋酱子。

他想走了生活在牧区叮嘱他“风天别跟着马群跑”的额吉金花，又想到了在出租室中希望他在“雨天别迷路”的兰子。

他伏案疾书，很快就写了一封辞职短信。金扶摇这个蒙古族青年就是认真，他还没上任，就辞了职。

他把短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身向白双羽的总裁办走去。

等到白双羽看到王惊鸿交给她的信时，金扶摇已走出了白金公司的大门。

那是一封《辞职书》，字写得工整而艰涩——

白总，鄙人才不足则多谋，识不足则多虑，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实不能担当你委托的股神联盟重任，请求辞职他就，甘当白总的外围朋友……

白双羽没等看完，已怒不可遏，把《辞职书》撕得粉碎，骂道：“这个没良心的放羊娃，没等我炒他的鱿鱼，倒先把我炒了。”

说实话，这是白金公司开创以来，员工炒老板的第一案例。

“白总……”王惊鸿战战兢兢地提醒道，“我们要不要不放他走啊？金总监这个人虽然有时不会说话，可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人也……”

“怎么，他走了你心着不了了？没有他白金公司就不能运转了吗？”白双羽眼露凶光，“他没来时，我们也和红利公司打个平手嘛……”

她说这话时，自己都感到底气不足，在和红利公司的较量中，白金公司啥时占过上风？所以声音就小了下来。

“可是，可是……”王惊鸿吞吞吐吐地说，“他毕竟掌握着白金公司的《股经•捕鱼图》和猎马软件的核心机密啊！”

“你这话说得还算靠谱。”白双羽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绝不是看上了金扶摇那么简单。

“我们的朋友，变成对手……”王惊鸿很失落。

“嗯。”白双羽的声音温和起来，“他要是成了我们的对手，岂不把白金公司的底牌都会亮给了‘敌人’？可是，事已至此，怎么能让他回来呢？”

“金先生是个讲信用的人。把原来许诺的利益给他，别让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或许有转机。”王惊鸿提议道。

“在市场经济时代，唯钱财儿女动人心。”白双羽一脸疑感，“这个放羊娃却雷打不动。”

“白总，就让他这个投资总监有点儿自主权嘛……”王惊鸿几近叨念。

“不。”白双羽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要是这样把他请回来，他再耍驴脾气怎么办？我们要驯服这匹野马，必须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小王，你把这份文件给他发过去。”

“这是什么？”王惊鸿好奇地想看白双羽传过来的文件。

“让你发，你就发，哪来那么多问题？”白双羽变脸了。

王惊鸿吐了一下舌头，不再当“王好问”了。

“这是挪威电视台做的节目报告。”面对兰心妍的疑问，金扶摇解释道。

“节目组找了四组嘉宾，给每组嘉宾同等的货币，在排名前二十五的股票中任购几股，三个月后，看谁的投资回报最高。”

“不就是一场炒股比赛吗？”兰心妍不知白双羽把这个发给金扶摇要干什么。

“不，这四组嘉宾的选得‘牛’。”金扶摇讪笑道，“第一组，两名专业股票分析师，擅长用大数据分析；第二组，一名占星师，也就是算卦先生，靠算卦投资；第三组，两名美女网红，不懂投资，只凭心情；第四组……五头奶牛……”

“五头奶牛？”兰心妍惊诧不已。

“对，确实是五头奶牛。”金扶摇继续念道，“节目组在草地上划了二十五个网格，每个格子代表一只股票，让奶牛在草地上闲逛，这些牛拉到哪个格子里，节目组就替它们投资哪只股票。”

“挺有意思，后来呢？”在白金公司，王惊鸿迫不及待地问。

“材料不是已经发过去了吗？让金扶摇告诉你答案吧。”白双羽诡异地笑了。

“接下来呢？”在出租屋里为金扶摇收拾材料兰心妍问。

“没了。”金扶摇答。

“王惊鸿发个半拉故事是什么意思？”兰心妍一脸懵圈。

“后半段我看过。”金扶摇说。

“噢，我以为在玩儿故事接龙呢。”兰心妍说。

“股票分析师认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选择了熟悉且知名的公司。占星师算了一卦，选择了象征着家庭、友谊和团结的地产公司。网红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家公司，她们幻想能上豪华游轮上做一次直播，就选了皇家加勒比游轮。牛主要是根据消化系统决定，选择了草好的网格……”

“谁获胜了？”兰心妍和王惊鸿一样，更想知道结果。

“实验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金扶摇神色凝重，“只有一组嘉宾是亏损的。”

“一定是奶牛。”兰心妍说。

“不是奶牛，是占星师。”金扶摇纠正道。

“那么，谁的回报率最高呢？”兰心妍问，“我想一定是专家吧？”

“不是。”金扶摇摇了摇头，“是网红主播，牛排在了第二。”

“王惊鸿为什么给你发这个故事？”兰心妍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是白双羽让发的。”金扶摇思忖道，“她是在告戒我，在风险投资上，奶牛并不比你这个专业分析师差，不要给脸不要脸，该回来好好上班就上；不上，找个奶牛也能顶一气儿。”

“这个女魔头太霸道了！”兰心妍气愤地说。

“不，她提醒得很客观，在资本市场，有时人干不过动物。”金扶摇讪讪地说。

“有这事儿？〞兰心妍表示不信。

“2010年，一只叫Lusha的俄罗斯黑猩猩投资股票，本钱很快翻了三倍。这个水平，超过了俄罗斯94%的基金公司。”

“不可思议。”兰心妍感叹道。

“股市上的事，谁能说得清呢？”金扶摇说，“2015年，纽约一位科研人员让一群小白鼠来预测股票的走势，这些小老鼠猜对了57%的股票走向；2018年，英国科研人员让一只猫挑选股票，涨势远比专业团队好。这些实验证明，股票走势谁也拿不准。”

“唉，就像我们的工作，说没就没了。”兰心妍感慨道，“假如你不回白金公司，会怎样？”

“凭她的性格，会给我设障碍的。”金扶摇脸色凝重，“这叫顺之者不一定昌，逆之者一定要让他亡。”

“后果这么严重？”兰心妍忧心忡忡地说，“那你以后出去要小心了。”

“也没那么严重。”金扶摇拍了拍兰心妍的肩膀说，“我要出去找工作了。”

兰心妍没有说什么，这个浪漫的女子，在大风大浪面前只有望着金扶摇的背影牵心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