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太子殿中,烛影摇曳,青紫色纱幔,半遮半开,一对玉人半依在床塌上聊天。
渡幻生盯着床角垂下来的流苏,出了会儿神,道:“这弘暄将军谋划千年,费尽心思,终于把不死树,长生果都占位己有,却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分给了他手下,他是知道这不死树并非祥物!他必是另有他求?”
若玄幽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长生果了,他求的该是别的什么能从长生树那里得到的。”
渡幻生道:“三界之间欲,无非‘生财权色’,若不是为了生,便是财权色,他既已除了你,已经权倾三界,还会缺少财吗?况且神仙要财有什么用?想是对色对情的痴吧!他是想救什么心上之人吗?”
若玄幽道:“他从不死树那里得到了什么呢?”顿了顿,道:“我第一次和他交手的时候,败在他手下,但也能和他周旋些回合的。第二次你和他交战如何?”
这好像提醒了渡幻生,他犹疑道:“灵力!他是我见过的,灵力最强之人!”
若玄幽一惊,转过头来,道:“他是天界第一武神,武功了得,这个我承认,可灵力到未见得出他有多出众。”想了想,向渡幻生转脸挑眉道:“那灵力比你如何?”
渡幻生脱口而出:“那怎么能… ”他本想说,怎么能和我比啊。这个是当然,不然他这上古第一代大神岂不是太丢人了。突然又觉得这样说是不是有些不给若玄幽面子,硬是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若玄幽咯咯笑道:“瞧把你小气的。”而后又傲娇地道:“纵使你再有能耐又如何,你也是欠着我的还多着呢!”
渡幻生回道:“那有啥,有人说,就欠一辈子呗,反正也不用还。”
若玄幽收敛了笑容,道:“你说,若是你吃了那长生果,会怎么样?”
渡幻生一愣,脱口而出道:“谋杀亲夫?”这是他说过的最过格的话,也是嘴巴一下子没了把门的,说出来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讨打吗?吓得下意思地把自己的头往勃腔子里缩了缩,又偷眼看看若玄幽。
没想若玄幽并没有生气,似乎都没有看向他这里,他只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记得上次在歧崃?你被… 海妖… ”提起这海妖来,若玄幽未免有伤心起来,他还是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词。“重伤,一夜不省人事,我那时并不知道长生果的缘尾,害了珊姐姐,可那时我真的很想再有一颗来救你… ”他顿了很久,又道:“你会恨我吗?”
这话问得十分没有缘尾,问得渡幻生一头雾水。渡幻生想了很久才似乎渐渐理出头绪。若玄幽在庆幸也在后悔,庆幸他没有第二颗长生果磨成的丹药,险些害了自己,也为珊姐姐悔得肝肠寸断。当渡幻生想清楚了其中的缘尾之后,已是很久过去了。他转过头,看见了若玄幽早已黯淡的神色,和紧闭的双目。
若玄幽那紧闭的双目背后,掩藏着一汪浅滩。他自私了,为了渡幻生,为了珊姐姐,他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在珊姐姐失踪之后,在渡幻生生死攸关之时,他的决定没有变。他想,即便是在现在,他也还是会这样做。先不说作为天界太子,他有没有心系天下,即便单单从渡幻生和珊姐姐的角度来讲,他都没有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变成那样,他,只想看着他们活着,活在他身边——他自私了。
体会着若玄幽的悲哀,渡幻生的心头缩了一下,他把身子向若玄幽处挨了一挨,自己的肩膀紧紧抵在了若玄幽的肩上,手附上若玄幽的手背,握在自己的手中,握得很紧,他沉沉地道:“我会很开心,无论你做什么,我知道,那是你为我而做!”
若玄幽紧闭的嘴角渐渐微微翘起,他听到了渡幻生的回答,他当他自己也听到了珊姐姐的回答。他睁开眼,两滴泪终于挣脱了禁锢般,滑落了下来。
渡幻生默不作声了好一阵子,突然喃喃道:“若是有一日,我… 或是你的及亲及近之人,或被迫,或误食,或不得已,食了那长生果,变得不成人样子,你… 会怎样?”说道最后,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若玄幽一怔,转头死死地盯着渡幻生,那眼神比他那乾苍剑还锋芒冰冷,这问题戳到了若玄幽最软最痛的地方,而他眼中的锋芒冰冷是他脆弱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而后他又有些泄气,他自问,自己有这个能力吗?转而又缓缓地道:“我会同你同食长生果,刀山火海,万劫不复,我同你共赴!”
渡幻生握着若玄幽的手更紧了。他觉得心中暖暖的踏实,若青青草地里懒散的阳光抚摸着每一寸皮肤,他只想闭上眼一动也不行动的那种踏实。可踏实的另一端则是惴惴不安,如岩石背后暗藏的所有杀机,冷不放地一口就能摧毁一切的美好!
渡幻生本想说的是幺儿的事情,转念又一想,算了,还是明天看了结果再说吧!于是又道:“逗你玩呢!倒也不用殉情,这不是还有跋逹长老呢么!”
若玄幽今晚这反射弧有些长,这时分才觉得渡幻生今晚说话很不检点,这就是赤裸裸地挑衅!他眯着眼,挑着眉,道:“殉情,还谋杀亲夫?你这可是‘安能辨我是雌雄’?”说着手掐上了渡幻生的脸。
渡幻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边躲边反唇道:“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啊,我倒是不介意变成个娇俏的姑娘,做了这么久神仙,什么树叶,蚂蚁都变得多了,还差变一个娇俏的小娘子吗?”
两个人在帐子里嬉笑打闹成了一片,不久便传来:“哥,哥,错了,我错了!”的,独有的,渡幻生式求饶声。
太子殿外,几十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虎头虎脑的小神将,正是“一群”启程小将军。他们正站在一个闪烁着淡蓝色荧光的透明罩子里,看上去十分梦幻。这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启程小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惊,迷惑,害怕等一切情绪,被和成了一团,全部贴在了他们脸上。更诡异的是,他们彼此转头相望的动作,迷惑惊恐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就像是在——照镜子,而且是,许多面镜子!
“我不是在酒宴上吗?怎么会在这里?做梦吗?你们有是谁?”几十个启程小将军,异口同声的质疑,在空气中叠加回荡,更是诡异。
跋逹长老站在一边,捋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道:“没事,没事,你们已经是,各自独立的启程小将军们了!只是这灵还没有完全分开,在过少些时辰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