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阎王来了

　　双河市位于北都市的东部，与沙州区仅一河相隔，双河市因河而得名。北都市有一条发源于东北山麓的河流，名字叫做碧流河。碧流河由北向南流动，河东是双河市，河西便是北都市。碧流河到了三河市的南部便分成了两支，一支向东，穿城而过，一支继续南下。所以双河市实际上是有两条河流，故而得名。

　　长庄地区位于东升区的最东端，与双河市中间隔了一个沙洲区。沙洲区的地形像一个橄榄球，中间鼓两头尖，而橄榄球的顶端恰好就在东升区和双和市之间，所以实际上常庄到双河市的路程并不长，仅有20多公里。不到半个小时，马国胜就把车开进了双河市的莆田医院。

　　莆田医院是一家民营医院，就诊流程没有公立医院那么繁琐。马国胜驾车刚停到急救室门口，几名医护人员就冲了出来。他们简单了解了一下伤者的基本情况，然后就把伤者送进了急救室。随着手术室大门无声息的关上，马国胜这才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走廊长椅上。

　　随车一起来的还有刘工长和那个三角眼工友。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马国胜想向旁边的刘工长再多了解一些事发经过，可是刚张开嘴，嗓子干得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舔了舔嘴唇，想分泌出一些口水来。可整个嘴巴却像一块腊肉，一丁点的水分也挤不出来了。

　　看着马国胜像哑巴一样比划着，刘工长知道马国胜现在很紧张。通常，人们紧张的表现就是口干舌燥，而达到马国胜这样的状态，说明他的紧张程度已经达到极限了。

　　刘工长向坐在对面的三角眼招了招手，三角眼马上凑了过来。刘工长耳语几句，他便一溜小跑出去了。没一会的功夫，三角眼便拎着一袋矿泉水跑了回来。看见矿泉水，马国胜就像沙漠里濒临死亡的徒步者找到了水源，他抓过一瓶水，急慌慌拧开瓶盖，没有半点停歇，一口气全倒进了肚子里。

　　刘工长看他喝完了一瓶水，又把第二瓶递了过去。这次马国胜再没有喝，而是右手抓着瓶子，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左手心。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刚才见过的医生走了出来。马国胜立即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医生，人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医生道：“生命体征平稳，初步检查是全身多处骨折，包括头颅和上下肢。最严重的是脊椎也有骨裂，这可能导致伤者截瘫，无法再站起来了。”

　　听到这里，马国胜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有死，那事情就不算最糟糕，就意味着自己的青山还在，自己还可以涅槃重生。马国胜正在心里组织一些表示感谢之类的词藻，医生却没给他机会。他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了马国胜，道：“马上要进行手术，你先去办理一下交款手续，然后再回来签字。”

　　马国胜接过单子一看，原来是手术通知书，再看押金那栏，赫然写着十万元人民币。马国胜的脑袋嗡嗡作响，妈的，看来这民营医院就诊简单，但收费却并不简单。马国胜摸了一下衣兜，杨军的银行卡还在。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好像是按照剧本排演的，我兜里有多少钱，医院好像都清清楚楚。

　　　来到了收费窗口，递上了银行卡，心中还没来得及诅咒医院，十万块钱便飞进了医院的账户里。马国胜拿着收据，悻悻地回到了手术室外。这时候医生已经走了，等待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护士。护士笑盈盈地对马国胜道：“来，家属不在，您来签个字。”

　　这是一张手术风险责任书，马国胜可不敢贸然签这个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工长和三角眼，转头对护士道：“这个，这个，我签不太合适吧？伤者只是帮我做装修的，既不是我的亲戚，也不是我的员工。”

　　护士道：“您不签字就更没有人敢签字了。我刚才问过他俩，他们和伤者是工友关系。而您是雇主，家属不在，只能由您签字了。”

　　马国胜扭头问刘工长：“你不是说他姐姐正往这边赶吗，什么时能到呢？要不等她来了再签吧。”

　　他姐姐从中原老家赶过来，估计怎么也得后半夜才能到。”刘工长眯着眼睛回答道。

　　护士有些不耐烦，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你们赶紧商量一下，到底谁来签字！耽误了抢救时间，伤员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医院可不承担责任。”

　　马国胜咬了咬牙，道：“那好吧，我来签字！”

　　手术大约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医生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马国胜急忙问道：“医生，手术怎么样啊？”

　　医生回答道：“挺好的，手术很顺利。伤员现在在观察室里，苏醒之后，如果没有问题就会送回普通病房。”

　　医生走后，马国胜对刘工长道：“老刘，我家里还有事，今晚就烦劳您二位照顾傻二了，我明天再来。”

　　刘工长一听急了，他脸色一沉，道：“马老板，这可不行，我们和傻二非亲非故，也仅仅就是个同乡。你要是走了，傻二有点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再说了，我刚才接到他姐姐的电话，她说包了一辆出租车，晚上十点就能赶过来。您得留下来和他姐姐谈谈善后事宜。”

　　事已如此，马国胜知道今天自己是走不了了，他只好留了下来。三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默不作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个值班医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马国胜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双手不停的颤抖着，心里在念叨着，坏了坏了，终于出事了。

　　值班医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出校门不久，如此不成熟的医生，马国胜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正是因为这位医生的不老练，马国胜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医生来到了三人面前，张口就到：“你们要有思想准备，病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脑子却严重受损，智商可能仅仅达到八九岁小孩的水平。”

　　三个人听罢，都不由自主的长吁了一口气。值班医生见三个人态度如此轻松，气不打一出来，他面带愠色道：“伤者头部损伤严重，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智力低下，影响日后生活。你们要重视起来，我们医院不设神经外科，病人病情平稳后，你们应当考虑把他送到北都脑科医院进一步治疗。”

　　三个人显然没有把医生的忠告当回事儿，反而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年轻的值班医生更加生气了，他正想斥责三人的无情无义，那个一直未说话的三角眼倒笑嘻嘻地开了腔：“哈哈，医生，这个您可不知道，他受伤后智力是八九岁的水平，那他没受伤前可是六七岁的水平，这对于他来说可算是进步了。”

　　值班医生听后更加糊涂了，刘工长连忙解释道：“医生，是这样的，我这老乡从小因为发烧烧坏了脑壳，从此就变成一个傻子。他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平时也没法照顾他。我们几个老乡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出来，让他干点活挣点工资，养活自己。可是今天干活时没看好他，还是从二楼摔了下去，就搞成这样。”

　　原来是一场乌龙，搞明白了真相，年轻的医生也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个医生刚出校门不久，抱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伟大理想走上了工作岗位。医院里的一些医生平时给病人小病大治、多开药、拿回扣，他看不惯这种行为，但是自己也无能为力改变行规，所以就发誓不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一定要做一个无愧于自己良心的医者。

    今天主治医生下班后，把后续的治疗交给了年轻医生。年轻医生一直在观察傻二的情况。等麻药劲儿过去之后，傻二也慢慢的醒了过来。年轻医生便与傻二对话，想了解一下傻二的身体情况。没想到傻二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是玉皇大帝，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孙悟空。医生不知道傻二以前的状况，还以为是颅骨骨折而引起的神经损伤，所以就赶紧找马国胜一众人，建议他们把傻二转院治疗。

　　傻二终于被送进了普通病房，马国胜、刘工长以及三角眼三人围坐在病床周围，仍旧是默不作声，只有傻二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着。墙上的石英钟滴滴嗒嗒地走着，当时针转到“10”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

　　刘工长马上迎了过去，寒暄道：“姚红，怎么来得这么快呢？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到呢。”

　　这个叫姚红的女人先是瞅了一眼马国胜，见马国胜也在望着自己，于是赶忙把目光又移到了床上的傻二身上。她一边朝病床走，一边解释道：“俺一听俺弟出事就慌了神，俺又不会坐火车，村长就找了一辆车把俺送了过来。”

　　姚红走近床前，一股馊臭味钻进了她的鼻腔，姚红蹙了一下鼻子，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臭味是从傻二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姚红不再靠前，隔着傻二一米远的距离，她问道：“老二，认不认识我了？”

　　傻二先是用呆滞的目光看了一眼姚红，突然大声叫道：“阎王来了，阎王来了！”

　　马国胜眼睛盯着姚红，心里也暗暗叫苦：“是啊！阎王来了，而且是个女阎王，来要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