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芹讲完事情前后经过,父亲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父亲站起身抱起小继昌,进到里屋拿出一坛酒—“野三杯”,打开酒封,一股浓烈的酒香充斥了整间屋子,小继昌在父亲怀里已经晕晕乎乎了,迷迷瞪瞪的。
柳一芹担心小继昌从父亲怀里掉下来,伸出手对父亲说:“俺来抱吧”
父亲不理,只是吩咐柳一芹将面前的茶缸倒满酒,柳一芹看了看父亲,拿起酒坛将茶缸倒满了酒。
父亲拿起茶缸并没喝,而是将酒撒到了地上。父亲吩咐柳一芹满上!
柳一芹继续满上!
父亲拿起茶缸还是没喝,抬头看天,将酒又倒在地上!
父亲又对柳一芹说道:“满上”!
柳一芹继续满上!
父亲拿起茶缸依旧倒在了地上!
柳一芹继续倒满酒,这次不等父亲倒掉,柳一芹先问道:“爹!恁这是弄啥哩”
父亲这次却是没倒掉茶缸里的酒,将酒一饮而尽!
柳一芹又将茶缸倒满!说道:“爹,俺陪恁一块喝吧”!
父亲拿起茶缸看了看俺,又看了看柳一芹,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见柳一芹还要给父亲添酒,陈令祖冲上去从柳一芹手里夺过酒坛子,对父亲说道:“爹,够了,别喝了”
父亲用茶缸在桌上猛的一拍,冲陈令祖吼道:“把酒给一芹,让她给俺满上”!
陈令祖不明白父亲是怎么了,又不敢忤逆父亲,不情愿的将酒坛子又交还给柳一芹
柳一芹从陈令祖手上接过酒坛,又给父亲添满了酒!
父亲仰头一饮而尽
柳一芹又给父亲满上,柳一芹抱着酒坛子,对父亲说道:“爹,俺跟恁一块喝”!
父亲笑道:“中”!
柳一芹抱着酒坛子仰头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
俺欲冲上去阻止,父亲冲俺说道:“恁别管,让她喝”!
柳一芹真就将一坛酒喝完了,柳一芹将酒坛子往屋外一丢,啪啦,酒坛子破碎成一块一块的,柳一芹直直的看着父亲,父亲也同样看着柳一芹。柳一芹向父亲跪下,眼泪随着响头落下,“爹”!
这是俺第一次看见柳一芹跪下叫爹!
俺看见父亲眼角有泪水滑落,可父亲却是转过身背对着柳一芹说道:“起来吧”!
父亲吩咐俺把小继昌放到床上去,俺从父亲怀中接过小继昌,父亲紧紧盯着小继昌说道:“这孩子啥时候能陪俺喝酒呢”?
俺回道:“他还小呢,今年才3岁”!
父亲又看着俺,笑笑,“老大………去吧,把继昌放床上睡觉吧,恁可要照顾好他”!
俺对父亲回道:“爹,恁放心吧”!俺将继昌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在里屋俺听到柳一芹哭喊道:“爹”
听见柳一芹叫喊声俺心中一跳,感觉像是要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俺慌慌张张跑出里屋,只看见父亲的背影,俺大叫道:“爹,爹”
俺撒腿就追,跑过柳一芹身边时,柳一芹从背后将俺打晕!
等俺醒来,见柳一芹呆坐在床头,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继昌。
柳一芹见俺醒了,将继昌交到俺怀里:“大哥,恁照顾好继昌,俺要跟兄弟们出去一趟”!
俺呆呆的坐在床上也没有阻止柳一芹,眼泪不自觉的留下,低落在继昌红扑扑的脸蛋上。
柳一芹叫上两个人一起走了,那俩人就是之前引开官兵的那俩人!
等柳一芹走后,家里就剩下俺跟继昌两人,继昌还在熟睡,俺放下继昌,站在院中,今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俺号啕大哭起来
“爹啊,这个家散了,俺无能,俺没撑起这个家,俺没能照顾好弟弟们”!
“令文,俺害了恁呀”,俺好后悔呀,当初为何不阻止恁娶柳一芹,俺痛,痛恨自己的无能,这痛永无止境!
“令武,我的好弟弟
还记得俺给恁说:“俺经常梦见咱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饺子,咱兄弟仨一起给父亲、母亲磕头祝寿”。
恁跟俺说“恁的梦里只有新中国的明天”。俺还笑话恁说“恁好傻,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才是幸福”。恁只是笑笑说:“大哥,等新中国梦实现了俺就陪爹,跟大家伙喝他个“三天天夜,不眠不休”!
令武,“哥哥想恁呀!去他娘的中国梦,俺只要恁平平安安回来”!
“娘,咱家没了,娘,我好想你”!
俺在家里等了一天又一天,继昌问俺“爷爷去哪里了?’继昌想爷爷了”!
俺告诉继昌睡一觉爷爷就回来了,继昌总是听话的去睡觉,睡醒了又问俺要爷爷,俺就告诉他明天就回来了!
俺等啊等,不知道是第几天夜里柳一芹回来了,匆匆忙忙说,“出城”!
俺问柳一芹,“父亲去哪里了”?
柳一芹说:“爹已经出城了,咱们城外汇合”!
俺又问:“令文、令武救出来了”?
柳一芹笑着说道:“救出来了,现在都在城外呢,大家伙就等恁了”!
俺高兴道:“走吧”!
俺抱起熟睡的继昌,跟着柳一芹到了城!
柳一芹吹了声哨子,从城门楼下来7.8个人,有两人是之前一直跟着柳一芹的,还有其他人是蒙着脸的。
柳一芹带着俺,还有她的两个兄弟出了城,其他的蒙面人倒是没出城!
出了城俺问柳一芹,“父亲,弟弟在哪里”?
柳一芹努努嘴:“在走5里路恁就能看见他们了”!
俺抱着继昌跑的飞快,继昌在怀里呵呵笑着
俺跑了一个又一个5里路,依旧没见着父亲,弟弟他们。俺问柳一芹“他们人呢”?
柳一芹努努嘴,前面5里路就看见了!
俺又跑好久,又问,“他们人呢”
前面5里路
俺累的瘫倒在地上,问柳一芹,“他们到底在哪里”?
柳一芹掏出手枪桀桀笑着,说:“送恁去见爹”!枪响~~
啊~~醒来看见柳一芹就坐在俺床头,俺惊恐的看着柳一芹
柳一芹见俺醒来,疲惫的看着俺说:“大哥,恁咋了”?………
俺下意识的朝身边看去,却没见到小继昌,俺冲上去掐住柳一芹脖子大声吼道:“继昌呢?继昌哪里去了”?
柳一芹被俺掐住咽喉,脸涨的通红,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俺,又气,又有些委屈!
俺才不管,俺只要继昌,俺着急,手上不自觉的又加了把劲!
门外进来一人,大叫着快步走了过来,用力掰扯俺掐着柳一芹的手,“哎~俺说恁干啥哩!赶紧放开大姐”!
“继昌呢,还俺继昌”
“恁踏马的快放开,这人瞪着眼睛,抽出了背在身后的大砍刀,在不放开的话,老子砍了恁的手”!
大伯,大伯,小继昌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糖葫芦,将糖葫芦伸到俺面前,“大伯,恁吃,甜”
俺跳下床,一把抱起继昌,问道:“恁跑哪里去了”!
继昌指着门外一个头发遮住半边脸的汉子说道:“那婶婶带俺去买的”!
门外那汉子听到继昌说自己是婶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屋内拿着大砍刀的汉子嘶哑着嗓门呵呵笑着,“长毛,恁啥时候成娘们了,哈哈”
继昌又指着拿大砍刀的汉子说道:“这二姨子刚刚还跟俺做了个木马,做的可好了,就在院子里。
“继昌让俺放他下来,拉着俺要去看他的木马去”!
门外的长毛听到继昌说李四是二姨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李四,恁,哎呀我艹……哈哈哈哈”
李四站在那里尬笑两声,“小孩子嘛,不懂事,俺都不知道这娃子随谁了,诚实的很哩”!
俺看到继昌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
转头问柳一芹,“俺爹呢”?
柳一芹视线一直落在继昌身上,从继昌进门就没离开过。
俺见了,便抱起继昌背对着柳一芹,又问道:“俺爹呢”?
柳一芹粗重的呼吸声传来,俺感觉到柳一芹此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柳一芹说道:不知道!恁出门去追爹,俺在后也跟着追了出去,俺追出去时就就看见恁低头吐了一大口血,然后就晕倒在地,俺只能将恁又背回家
“俺爹呢”
柳一芹猛一拍桌子,吓得小继昌身子一抖,紧紧的抱着俺说道:“怕”
柳一芹走上前用手摸着继昌小脑袋,温柔的说道:“继昌,别怕啊,妈妈在”!
俺抱着继昌又往前走了两步,使她摸不着继昌,“俺爹呢”?
柳一芹气的在地上恨恨的踩着,“恁……俺将恁放回床上躺着之后,俺本想出去追爹的,可是恁昏迷了,继昌谁照顾”?
恁昏迷的第二天,长毛、李四找了过来,当天晚上就带着恁转移到现在这处院子里”!
“俺爹呢”?
长毛直视着陈令祖,破口大骂:艹恁大爷的,现在全城戒严,城里贴满了老子们的画像,老子们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打探消息,大姐更是几次都差点被打死,恁踏马的上嘴皮扣下嘴皮问的倒是轻松,恁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都是大姐在照顾恁,恁踏马的醒过来连句感谢都没有,就开始要爹来了,恁爹都……有能耐恁踏马自己去救恁爹!
陈令祖放下小继昌,发疯似的冲上去跟长毛撕打在一起
长毛也气,踏马的这些天老子为了恁爹东奔西走,一刻不敢掉以轻心,恁踏马的恁啥忙也不帮,就几把会在家里叭叭个没完
长毛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客气,才不管陈令祖是文哥的大哥,长毛将这些天的憋屈全撒在陈令祖身上,打的陈令祖满脸是血
陈令祖打不过长毛,就用手死死拽着长毛的头发,拽的长毛头歪到一边
长毛吃痛,嘴里骂道:“有本事别拽头发,艹几把蛋”!
陈令祖大叫:“马勒戈壁的,都是恁们害的,都是恁们!
小继昌被吓坏了,哇哇哭了起来!
柳一芹上前抱起小继昌,朝长毛吼道:“长毛,放开大哥”!
长毛倒是听话的放了手,只是头歪在一边,陈令祖依旧死死拽着长毛头发不撒手!
李四冲上去,用力想掰开陈令祖,陈令祖较劲就是不撒手,反而手上用力扯着长毛
长毛嘶吼道:“李四,恁踏马快点啊,老子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李四跳起来大喝一声:“艹,一脚踢向陈令祖裆部”
李四这一脚力道十足,陈令祖疼的躺在地上捂着裆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长毛用手揉搓着脑袋,嘴里骂道:“艹踏马,这人真下死手”。长毛发誓以后打架必须剃光头!
小继昌看着陈令祖在地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小继昌挣脱柳一芹,跑到陈令祖身边,“呜~呜~大伯起来”!
陈令祖抬起头看着哭成泪人的小继昌,挣扎着站起身,抱起小继昌就走!
柳一芹赶忙拉住,“大哥,恁去哪里?孩子给俺”!
陈令祖蔑视的看了眼柳一芹,走过李四身边时,李四将大砍刀横着挡住陈令祖说道:“大姐没让恁走,恁走不了”!
陈令祖拨开大砍刀瞪着李四说道:“要砍就砍”!
李四倒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陈令祖走出门口
柳一芹大叫道:“别走,俺是继昌妈妈”!
陈令祖头也不回的说道:“恁不配”!
柳一芹吼道:“爹死了,令文、令武都死了”!
陈令祖冲过去拎起柳一芹大叫:“恁骗俺,恁骗俺”!
柳一芹被陈令祖拎着半跪在地上,哭泣道:“爹被当做土匪枪毙了,令文被当差的烧死了,令武被抓的当天就死了,是令武的同志告诉俺的”!
陈令祖将柳一芹推到在地,连带着小继昌也一并带倒,陈令祖瞪着血红的双眼骑在柳一芹身上,按着柳一芹的脑袋重重的砸向地面,咚~咚~都是恁害的,都是恁,俺杀了恁!
长毛冲过来先抱起小继昌走到一边去,李四从后面架开陈令祖
陈令祖转过身去疯狂的在李四脸上又咬又啃!
柳一芹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陈令祖身后,一脚踹在陈令祖后腰上,连带李四一并踹倒在地。
柳一芹大叫着冲到陈令祖跟前,对着正想从地上起身的陈令祖挥拳就打,一拳打中陈令祖下巴,陈令祖仰头栽倒在地。
柳一芹哭喊着骂道:“俺有什么错,令文稀罕俺,俺也稀罕令文!他死了,俺比恁更心痛。“若不是有继昌要照顾,俺就追随文哥去了”!
俺是恁的弟媳,是爹的儿媳,恁们有正眼瞧过俺吗?爹跟俺喝酒也只是为了让俺照顾好恁!俺是继昌的妈妈啊,俺又怎么会害他!为何就不信任俺”!
陈令祖双脚一使劲将柳一芹顶翻在地,拎着柳一芹衣领大骂:“恁踏马是土匪!’若不是恁,俺爹,令文、令武又怎么会死!恁害了俺全家”!
柳一芹挥拳又将陈令祖打倒,“恁以为俺愿意做土匪吗?有地种,能吃饱喝足俺会去做土匪吗?俺爹俺娘俺弟弟都让当差的给杀了!都是这些王八蛋逼的!都是这世道给逼的”!啊~~~!
柳一芹停了手,掩面哭泣。
李四,屋外的长毛也流着泪。是啊,他们都是被这艹蛋的世道给逼的,没人愿意当土匪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搬了家!
陈令祖躺在地上痛哭起来,“爹、弟弟。
这艹蛋的世道!他无能为力,这天灾,这人祸,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