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灯芯
‘有间客栈’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声。
过了一会儿,沈静书觉得再坐下去都要午饭了,才率先打破僵局。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玉楼初看了她一眼:“是。”
就在沈静书怀疑这又将是一片沉默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不是沈静书吧?”
沈静书:“???!!!”他在说什么?
玉楼初看到她的反应,震惊、迷惑、不解,心里有些悲凉。
“我很早就怀疑你不是她了。”他和她一起看桃花一起逛庙会,对她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眼前之人虽像,但性子迥然不同,更加独立,更加尖锐,不似她那般柔弱,哪怕学过武,还是胆小怕生。
“我是沈静书。”同名同姓,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她没有骗人。
“我起初也怀疑过你是不是假冒了她,可是后来查探之后……”也因此唾弃自己怀疑并私下查探自己的心上人。
“发现我就是她,我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作案工具,你也没有查到我的来历是吗?毕竟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另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谁是我背后的人,这一切有没有在幕后策划着?还有,云梦山庄是否有了内鬼?这些都是你怀疑的。”沈静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的,我怀疑了,也调查了,易容术是西域秘术,燕州这一带这几年没有西域的人来过,那会是谁教的你。再者沈夫人当年生的是一个女儿而不是双生子,这一点我也找稳婆问过了。另外,我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有人在后面帮助你。你是从何而来?”
“我说了,我就是沈静书。”
“也就是说,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沈静书,却也是沈静书?”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话颠三倒四,直觉却是该死的准。
玉楼初也觉得有些可笑,这世上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你的观察真是仔细,连她而后的胎记也做得如此逼真,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她小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过,脑后方有一个小小的疤痕,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你再怎么模仿她也是无用的。”
“你这人真是奇怪,你怀疑我是假冒的,却不拆穿我,是何居心?莫不是想以此为把柄要挟我为你寻找你一直在找的沈家的宝物?还是想先稳住我,从我这套出原来的沈静书的去向,她是不是被我抓了关了起来,生怕惹怒了我她凶多吉少?”
“我承认我对沈家别有目的,可我还不至于以此要挟你,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动手。”
“别说得这么正人君子,当初夜探云梦山庄的三拨人,其中一波是你的手下吧。”
“是……”另外两拨是凌家和魔教的人。
“那就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一方而我是鸠占鹊巢的狠毒之人吗?即便我真的是个坏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沈家的合作者,你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做人做事。怎么,你还想劝我回头是岸早些收手吗?”
“你不是坏人,这一点我可以确认。”一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的眼睛是藏不住的。
“玉楼初,你真的很荒唐,你没有发现你的行为很矛盾吗?你想查探山庄,故意接近沈家多年;你不在乎沈静书,却又对她上心;你怀疑我不是她,却又不将我擒拿;你在意她,却又利用她;你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又深夜潜入山庄调查。你到底想做什么?”
“……”
“你或许想说,你刚才说了自己对沈家有所图可是你的行为绝对没有伤害任何人,你是个好人。玉楼初,在这件事情上你错了,不管你有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利用就是利用,欺骗就是欺骗,你说再多也是辩解。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和我吵的吧?如果是的话,那我要走了。”要证明自己是自己而不是假冒伪劣的?她不愿意。
玉楼初也很焦躁,明明是来和她坦白一切的,怎么就变成了这般的剑拔弩张。
若不是她不会武功,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动手了。
“我们冷静一下吧。”沈静书站起来想要走。玉楼初拉住她:“无论你信与否,我都没有伤害沈家之心。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揭穿你和你争吵。”
“我知道,我现在心绪不宁,想回去休息了。”
玉楼初放开她的手。
沈静书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着他:“无论你信与否,我的确就是沈静书,不是假冒,也不是失忆。”
玉楼初看着她笑了一声:“她是学过武的,你分明不懂武艺。”本能是不会忘记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沈静书看了看自己的手:“练过剑手上有茧,受过伤头上有疤,你知道吗,那次受伤,我胳膊上也划了道口子的。”沈静书撩起自己左臂衣袖,胳膊内侧赫然有一道长长的疤。
玉楼初震惊地看着她。
“你听过庄生晓梦迷蝴蝶吗?”
说罢拉开门,不顾筱柔脸上的忧色,径自走了。
木樨在门外听到了一些里面的动静,似是发生了争吵。
他进去一看,玉楼初仍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木樨:“公子?”
玉楼初看了他一眼,“你出去。”
华灯初上,里面突然有了动静。
玉楼初站在窗边,看着青石街上的灯一盏盏的亮起,在清冷的夜色下晕染出昏黄的光。
这万家灯火,可有等待我的那一盏。
雨花巷的父女在说着话,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头上扎成两个小包子,用红色的发绳系了好看的结。
“爹,我的花灯不亮了。”
她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灯,父亲拿掉纸糊的灯罩一看,是里面的灯芯坏了。
“灯芯沾了水,怎么点的着呢,”然后从街边的小贩那里买来一截小蜡烛,仔细地固定在灯座上,用火折子点亮它,最后放上灯罩,“你看,这不就亮了?”
小女孩欣喜地看着灯笼上展翅的蝴蝶:“爹爹最好了。”
父亲摸摸她的小脑袋:“该去找你娘亲了,她在等我们呢。”
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好。”
父女俩手拉手离开。
玉楼初忽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