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无言的结局

    还有几天的时间就要进入八月了，北都市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时而缓，时而急。雨流如柱，好像是女人的手指，又好像是天地间竖立的琴弦，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千变万化的声音便从指尖流出。春雨柔软，夏雨粗犷，秋雨苍凉，冬雨肃杀；因季节变化，情调各异。但是，雨色一样美丽，雨声一样动听。

　　杨军喜欢雨，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泡上一壶茶，坐在窗前，静静聆听着雨打树叶的声音。有时候还萌发了在雨中漫步的想法，只是眼睛不给力，才始终没有如愿。

　　他的按摩店，不，应该说是他的家，按摩店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门上的牌匾十天前就已经被摘掉了，阳光房全部被拆除，已经变成了一块堆满杂物的空地。而与他一道之隔的马家超市，情况也如出一辙。

　　按理说夏天喝点绿茶能使人的心情变得平静，但是杨军却丝毫感觉不到茶多酚对自己神经所给予的调解机能。茶水是第一泡，虽然还有大半壶，但是水温却凉了下来。杨军又呷了一口，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停地往外窜。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纸巾被浸湿了，他把纸巾攥在手心里，反复地揉搓着。突然，他把纸团朝着墙角垃圾桶的方向扔去，然后又掏出了手机，找到了马国胜的名字，刚想点击通话键，手指却悬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按下。

　　最近一周，他一直在联系马国胜，而马国胜不是不接他的电话，就是接通之后告诉他现在有事，马上又挂断了电话。他现在开始怀疑马国胜所说的健康会馆，到底是不是为自己画的空中楼阁？

    原君惠按摩店已经停业十天时间了，他给了所有人半个月的带薪假期。刘志成和杜福成回了老家，宋玉梅和李银松仍旧住在宿舍里。宿舍里又多了一位小客人，那是宋玉梅的儿子。白天，宋玉梅带着儿子到处游玩，晚上回来帮助徐晓慧做晚饭。

    李银松过得倒很逍遥，他有了大把的消遣时间，白天也是到处找同学玩儿，有时就住在同学那里，干脆不回来了。

    这几天，员工们不断地给他发来信息，询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杨军不得已也和员工们玩起了太极，说马老板很重视会馆的工程质量，不会为了抢工期而牺牲质量。还说好饭不怕晚，要大家耐心地等几天。

　　窗外的雨声由疾至缓，少了初始时那种万马奔腾的架势。一瞬间，一股凉意袭上心头，雨滴仿佛变成了一片片的雪花，把他的整个心都冷藏了起来。杨军的心情糟糕透了，联系不上马国胜，他就像一个下棋者，看不清局势，手中的棋子也不知道该落向哪里。自从马国胜向他许诺之后，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马国胜的健康会馆上面，而且一直在筹谋营业时的细节。但是马国胜变得越来越不靠谱，这也让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手里拿着手机，想给马国胜打个电话，但是又怕再碰一鼻子灰。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手中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电话是马国胜打来的，马国胜道：“军子，最近怎么样？”

　　杨军没好气地说道：“不好！找不到你，我心里没底，空荡荡的。”

　　马国胜嘿嘿地干笑了几声，道：“谁说的，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就在你家门口，门怎么都上锁了？快给我开门。”

　　杨军打开了房门，马国胜果然站在门口。进屋坐定之后，马国胜开门见山道：“军子，我今天来就是来和你谈健康会馆这件事的。”

　　杨军心头一热，一团希望之火瞬间燃起，他赶忙问道：“嗯，工程都结束了吗？是不是要开业了？”

　　马国胜有些吃惊，他瞪大眼睛道：“啊？工程早就停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在他看来，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杨军肯定早有耳闻。然而他却忘了，按摩店早已关闭，没了客人与他闲扯，杨军现在就犹如住在孤岛上的困兽，与外界断了联系。

　　杨军也有些吃惊，道：“不是又换了一批工人吗？怎么又停了？”

　　马国胜这时候才明白，杨军按摩店歇业这段时间，简直是一段空窗期，竟然对他马国胜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被敲诈后交款的当天，他就联系朋友找关系，要把在建会馆转手。很快，另外一家饭店的老板，也就是黄天波的小舅子，听说后有意接手这项烂尾工程，但是却被姐夫一口否决严厉制止了。

       警察很快破了案，又没有找到马上能接手之人，马国胜就准备再招人马，继续装修。

    杀人敲诈案侦破之后，警方告诉马国胜，他被敲诈去的50万元钱以及10万元的医疗费，目前只追回30多万，现在已经被警方冻结，待案件侦破之后再发还。剩下的赃款要么被嫌疑人花了，要么就是被嫌疑人藏匿了，而且估计很难再追回来。

    警方将七人犯罪团伙抓获后，除了刘振鹏和姚红外，其余五人的赃款赃物均被追回。而在刘振鹏和姚红的身上，只搜索到了3万元人民币。他们两个人拿走了将近28万元，几乎占了赃款的一半，但是二人拒不交代其他款项的下落。

　　刘振鹏和姚红只是一对露水夫妻，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在老家的时候，两人因为偷情而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两个人觉得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于是索性一起离开了老家，到上海等地打工去了。

    刘振鹏是个瓦工，手艺还不错。倘若靠着这砌墙铺砖的手艺，生活小康也不算问题。但是在姚红的影响下，他也变得好逸恶劳起来，梦想着天上掉下馅饼，能有500万从天而降砸中自己的脑袋。在姚红的提示下，刘振鹏终于设计出了利用智力残疾人敲诈业主的方案出来。他俩纠集了三角眼等几个老乡，利用为私人老板装修房屋的机会，将哄骗来的智障人推下楼，伪造工伤事故的假象，然后由姚红冒充伤者的家属，对事主进行敲诈。阴谋得逞之后，他们将伤者拉走，遗弃到荒郊野外，最终导致三死一重伤的后果。

　　在上海和济南两地，这伙人两次出手两次得逞，他们欢天喜地庆幸终于找到一条发财的捷径。本来，他们的第三次行动已经得手，但是却马失前蹄，两个猪队友让他们最终全军覆没。

       知道自己的罪行罄竹难书，难逃一死，刘振鹏和姚红便闭嘴做了哑巴，就是不肯交代赃款的下落。警方也是一筹莫展，他们告诉马国胜，要做好追不回全部赃款的思想准备。

　　马国胜资金已经捉襟见肘了，劳累、操心再加上惊吓，他的高血压症又犯了，高压一度徘徊在180毫米汞柱左右，无论怎么吃药，血压就是下不来，脑袋整天都是晕乎乎的。马国胜身心疲惫，终于彻底萌生了去意。他打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从此之后再也不经商了，安心享受晚年生活。

　　马国胜的去意已定，今天，他就是想正式通知杨军，之前的许诺全部作废。他现在准备把这套烂尾房出租出去，以后自己仅仅做一个收房租的房东。

　　杨军听罢，手中的西施壶顿时变成了一个千斤坠，压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马哥，真是太意外了！”杨军喃喃地说道：“我这些日子还一直在总结经验教训，想把新店的推拿按摩服务流程搞成标准化、制度化。唉，一切都泡汤了，我那几个兄弟，还准备下个月回来大干一番呢！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杨军连连唉声叹气，说着说着，悲从中来，他的眼角竟然滚出几滴晶莹的泪珠。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伤心而落泪。

　　马国胜也是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拍了拍杨军的肩膀，然后推门走了。

　　马国胜走后，杨军摸索着走出了房门，他想进入雨中，想让大雨把自己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都浇个透，想让大雨把自己身上的那些委屈与愤怒都冲刷得干干净净。然而，刚进入草地，雨水却像孙悟空的金箍棒，说变就变，雨突然停了，落在杨军脸上的，只是随风飘过来的几滴水珠。

　　“杨叔叔。”一个天真的童声在不远处响起，杨军知道这是宋玉梅的儿子。小男孩跑了过来，左手拉着杨军，右手指上天空：“快看！天上出彩虹了，还是两道彩虹，太神奇了！”

　　杨军也抬头望向天空，好像真的看到了两道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