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疑窦丛生

　　杨军的第六感没有错，刘志成的确出事了。

    他是七月末回的老家平凉市。平凉位于甘肃的东部，陕甘宁三省交汇处，是古代丝绸之路一个重要的节点。近代中国有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凡事两省交汇甚至三省交汇之处，必定是经济发展的瓶颈区。平凉也不例外，经济水平总是在全省的中下游徘徊。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外出打工便成了年轻人的主要选择，刘志成便是打工大军的一份子。

　　近年来，随着中国一带一路政策的稳固推行，平凉市的经济运行呈现总体平稳向上、向好的发展态势，人民生活持续改善，社会事业全面进步，正在快步迈向小康社会之路。在此大背景之下，外出打工者也看中了家乡的发展机遇，他们带着资金，带着技术，纷纷回到了家乡创业。

　　在回老家平凉的火车上，刘志成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曲，歌名叫做《常回家看看》。他轻轻哼唱着歌曲，脸上却浮现出一股苦涩的笑容。前两年，他是每年春节才回一次家，而这次，仅仅过了半年时间他就又回来了。看来，自己也算是“常回家看看”了。这次回家，他计划在家里待上一个月，除了等待杨军新店开业之外，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考察家乡的营商环境。

　　平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十年前，平凉还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城市，那时自己刚刚离开平凉去外地打工。而如今，随着平凉市经济跳跃式发展，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道路宽阔平坦，一座座工厂机器轰鸣，刘志成便萌发出叶落归根、结束打工生涯、回家乡开按摩店的想法。

　　回家前，刘志成给老婆金巧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大约30号回平凉。金巧问他是哪一天从北都出发，哪一班火车，下了火车是立即回家，还是有别的事儿要办。刘志成问她，你要来接站吗。金巧答，不接。刘志成又道，不接你问那么详细干嘛呢。金巧说，得了，算我没问，你爱啥时回就啥时回。

　　这样的斗嘴吵架，对二人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金巧是平凉市泾川县人，泾川位于黄土高坡，金巧做姑娘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贫瘠的土地。金巧是农村户口，吃皇粮、农转非、跳出黄土高坡、拿到城市户口，是他们这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年轻人的梦想。

　　黄土高坡出美女，美的不光只有米脂的婆姨，当然还有金川的婆姨。长得俏丽的金巧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自然就跳不出农门。为了当上城里人，另外一个蹊径便是嫁人，当然，要嫁的人必须是城里人。而城里人又怎会选择一个农家女呢？金巧唯有降低条件。这时候，舅妈就把城里的残疾人刘志成介绍给了金巧。

　　二人结婚后金巧如愿以偿做了一名城里人。她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在轻工市场租了一个服装摊位，成了一名个体工商户。

　　婚后的两年内，两人婚姻还算和谐，刘志成在当地的中医医院工作，金巧则经营着自己的服装生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间的隔阂也开始产生了。两个人虽然不是强扭的瓜，但却是种豆得的瓜，两人的婚姻实则就是一笔交易。

　　金巧做服装生意，每天接触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群，视野开阔了，心境高了，心里便开始嫌弃刘志成了。吵架，则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沟通方式。刘志成不想整天看着金巧的脸色过日子，便选择了外出打工。

　　回到平凉后，刘志成在家里待了一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街头游逛，就像他当年从部队回来一样。

    他来到自己曾经就读过的平凉旅游职高，学校已经不复存在，原址已经变成了一个高档小区。他沿着小区外墙转了两圈，不时回忆着在学校学习烹饪的美好时光；他又来到人民公园，公园已经没了昔日模样，现代视觉建筑和商业娱乐设施成了公园的主角；他漫步走到当年和马娟初吻时的小山坡上，原先的土路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阶一阶平坦宽阔的台阶。他坐在台阶上，看着不时从身边走过的恋人，又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和马娟热吻的场面；他又来到了市建安厂宿舍大院，建安厂大院还在，不过老房子全被推倒，十几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他来到小区外的那条马路，这条路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是他悲壮命运的开始。小路已经扩展成了宽阔的柏油马路，刘志成蹲在马路崖上，他掏出一根烟，而点烟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的泪水滚落两腮，又一滴滴的滴落到地面上，他是用眼泪在祭奠着自己逝去的人生。

　　经过一个月的考察，刘志成认准了平凉市的未来发展。这个丝绸之路上的明珠，一定会越来越好。他准备回北都再干半年，春节之后就不再外出打工，用自己多年打工攒下的钱，在老家开一家有规模的按摩店，同时也和自己的老婆修复好关系。

　　听说刘志成要回北都了，金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问了句：“哪天的车？”

　　刘志成道：“8月28号的。”

　　金巧道：“8月28号，不就是明天吗？好，明天我做点好吃的给你践行。”

　　刘志成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妻子很少有这么体贴。他心道，以后回到平凉开店，经常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夫妻关系或许就不紧张了。

　　第二天下午，金巧早早地离开了轻工市场。她来到菜市场，买了一条鲤鱼、一块排骨，还有几把青菜。回到家里，金巧围上围裙，便在厨房里煎炒烹炸起来。刘志成上前要帮她忙，金巧嫣然一笑，道：“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你多休息一会儿，今晚还要坐夜车。”

　　刘志成无事可做，便回到卧室，玩起了家里的电脑。因为视力不好，家里电脑他几乎从来不用。刚才金桥买菜回家，先是在电脑上用了一会儿“QQ”，然后才去做饭，所以电脑也没有关机。电脑桌面上有一个QQ的图标，刘志成心里一动，他用鼠标点了一下那个企鹅，腾讯QQ的登录页面便映入眼帘。刘志成把眼睛贴近了屏幕，看到密码栏目是一片空白。刘志成心里有些不舒服，金巧把密码取消了，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到聊天内容。

　　刘志成很想知道妻子平时在家都看什么网站，于是又打开了浏览器的游览历史。网页的历史记录显示，这一个月来，金巧只浏览了一个网站。看来，她平时只用电脑聊天和打游戏，刘志成心里想着，又点开了那个图标，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些子页面，刘志成又把眼睛贴了上去，原来这些网站都是中国铁路12306网的搜索页面。奇怪，金巧为什么总是反复搜索北都到平凉、平凉再到北都的火车时刻表呢？再看日子，搜索北都到平凉正是自己回家前，而搜索平凉到北都则是昨天晚上。

　　此时，厨房传来了金巧快乐的歌声：

　　啊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啊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刘志成感到一阵窒息，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头脑里闪烁，她为什么要搜索自己的行程呢？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看到QQ聊天内容呢？她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晚餐进行的似乎很愉快，金巧频频给刘志成夹菜，这让刘志成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相亲的时候，金巧也是这么给自己夹菜，还说她以后就是自己的眼睛。刘志成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种笑很古怪。上次自己这么笑，还是在二十年前，自己因为与马娟谈恋爱而遭到流氓的围殴，他用水果刀惩罚了伤害他的人，当时他就是这么笑的。

　　吃完晚饭，已经是七点多了，刘志成与妻子道别之后，便匆匆赶到了火车站。他并没有进候车厅，而是进了售票厅，把晚上九点半的始发站车票改签成了凌晨一点的过路车。

　　到了晚上十点，刘志成又回到了家里。路上他已经编好了理由，但是心里特别希望这个理由能用得上。到了家门口，他先是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房屋里的动静，然后再把钥匙轻轻地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门却没有打开，原来是从里面反锁上了。刘志成开始敲门，房屋里面没有反应。他继续敲门，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用力，最后成了砸门。    

    终于，房门打开了。刘志成看了一眼金巧，她的睡衣明显穿反了，头发也很凌乱，而目光更是躲闪。金巧也看了一眼刘志成，随后又马上垂下了眼皮，她脸上的肌肉僵硬得跳动了一下，像笑又像哭，她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志成没有回答，他一把推开金巧，径直冲进了卧室。屋里没有开灯，月光从半掩的窗帘中透进来，洒在凌乱的床上，像是一张惨白的鬼脸。刘志成搜索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除了那张鬼脸，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刘志成觉得这不可能，他盯着床上的那张鬼脸，屋外的月亮好像在掩面偷笑，床上的鬼脸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刘志成把目光移向窗外，突然，刘志成感觉到窗户反射出一道白光，他往窗户前凑了凑，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到一条“光猪”蹲在窗外的空调上，隔着玻璃窗，也用惊恐的目光望着自己。刘志成勃然大怒，他举起手中的手机，朝着玻璃后面的人影狠狠地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