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前。
距离平江第一人民医院最近的一条马路上,因为附近在施工修路再加上又是上班高峰期,汽车在路上缓慢地行驶,像一台衰老的机器,运转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止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型号的车像凝固了一般。
马路上的车像黑压压的蚂蚁,原本不太宽敞的马路一时间变的水泄不通,司机们烦躁不安,喇叭声响成一片。
网约车上。
阳光照得车上的一个摆件,埃菲尔铁塔状的香水瓶晶莹剔透,里面装的微黄色液体也随着汽车行驶的速度缓缓摇晃。
何佳媛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后座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网约车司机以为她是因为路上堵车而心情烦闷,更何况她给的定位目的地是在平江第一人民医院。
司机赶忙开口安慰道:“姑娘啊,你也别急。”
说话的司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光头,眉毛浓黑而整齐,他的额头镌刻些许皱纹,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却很干净不糙,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他目视着前方,接着又继续说道:“这九十点钟正是上班高峰期,老堵,你说这人命关天的地方,非耽误在这临门一脚上。”
……
“媛媛,我们分手吧!”
“其实我根本没那么喜欢你,我们已经十二年没见了,短短三个月我怎么可能立马爱上你。”
何佳媛对刚才司机的话似听非听,耳畔袅袅回荡着许凌辰那段决然冷漠的余音。
“你看手链上不是有颗星星,以后就让我当你的那颗星星,一直陪伴着你,好吗?”
再想想她之前生日时,许凌辰那句简单却含情脉脉的告白。
她的鼻尖莫名酸涩,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忍不住的轻轻咳了一声。
司机立马察觉到了后排乘客的异样反应,他微微向前挪动着车子,一边轻瞥了一眼中间的后视镜。
见何佳媛低垂着眼睑,蹙着眉头关切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眉心一动,好心提醒道:“不过啊,这小病小灾的也不能耽搁。”
“对了,之前啊,我在这里拉过一个医生,看他大衣里面穿了个白大褂,我就想让他帮我看看我这脖子上凸起的包,好长时间了,也不见好,想着拖久了别再出什么毛病。”司机一边聊着天,一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看了一下相当平静告诉我这是甲状腺肿瘤,我一听肿瘤,吓得我腿都软了。”
“我想既然是肿瘤肯定是要切除的,我得问问他具体怎么治啊。”
司机说着,依旧不放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儿。
何佳媛刚才从挎包里拿出装有那条紫色水晶手链的首饰盒,纤纤玉手正轻轻在首饰盒上摩挲,一滴热泪竟然不争气地落在了盒子上,因为是植绒质的,眼泪刚滴在上面就慢慢晕散开来。
她身子微微颤动,抽泣了一下。
司机以为何佳媛是在回应他,饶有兴趣道:“小姑娘,你猜那个医生怎么说?”
何佳媛并没有再打开首饰盒,像是做了个决定,再次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将首饰盒又放进了包里。
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在了中间,调整坐姿后直起腰杆,抬起晶莹透亮的双眸,朝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望去。
司机见何佳媛并没有接话的意思,顿时有些失望,“好吧,那我告诉你。”
不过刚一说完,他又笑不露齿而语,“那个医生说,这是惰性肿瘤,专业名称就是甲状腺结节,是体检的高频疾病,这种完全不必担心,快好了,别耽误钱了。”
“师傅,还有多久能到啊!”刚刚沉默不语的何佳媛用有些哽咽的嗓音启唇问道。
“这不,遇上了堵车,要是不堵车也就前方一两公里左右,早就到了。”司机摆弄了一下放在前方台子上的埃菲尔铁塔状的透明玻璃香水瓶,让它底座看似牢固地粘在台子的粘胶上。
“一两公里……”她咬了咬唇瓣,有些柔弱的开口,何佳媛知道这看似非近也非远的路程,却是她和许凌辰隔着万千沟壑。
“我向你奔赴而来,你就是星辰大海……”
这时,冷不丁何佳媛的手机开始振铃。
她本来还在犹豫,想着现在堵车,干脆直接下车走过去或者随便在路上扫码一辆小黄骑过去,总比在这里堵车要强。
最重要的是,何佳媛本来就是工作时间摸鱼出来的。
“小姑娘,你手机响了。”铃声振铃了一会儿,司机见何佳媛无动于衷似乎是走了神,好心说道。
“嗯。”何佳媛回应点了点头。
侧头,从身旁流苏的圆桶形挎包里,摸出手机,修剪得体的指甲泛着圆润的光泽。
接起。
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女音开口:“何佳媛,你送的花已经显示签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在路上了,有点堵。”她看了看窗外,胡编的谎话随口而来。
“骑电动车也能堵吗?”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疑惑,尾音轻扬问了一句。
花店给她配的送货电动车她停在了之前上车的地方,要是她骑电动车来医院,算算路程,电动车肯定会中途没电的,思前想后她特意打车去医院的。
只是,何佳媛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今天会堵车,让她在路上耽过这么长的时间。
既然田静月问了,她必须立刻赶回去了。
一个念头没转完,就看见一辆公交车从远处驶来,公交车有专用的通道,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嗯。”何佳媛回应道。
“行吧你快点回来,店里有些忙。”
“好的,静月姐。”
挂断电话,何佳媛开口道:“师傅,我不去医院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小姑娘,这条路不好打车的,你去哪里?等下我在前面路口转弯,要不我换条道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何佳媛摇摇头,挎着包打开了车门。
司机看到她这样,心里一阵感叹,奈不过何佳媛,他也只好作罢。
何佳媛快速下了车,关上车门,然后朝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这时,远处正好有一辆公交车缓缓行驶而来,何佳媛看了一眼车号,眼神中扫过一丝惊喜。
她小步快跑着赶去,很快便上了车。
另一边,平江第一人民医院。
“超哥,我这边已经拍到楚萧潇秘密出院的照片了。”焦明霞躲在医院住院楼大厅的拐角处,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拿着电话报备着。
电话那头传来了,聒噪的鸣笛声,很显然韩超是在路上。
夹杂着刚才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间断鸣笛声。
韩超只是敷衍了事的“嗯”了一声。
“哥,我发现了一个重磅的事。”焦明霞故弄玄虚。
“别卖关子,快说。”电话那头的韩超显得有些不耐。
焦明霞顿了顿,依旧眉飞色舞道:“我发现楚萧潇出院没有打石膏,一般打石膏十天半个月是拆不下来的,我怀疑她骨折之事有假。”
韩超同样跟着按了一声喇叭,像是在宣誓主权。
手从方向盘中间松开,他冷声问道:“照片拍的清楚吗?”
“哥,你放心,一定清楚。”焦明霞拍了拍前胸脯,看着相机里面的照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艹”韩超平视前方,不知是看到什么样的景象,随口粗鲁,言语成脏。
接着有道:“那你就快点交给墨主编,做第一手报道资料。”
“好的。”焦明霞抿了抿唇,有些疑惑不解刚才韩超出口成脏的举动。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多嘴朝电话那头问了一句,“哥,你今早被打的伤有事吗?”
“我刚出医院,焦明霞,你很希望我有事是不是,这样你就有机会接替我的位置了。”韩超出口闭口都是想的这件事,焦明霞关切的话语,在他看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是深有体会的,他从来不会毫无理由相信过任何人,焦明霞原来是沈征的部下,对他肯定有二心,不会俯首称臣的,她这种人更不可信。
虽然另一边,焦明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甚至恨不得曹鹏再下手重点,把韩超打死,哪怕把韩超打成重伤残疾也好。
可是,这种想法毕竟只能在她心里想想,她不能说出来。至少现在,她需要忍辱负重,逢迎谄媚待在韩超的身边,她要找到韩超的把柄,然后一次性将她的障碍扫除。
随即,她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哥。”
另一辆车上,刚才的网约车司机见埃菲尔铁塔状的香水瓶又有些晃动。
“这怎么又粘不牢固了。”他握着方向盘,抽空出右手抓着铁塔压了压,呢喃道。
突然来不及反应,碰的一声,刺耳的撞车声突兀的响起。
与此同时,这声音也通过电话传到焦明霞的耳边。
“发生什么了?”焦明霞眉心一紧朝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草泥马的。”韩超摸了摸脑袋。
不知是不是在回应电话里的问话,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来的自言自语。
说着,韩超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他想要好好与撞他车的人好好理论一下。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下来……”他眼中蹭蹭直冒火光,刚一开口,见车里的司机头耷拉在方向盘上,头部侧面直插进一个埃菲尔铁塔状的香水瓶,还在不停往外冒血。
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微愣几秒,舔了一下之前被打得发酸的唇角,趁围观的人还不多,下意识捂着头快步上车,慌忙驱车离开了。